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离看了一眼合欢,慢慢收拾好自己的书包,然后站起身,一字一句的对着合欢说:“这重要么?”
林夕住在江离家附近的一个小区,跨进小区门口时,月光已经洒满了高低不平的屋顶,江离和她的身影被长长的拖在地上,像极了被拉长的回忆。
江离走在林夕的左前方,漫着悠闲的步子,摆动着颀长的双腿,月光打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映衬着柔美的月光,散发着男性特有的阳刚味道。
江离从没主动牵过林夕的手。
国内的高中生活要比国外充实的多,有一句话说得好,中国的大学像外国的小学,中国的小学像外国的大学。过了整整八年的国外闲散生活,总觉得生活就像断了线的珠子过得七零八落,但回国后突然就被一条线穿了起来,变得紧致有节奏,这样的生活,要是没有江离,林夕自己都不知道怎么过。
江离几乎每天晚上都送她回家,这半学期来,她家与学校之间的路上不知烙下了江离多少个脚印,她享受着让全校女生都望尘莫及的江离,还有高中生活。
但林夕总觉得这样的江离,虽近在咫尺,又觉得他远在天涯,她和江离之间似乎少了点什么,但少了什么,她说不上来。
林夕未免又觉得自己太过矫情。
江离对她几乎是寸步不离,除了晚上睡觉和上厕所,江离几乎都在她的视线之内。他不喜欢对别人说话,虽然对自己也是只字片语,但至少愿意送自己回家。
也许,江离是在等着自己的一个回答。
于是她深深呼吸了一口夜间冰冷的空气,踱着小碎步追上江离,然后掏出放在自己棉衣外套兜里的手,轻轻地,轻轻地,勾住了江离垂在衣裤缝的手指。
原来牵手的感觉是这样的。
林夕也许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这样的感觉,这样温度通过指尖触动的动心感觉,这样…这样被江离条件反射般甩出的感觉。
几乎是一瞬间,林夕碰上江离手指的刹那,他一个转身,就轻轻地躲开了她的指尖,蜻蜓点水浮光掠影,他就那么甩开了她的手。
“那个,到你家了…”江离把手插进了裤兜,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局促不安的林夕,脸上映着两坨喝醉酒似的酡红,她抬起手煞有介事的整理了下自己鬓角的青丝,抬头斜乜了一眼门牌号,”4单元”。
“是的呢,到家了。”
“那么,晚安。”
“晚安。”
林夕努力朝江离挤出一个微笑,然后轻轻关上了门,将江离隔离在了外面的世界,外面没有她的世界。
学校把期中考试放在了校级篮球比赛的前一天,算是奖励紧张备考后的全校师生。
这次篮球比赛是X市联合各大高级中学组织的第二届“市级篮球比赛”,去年这个时候江离还是初三的一名学生,在他与同级学生一次算不上规格的简单比赛中,因球技过人被西华高中篮球队队长看中,破格任他为高中组篮球队中锋。
在去年的首届“市级篮球比赛”中,还在初三的江离就带着一帮高年级的学长一路”过五关斩六将”杀进决赛,他的作战策略得到同队球员高度认可,在比赛的最后十秒,江离一个三分球扭转战局反败为胜,犹如一匹黑马驰骋沙场,让西华高中一举成名,自己也成了一名“篮球明星”。
升入高一后,原篮球队队长因升入高三学业加重,自动放弃队长职位,并将队长“传”给了江离。
总而言之,这场比赛,江离就是中心。
期中考试就像是跑步之前的预备运动,只为了活络筋骨打通全身血脉,跑步一鸣惊人夺得壮举。所以在这样举足轻重的比赛面前,一场再普通不过的期中考试的地位就显得微不足道。
篮球就好像永远都是为男生准备的“饭后甜点”,西华高中总会举办一些让男生释放自己的活动,女生则永远都是靠边站,诸如此类“重男轻女”的表现还在西华高中男女同学比例明显失调上,只因为西华高中以“理科”著称立足。
这样振奋人心的篮球比赛与合欢倒是“风马牛不相及”,唯一让她能高兴起来的,就是自己那双爪子终于赶在了期中考试前“重见天日”,被释放的感觉,真好。
期中考试如期而至,这场考试并没有打乱座位,全校同学都是坐在自己的原位,就像是课堂上一个小小的测验,只不过监考老师稍微象征性的换了一下,让人看起来像是有点考试的味道。
语文、数学、英语、生物、化学、物理分别是分开的大卷子,总分各150分。
政治、历史、地理被合成了一张卷子,总分300分。
在西华高中,理科与文科的地位就好比男生与女生的地位,他们总是并驾齐驱形影不离的被书写在西华高中的”光荣历史”上。
所以在高二文理分科前,学校就已经替大部分学生们做好了安排,尤其是有选择恐惧症的那些同学,学校绝对会以最让人心悦诚服的方式“自主”选择,因为文科班只有两个,仅仅能容纳70”余”人。
时间在同学们“唰唰做答”的笔尖下偷偷溜走,让合欢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课堂上自己的脑子明明跟着老师的节奏飞快旋转,老师讲的东西明明都能听懂,但总是一到了考试就犯糊涂。
试卷上的题就像是来探亲的远房亲戚,人家认识自己,自己不认识人家。
合欢咬着笔帽,觉得选择题每个答案都不正确,重新读了一遍题后又觉得每个答案都看着顺眼,可谓“甚得欢心”。
最后一门考试是生物,合欢盯着一道填空题犯了难:基因工程中不能作为运载体的是?
“噬菌体?”合欢抬头看了几眼天花板,突然想起在刚开学的一次小测验中,她昂着头盯着天花板发呆时,就遭到了监考老师的训斥:“天花板上有答案吗?”想到这里,合欢唏嘘了口气,看了一眼将手背在肩后在教室转圈的陌生老师,心里又将载体的概念背了一遍,于是一个名词突然冒了出来:“细菌?”
正要下笔时,合欢脑袋突然被一团皱巴巴的纸击中,纸团在合欢桌子上转了几个圈后,就像找准了位置,慢慢停了下来。
这一幕被刚刚走到教室最后面的老师全部尽收眼底。
合欢看了一眼“蜷缩”在自己卷子上那一团纸,像是盯着一个私密部位,她快速收回视线,眼睛像被盐水浸泡过一样突然发胀酸痛,不受控制。
“这是什么?”
“谁的?”
“答案吗?”
“老师在哪?”
“有人看见吗?”
“……”
一连串问题像是一只只栉比鳞次的小船,慢慢慢慢鱼贯而入自己的脑海。
犹豫了几秒,她还是慢慢抬起压着卷子的左手,一点点伸向它。
合欢突然觉得自己满身罪恶。从小到大,自己虽然胸无点墨,可不管是在什么考场上,她总是坚守住“做人的底线”从不作弊,所以万一这纸条上写的是答案,那可怎么办,要看还是不看?
合欢伸出去的手突然有点犹豫。
但还是抓住了它。
却突然觉得它像烫手山芋一样炙烤着自己手心的皮肤,她条件反射想要松开它,却发觉一座大山似的黑影突然堵住了自己身旁的光线,一只伸过来的大手在她有所作为之前就将那团皱巴巴的白纸抢了出去。
“啪”一声落下,合欢的左脸上迅速浮起了五个手指印。
合欢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突然感觉自己的左脸像被一条带盐水的刺鞭重重的抽了一下,皮肤像被硬生生的扒开那样开始剧痛起来。
一行鲜血顺着合欢嘴角渗透出来,合欢只觉一行温热的液体流出自己牙龈,咸咸的,像眼泪的味道。
陆悲含迅速从座位上站起,看见合欢用手捂着红肿的左脸,老师双手抱胸站在她的身后,手中捏着一张皱巴巴的白纸,看着合欢,并未言语。
同学们随即喁喁私语起来,就像一群蜜蜂在交头接耳嗡嗡个不停。
声音太小,合欢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老师,您为什么要打合欢?”陆悲含看着合欢莫名其妙挨了一巴掌,便再也压抑不住自己心中的怒火,怒目圆瞪,向老师吼去。
若不是为了搞清楚真相,陆悲含早已一个拳头上去了,管他是谁。
“看看这是什么?”老师将纸条放回到合欢桌子上。
不同的是,纸条被铺展开来,上面有两个歪歪扭扭的字体,“病毒”。
“这不是我的…”
合欢刚要开口为自己辩解,就被老师打断:
“让你同桌说,这是她的么?”
老师话音刚落,全班同学的视线就迅速落在了林夕身上。合欢微微抬头,看了一眼从四面八方射向自己的目光,又迅速低下头。
“我不知道。”
几乎不假思索,林夕将这四个字说了出来。就像在陈述一个事实,她平静到让自己都不敢相信。
合欢闭上了眼睛,眼泪就那么不争气的落了下来,砸在了自己的手臂上,就觉得又挨了一巴掌,阵阵发痛,痛到发木。
“江合欢,还有什么话说么?”
合欢慢慢睁开眼睛,转头看了一旁的江离,他仍旧在稿纸上写写画画,并未抬头。好像是在做最后一个大题,算那个双亲都是隐形白化病,他们的小孩得白化病的概率。
最后她看见他的嘴角微微上扬,然后将最终答案写在了试卷上。
那道题,合欢不会做。
“没什么说的。”她突然不想解释了。
下课铃声响起,合欢空白的试卷被收了上去,教室的人影很快消散,只有合欢在没精打采的收拾着书包,她觉得自己头顶压着一团阴霾,她此刻好想把斜射进教室的那束光线打包带回家。
“合欢,走了。”陆悲含替她收好水杯,想要开口安慰却不知说什么好。想了想,还是不提为好。
“你先走。”合欢想要朝悲含挤出一个微笑,却觉得脸部僵硬的像被抹了胶水,于是刚刚绽开如花朵般微微绽放的笑容,被她硬生生给收了回去。
悲含还想说点什么,话到嘴边又被自己忘个一干二净。
教室只剩下他们四个,合欢沮丧到了极点,她不想回家,但也不知道应该去哪,离天黑还早,合欢太想把自己藏在无尽的黑夜中,那样别人就不会看到她,看到今天出丑的她。
江离看了一眼合欢,慢慢收拾好自己的书包,然后站起身,一字一句的对着合欢说:“这重要么?”
合欢转过头,呆滞的看着江离,这种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感觉,江大少爷真是不能感同身受。
“你什么意思?”还未等合欢开口,陆悲含倒是抢了先机。
大概悬在他嘴边的话,就是朝这里的某个人发泄吧。
“那什么重要,你的篮球比赛吗?”合欢开始哽咽起来,林夕刚才不帮自己,她好想报复给江离啊!
“没什么意思。”江离耸耸肩,并未理合欢。
只是,江离觉得合欢没必要为这件事情郁郁寡欢罢了。
因为他知道合欢不会作弊的。
网友评论
在文中可以看到好多回忆,沉浸其中😄
竟然是真事啊,太可怕了。还有江离实在不讨人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