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在黎明破晓时》
文/殳彳
一
直弘和阿作开始相识是因为一本书。
当然，阿作也是后来才意识到因为一本书的开始浅薄又无力，现实才不像言情剧，有那么多水到渠成的故事。
二
认识直弘之前，阿作刚刚从一段长达六年的一厢情愿中走出来。在最青春逼人的时光里，她把最热烈的情感不顾一切地耗在了里面。后来，她也遇到了各种各样的男生，心里却始终无半点波澜。偶尔也想鼓起勇气踏出一步，却总是心有余悸地后退一步。她知道，她没办法再喜欢了，至少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了。
直到认识直弘。
直弘有一双透亮的眼睛。阿作喜欢澄澈的眼睛，这也是她喜欢和小孩子老人相处的原因，那种涉世未深的纯净和洗尽铅华的从容让她感到轻松自如。直弘说话的时候会直视别人的眼睛，刚好，阿作也是。所以每次直弘说起喜欢的电影喜欢的书，让阿作觉得惊喜的并不是他们相仿的爱好和品味，而是直弘谈起这些，眼睛里闪着亮光，像一个孩子尝到了糖果，所有的期待和开心藏不住地从眼睛里跳出来。那一刻，阿作觉得，跟直弘相处应该会很轻松吧。
三
阿作26岁了。谈过两场恋爱。其中一场兵荒马乱的暗恋，还有一场至今想起来都愧疚不已的恋爱。那个个子高高皮肤黑黑的男孩子在她瘦小黝黑的丑小鸭时期给过她最无微不至的关怀。一晃多年过去了，在兜兜转转中停下脚步的时候她还能想起，他给她翻过的衣领，整理过的错题，备好的红枣红糖水，驱赶过蚊子的夏夜…在一起三个月，阿作连手都没让他牵过，再过分的事他也从来不恼，继续对阿作好。后来阿作提了分手。理由是他太好了。乍听之下，这个理由怎么样都显得荒唐，只有阿作自己清楚，他太好了，而她不配。
阿作懂事早。七八岁的年纪，就懂得要察言观色小心翼翼。长大后，她尽心维护着每一段关系，只是，远了怕生，近了怕烦，少了怕淡，多了怕缠。这个度她始终掌握不好。她的忽冷忽热也让很多朋友觉得她莫名其妙脾气古怪。她也没办法坦然接受别人的好，她明白她太容易受宠若惊，也太容易患得患失了。她怕麻烦别人，也怕带给别人麻烦。又遗传了父亲的性子，什么事总默默地做默默地扛，也默默地崩溃。二十多年来，她习惯了做倾听者，一时间没办法转换角色变成诉说者。所以当那个男生拿出一副倾听者的姿态，对她关怀备至的时候，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惊慌。她奋力挣脱了他的怀抱，只留给他一个决绝的背影。“对不起”，她在逃离的时候落下了眼泪。
四
“生而为人，我很抱歉。”《被嫌弃的松子的一生》，阿作看了五次，每一次都无声落泪。很多人都说松子不懂得爱自己，才有了那样的结局。只有阿作知道，松子是为了爱别人才放弃了自己。爱别人有多难啊，阿作用六年做了凄然的诠释。那种为了别人，卑微到尘埃里的样子，她现在想起来脸都发烫。他给的每一样东西，说的每一句话，阿作都视若珍宝。阿作也想不通，自己这样一个做事三分钟热度的人竟然也能坚持一件事这么久，她是真的喜欢到骨子里了么？这个问题，在她决定放弃他的那天，她又问了自己一遍。然而答案却让她自己吃了一惊又不置可否。心说，大概是没有那么喜欢的，不过是他在你难熬的时候陪过你，安慰地说出一句不会丢下你，而你却当真了。阿作笑了，又哭了。她大概就是这样一个人，别人给了一点阳光，她就感动得不行，总想着要把太阳送给人家。爱不了，又恨不起来。“算了，以后就一个人过吧。”阿作自嘲地笑了笑。
五
和直弘见了两次面后，阿作开始和他断断续续地聊天。聊旅游，聊电影，聊所见所闻。直弘性子很活，爱开玩笑，也总是一副乐呵呵的样子。低头做事垂着眉眼认真的样子很迷人。开始总是这样的，怎么样都觉得美好，也巴不得让对方知道自己有多好。阿作就是这样，她觉得直弘有趣，而有趣的人实在是太少了。“当我看到路边的一棵歪脖子树我的第一反应居然是和你分享的时候我就知道我完了”，阿作看到这句话，脑海里闪过直弘的脸，然后心里咯噔一下。完了，她想。
暑假，阿作带着大包小包回了家。直弘正在筹备自己的工作室，忙里偷闲，时不时和阿作聊几句，问问阿作有什么建议想法。阿作做事都很有自己的想法，虽然不清楚直弘工作室的具体细节，但还是给了一些想法。直弘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只说，最近工作室想招人，像你这样的人。彼时，阿作在家呆了不过一周。她想了想，自己一年回不了几次家，难道真的要去帮直弘么？转念一想，直弘开工作室很辛苦吧，如果能帮上忙，应该也不错吧。其实选择结果是显而易见的，因为阿作心里有一个问题，而她必须要去找到答案。
六
阿作说，我感兴趣的东西就会一直做下去。直弘说，其实有时候不是对事情感兴趣，而是对人感兴趣。阿作无言以对，笑了笑。在直弘的工作室也有段时间了，天天见面交谈比起隔着屏幕聊天总还是有着天壤之别。阿作摸着些直弘的性子，对他的了解也多起来。直弘人缘极好，隔三差五就有朋友来工作室找他，且大都为面容姣好的女性。阿作表面波澜不惊，内心却有了微微的醋味。工作室除了她和直弘之外还有两名同事，小十和水华。小十长相甜美性子活跃，年纪小但做事利落，直弘很是欣赏。水华内敛寡言做事周全，有一个好了八年感情稳定的女友。
工作室开始接一些活儿，虽然盈利不多，但也算渐渐走上了正轨。阿作和直弘之间却开始因为工作室的问题有了越来越多的分歧。性格使然，阿作不喜欢解释，总是一个人生着闷气。而直弘渐渐地也开始烦了，觉得阿作莫名其妙，无理取闹。两个曾经都觉得彼此有趣的人，却觉得对方开始变得无趣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大概是从阿作再也不随意接直弘的荤段子开始的，也可能是阿作宁愿和水华聊目前工作室存在的一些问题也不愿意和直弘谈开始的，抑或是阿作太作了…
水华让阿作找个时间和直弘聊聊。阿作觉得是有必要，于是和直弘约了时间。相顾无言，直弘问，想谈什么。阿作打着哈哈，一看到直弘的脸她想说的话一句也没冒出来。直弘说，“阿作，你的性子和我太像了，男生有谢谢的性子是好的，可是你一个女生，最好不要有。”阿作微愣，然后开口“你以为我想，都是被逼的，太懂事的女生往往都不会幸福。”
七
这事告了一段落，阿作和直弘的状态改变得也不多。不谈工作的时候，只笑闹相处得也很是融洽。偶尔动作亲昵，来工作室谈事情的不少客户都觉得他们是情侣。渐渐地，他们也懒得解释。直弘大概是觉得没什么，倒是阿作，心里的某个部位突然动了动，她想起来她是带着问题来的。
关于，直弘是否对她有感觉。
阿作觉得这是个超级大难题。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虽然觉得直弘有时候孩子气盛了些，做事不够稳重又不够细心，但她终是动了情的，嘴上补着刀日常怼，心里却忍不住念着他。担心他不按时吃饭，担心他开车玩手机，担心他生病发烧…阿作当然知道直弘讨厌什么，但她总是做让直弘讨厌的事，常常做完就后悔不过她控制不了。有时候也刻意避着直弘，不聊天不回信息也冷脸对他，最后都作罢。她没办法忽略直弘，一天要想好几次的人她该怎么去忽略呢？
八
明天就是七夕了，阿作决定主动一点，试试看直弘的态度。在和直弘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工作室七夕节的活动时，阿作说，好想收到花啊，直弘手速很快地发来两个玫瑰花的表情。阿作说，我想要真的，直弘哈哈哈了一声。阿作打上一行字，“明天能不能当我一天男朋友”，然后她删掉又重打又删掉又重打，手心里都是汗。她闭了闭眼睛，然后发出去，过了两秒撤回，唉，真怂，她叹了口气，看着直弘发过来“你刚刚发了什么，怎么撤回了”，阿作重新打了那行字，发出去。直弘哈哈哈哈地说，一起过情人节啊，这么刺激的么。阿作心里翻了个白眼，然后抱着一点点期待，如果直弘明天送我一支花我就跟他表明心意。
九
结果当然是，没有。直弘直接忽略了这件事。阿作也再没有了期待。两个人老老实实地在工作室守了一天。并且，谁也没再提起过这件事。
直弘其实对阿作是很好的，不过阿作每次想到，直弘大概对别人也是这样的吧，心里就不太畅快。是啊，他太懂得和别人谈笑风生了，阿作这样一个敏感的人，时间长了自然是受不住的。成年人了，再懂得不过，暧昧让人受尽委屈。于是嘴上补刀越发地厉害，直弘也越发觉得她无理取闹。他自然是觉得没什么的，也不懂阿作为什么总是突然给他冷脸。后来阿作才发现，其实对于爱情，他俩都是生涩的，尽管都谈过恋爱，但没谈明白。所以阿作总是不明白直弘为什么对她的好和对别人差不多，直弘也不明白阿作为什么总是这么矫情有那么多没由来的小情绪。
十
等到阿作想明白的时候，她决定放开直弘了。
直弘不喜欢她。这么重要的事情阿作竟然忽略了。或者直弘也可能有一点喜欢她，不然他不会对阿作这么好，但是这也不妨碍直弘喜欢别人。阿作从来没感受过被人坚定选择的感觉。所以她也意识到，她和直弘之间，也只是直弘需要，而她刚好在而已。
又或者，其实直弘也没这么需要她。想到这儿，阿作觉得自己够傻的。在一次次期待都变成失望之后，这个事实还不够明显么？不是直弘不够细心，考虑不到她的感受，也不是直弘粗线条，不会在她需要的时候去她身边，而是，阿作对直弘来说，并不是那个特别的人。
在阿作姨妈痛得整个人都缩成一团的时候，她想明白了，她想再痛一点吧，也无所谓了，反正也死不掉，反正她喜欢的人总是不喜欢她，反正也没有披着金甲圣衣来拯救她的盖世英雄。
十一
对阿作来说，直弘的出现是美好的，但她必须清醒和自知。感情这种事没有其它的办法，她也再没有勇气全力以赴地去喜欢和爱了。
接下来，就好好地做自己的盖世英雄吧。已经一个人度过了那么多黑的夜熬过了那么多的苦，以后也不会很辛苦吧。直弘，祝你找到幸福哦！阿作仰起头弯了弯嘴角，看天上的云，她看云的时候不做任何事。
十二
流浪人，你若遇到阿作，请告诉她，让她慢慢走，她的盖世英雄正在来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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