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忠堂夫妻吵架一事在我心里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迹,怨恨与沮丧的种子在心里争相生根发芽,挤兑着我早已千疮百孔的心。
[乡土] 孤玉 (9) Ⅱ撕四队长毛衣言语笨拙、语速缓慢的兵国曾向我解释过不帮忙的原因,怪我惹是生非找打。当时噎得我半晌说不出一句话。他身为一家之主,身材高大,却在我的视线里逐渐缩小。
更令我无法接受的是,那平日里疼爱我的婆婆也是胆小如鼠,生怕天塌了要她顶着似的,躲在灶房里大气不敢出,任我凄厉地呼号。我忽然悲哀地意识到自己就是那荒野上的一株野草,等风候雨。
那个麦苗身着绿衣与风嬉戏的季节,兵国又发病了,我内心纵有千般委屈万般憎恨,依旧不能抵挡住我固有的善良。
那晚月牙象个眯着的大眼睛悬挂在夜空,星星多捧场,泛着似水的寒光。我走在路上,听见立在路旁高矮不等、大小不一的树们在忙于翻动着叶子,杂草们在做着各种小动作,偶尔有黄鼠狼匆匆出没,心里直发毛。
我半夜又跑了一里多地去找村医拿药,回家进门时黑灯瞎火,不小心一个趔趄撞在了木推车把手上,小腿骨一阵钻心地疼,脚一跛一跛地忍痛递药给躺在床上的兵国,他强撑起来默默地接过药,又默默地仰脖用水咽下,复又无力地躺下,人显得异常虚弱,表情痛苦不堪,不由动了恻隐之心,明了生活之于我们的磨难只是方式不同而已。
翌日,一大片麦苗地里绿浪涌动,像遇见了什么高兴的事似的彼此点头碰脑,就连庄稼人嫌弃的杂草也绽放着绿的妩媚,在绿色的海洋里兴高采烈,有的搔首弄姿,有的点头哈腰,有的肆意睡在地上,懒洋洋地摆摆头,伸伸腿。
人们在麦田里用铁锹挖麦垅,一垅一个人一字排开。日子虽清苦,但人们在田间地头总不忘苦中作乐,常常是三五成群说说笑笑,拉拉家常,偶尔用神秘的表情扯点是非。最开心的莫过如男女开玩笑,说荤段子带打情骂俏,风姑娘凑热闹来了,把人们的笑声带得很远很远。往昔我也偶尔会参与其中尽情欢笑,把诸多烦恼抛之脑后。
我因为侍弄大人、孩子以及牲畜,迟了上工的时间,背着锄头匆匆赶到田里已是最后一个,人们诧异地望着我,我不敢正眼瞧他们便低下头自觉走到了最靠边的田垅上,躬腰低头锄了起来。
我听见四队长朝我这边越来越近的吼声,没在意也没抬头。直到看见一双大脚停在了离我脚很近的地方,带着一阵风,我才惊觉有事迅疾抬头看来人。
四队长的眼里燃烧着火焰,本就黝黑的脸更黑了,腮帮子鼓得老高,像条被激怒的毒蛇随时想要喷出毒液。
他一把伸出右手夺了我的锄头扔在地上压住大片的麦苗,大声吼道:“我通知你们带锹来挖的,你为么事拿个锄头来混工?!”
我如实回答说:“我家里没有锹了,仅有的两把锹被大哥他们拿去用了,我只有锄头。”
“只有锄头就不行!你今日不用上工了。”他嚣张地说。
“我今日还偏要用锄头,看你把我哪么搞?”我执拗地弯腰拾起锄头又开始锄。
他冲上来伸右手欲抢我的锄头。我豁出去了,索性扔了锄头,一踮脚左手抓住了他的毛衣领,右手扇了他左脸一巴掌。
他显然有些猝不及防,愕然地瞪着我几十秒,又开始朝我吼道:“松手!松手!你把老子的毛衣抓坏了要赔的!”他乱摆着身子,我敬他是个男子汉不曾动手回我。
我攥紧毛衣不放道:“说得该我赔就赔,不该我赔就不赔!你欺负我穷?欺负我的屋里人生病?食品组主任志民哥的老婆修姐也是用的锄头(我路过时瞅见了的,当时心里也增添了几分底气),你为何不夺她的锄头要夺我的?”
他顿时哑口无言,脸色极不自然,他抬起右手衣袖擦拭额头,继续扭动身子。忽听得“嗤”地一声,毛衣被拉开了,我也向后退了一步。四队长知道毛衣被撕破了,不由怒火中烧,右手猛地把我一推,我的脚一溜差点坐在了麦苗上。
“我的新毛衣被你撕破了,这要赔的!妈的兵国是实在没办法找你这么个母老虎。”他跺脚用右手食指指着我,嘴角挤满泡沫咬牙切齿道。
“我这么个母老虎比你的婆娘差哪里了?你四队长顶了二十套衣裳弄的婆娘比兵国顶两套半衣裳弄的婆娘强些?兵国要是有二十套衣裳就不弄你的婆娘,就要弄纸上画的仙女。”我极尽挖苦之能事,他听罢气得直喘粗气,脸成了猪肝色。
“赔呀,哪么不赔呢?说出理来借钱也赔!你身为队长嫌贫爱富,欺软怕硬,带头欺负人。我不到这里过了,你送我回娘屋!我屋里的大人、伢儿你还要管。”我叉腰站稳毫不畏惧地说。
上工的人们碍于四队长是队长,不好得罪,也不便围拢,只是边挖土边朝我们这边瞅,时不时抬头瞄又低头小声议论着。
四队长连续三天喊上工我没去,我坚决要回娘家,放话要他亲自送。他看我动真格的了,一时没了主意,慌不择路东头跑西头,听说是要找人来给我说好话,他担不起拆散我们家庭的责。
第三天晚上,四队长带着志民哥和九柴哥来我家了,一脸的虔诚,我心知肚明,耐心等四队长开口。
坐在堂屋靠门口的他摸了摸后脑勺,不好意思地笑着说:“玉儿呀,我今日找他们俩个人来呢,是要跟你做思想工作,我呢,确实不该夺你的锄头,没做到一视同仁,是我的错。你的处境不好大家都晓得,我也很同情你,还为你打过抱不平,你就大人不计小人过,好不好呢?”
我看看他,又看看志民哥和九柴哥,他们也连忙附和说他们都批评过四队长了,要我大人大量。我素来爱给人面子,耳根子软,当即便表示不再计较,同意出工,这场风波就算平息了。
原本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了,未曾料到四队长因此辞了队长一职,举家迁往离着数十里地外的一处农场生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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