由于兵国是小队里的财经,免不了时常会有队里的人来登门造访,一来二往,我自然跟他们熟络了许多。
孤玉 第八章 祸从口出那是个秋日的傍晚,凉风袭人。隔壁的陈姨找到我,只见她裹衣抱臂面容沉重凄楚,似有话要说却又难以启齿的样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找我问东问西。
我感觉她神色不对便直截了当地对她说:“您有什么为难的事说出来,我平时也没少沾您的光(她平常会接济我点小菜、酱菜),能帮忙的一定帮。”
她愕然地望了我一眼,又垂下眼帘吞吞吐吐地说:“唉——,不好说。你看我三丫头没出嫁时忠堂的老婆说他们俩好,现在又说我四丫头跟他好,这都一个姓的人,忠堂还是个低辈,说出来都丢人。”她顿了顿用胳膊肘碰了我一下又说:“哎,玉儿,他常去你们家,你找个机会帮我跟他说一声,叫他的老婆不要再在外面乱说了,好说也不好听啦。”
“哦,是这个事啊,我也不好开口呢,弄不好就会说我扯是生非。”我颇难为情地说。
“你看,我又不好跟别人说这个事,我看他就在你屋后只隔个菜园,也老去你家里,说起来可能会方便些,哎——”她愁苦的表情让我不忍拒绝,我也极少拒绝人。
我迟迟疑疑着答应帮她说说看,陈姨这才舒展眉头满怀感激地走了。
不日后的一天晚上,忠堂又来了,如往常一样坐在兵国的桌旁看他打算盘。忠堂下巴搁在叠放在桌上的双肘上,双腿叉开轻摆着。我有目的的与他寒喧过后,自感脸部渐趋灼热张了张嘴向着他又硬闭上了,试了几次,心里越发焦急,最后终于鼓起勇气挤了出来:“忠堂——大哥,我有个事——想说又怕说不得。”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微笑着说:“你说,没事。”
我使劲绞着双手还是不放心地说:“我说了你不许生气,我也只是传个话。”
“你说吧,保证不生气。”
我半信半疑地盯着他脸部的表情缓缓说道:“隔壁的陈姨说你老婆以前说你跟她三丫头好,现在又说你跟她四丫头好,要你跟她招呼哈别在外面乱说。”
他听罢陡地坐直了身子,略微有些吃惊,显然有些尴尬,脸刷地红了,有所顾虑地说:“哦,我回去找个借口跟她吵个架警告她,她的个嘴巴也是贱,这是随便说的事?”
“你回家就用点方式说一下,不要吵,毕竟她说这个事对你影响也不好。”看他没生气,我叮嘱他道。
“嗯嗯,晓得的,晓得的。”他跨出了我的家门,消失在夜色里。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忠堂的老婆菊英人还未到骂声先冲击着我的耳膜,她气势汹汹地闯到我家里踢得搪瓷洗脸盆乱响。我正给岁新不紧不慢地穿衣服。她的到来让我颇感意外,不解地望着她那张流窜着火团的脸。
她扬着头微躬着腰,两手甩后僵直着目光灼灼地向我嗡声嗡气道:“你个婊子,你昨天跟忠堂说什么了?害得老子们俩个吵了一夜。”
“我就让他跟你说声别在外面乱说,对人家的丫头和你屋里的人都不好啦。”我正色道。
“关你个婊子屁事,要你管啦,你能些?”
“我是怕惹祸啦,跟他打了招呼的,他答应说没事啦。”
不知哪句话激怒了她,她突地扑上来就扯我的头发,抓我的脸,我刚开始没反应过来,待反应过来我也不甘示弱地还手,我把她的手用力辦开后一把把她的头发抓住向下压,另一只手捶她的背,看我占了上风,随后赶来站在一旁的忠堂冲上来就踢我两脚把我掀倒在了地上,菊英便趁势骑在我身上又捶又抓。
我身上疼,心里也急,一边乱踢脚一边向兵国呼救,不料久无回音。我疑惑不解,继而心冷了,渐渐地不再还手,任菊英打骂,耳畔响着忠堂的助威声。外面闻讯赶来的很多人劝架才拉走了他们,我蓬乱着头发衣衫不整地起身坐在地上,望着因受惊吓过度不停哭闹的岁新,尤其看见兵国就躺在床上时,难过地号啕大哭起来。
我不敢相信这个与自己同床共枕了几年的人会如此冷漠,忽然觉得自己太不值。为了他我常披星戴月地去给他找医生、拿药;为了他我在乡间坑坑洼洼的泥地上碰伤腿扭伤脚是常有的事;为了他我一介妇人独闯黑夜成了家常便饭;为了他我操碎了心吃尽了苦头,他居然在我受欺侮时无动于衷!这让我无论如何也想不通,被人欺侮的愤恨加上对兵国熟识无睹的寒心让我痛苦得无以复加。
心灰意冷的我拒绝出工,小队干部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上报了大队。大队派光叔和小清紧急召开小队会议平息我们的事情。弟弟听闻大哥(路遇四队长知晓的)说我被人打了,嚷嚷着要来讨个说法,碰巧那天和大哥一起赶来,晚上便在隔着两个屋的军叔家里旁听会议。
军叔家堂屋正中的大桌子旁坐了主持会议的大队干部光叔和小清,堂屋两旁前面坐满了男人,后面站满了女人,中间留了走路的过道。男人们有的跷二郎腿抽着劣质烟,有的捧个白搪瓷缸不时嘬上一口,有的在窃窃私语;女人们有的抱胸靠墙站着,有的双手背在身后脚蹬着墙,有的拿个鞋板偶尔把针在头发上摩两下走两针,等着看热闹。
光叔端起面前桌上的白搪瓷缸呷了口茶道:“玉儿,菊英,你们两个分开说话,各摆各的道理,我们也不袒护谁,是谁错了就是谁错了,玉儿先来。”
我清了清嗓子十分镇定地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光叔连连点头未语。轮到菊英说话,她总是语无伦次,嗡声嗡气说不清,光叔伸出右手示意她打住。她急的不行道:“凭什么不让我说完,你为什么让她先说?”
“看啰,姐姐,玉儿说话有条有理,你却是要你去东头你偏要跑西头,牛头不对马嘴。你只会骂人,骂人不顶用,人家不骂人照样说得有理。”光叔有些揶揄道。
菊英火了,又骂起我来,说光叔向着我,忠堂也在一边帮腔。我又和他们吵了起来,争得面红耳赤几欲动手,人群一阵骚动像包子一样聚拢。弟弟算是认出了忠堂,他极怒地从门弯里抄起一把斧头欲砍向忠堂,人群齐声“啊”了一声像爆米花一样散开,唯恐误伤了自己。弟弟快要接近忠堂时,却不料有人吹熄了煤油灯,屋子里瞬间一阵寂然无声,人们的表情淹没在黑暗里。
短暂的静寂过后,桌上的煤油灯复又被点亮了,人们隐没的脸又呈现在昏暗的煤油灯下,各有内容。弟弟提着斧头又开始找忠堂,忠堂早已躲得不知去向。
他气得大声嚷道:“忠堂,今日算你运气好,老子今日找不到你,以后不管在哪里碰到你都要捶你一顿,你狗日的会邪死,敢打老子的姐姐,王八蛋!”众人听得一愣一愣的,有几分惊惧的神情,没想到我弟弟会这么威风。
菊英又扬起脸嘴巴蠕动起来,光叔有些不耐烦了,连连朝她挥手,大声说道:“头发长见识短的姑娘,这事是你不对,跟人家赔个理,长草短草一把绾倒,以后不许再纠缠了。”
我连忙应声道:“赔理就免了,只是以后不准有事无事再骂人,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事情告一段落,人群迅疾散去,三三两两接伴同行着边走边议论,菊英骂骂咧咧着走远,忠堂继续躲在一隅不敢现身。
自此之后,队里再无人敢启齿打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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