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觉,周诚不知睡了多久,醒来之后,他发现自己还在返校的公交车上。旁边睡着的大叔还在打着鼾,前排的女生和男友正聊得热火朝天,司机大叔懒洋洋地转动着方向盘,以控制车子转过一道又一道急弯。
开上山,就到周诚的学校了。地方是偏僻了些,但因为当年承诺了一本大学的毕业证,因此比起别的野鸡本科大学要好太多。周诚考分没到线,花了点钱,进到这里,也算对自己的未来有个交待。
车到终点站了,四处没什么人烟。乘客大多是学生,陆陆续续下车后也没怎么停留,便朝校门走去。天色将晚,终点站附近荒凉到只剩下几座公交公司的平房。司机把车停好后,人便不知做什么去了。方才还烟雾缭绕的车厢顿时空旷得有些诡异。
校门很高,隐约间能看到教学楼顶有一层雾,遮的人瘆的慌。雾笼的校园里也没什么人烟,放了寒假就是这样,大家都恨不得早些离开校园。
周诚摸了摸兜里的零钱,打算在学校再呆一晚上,明天一大早就去山下打工,搬进集体宿舍。周诚想着,人已经绕过了教学楼,走在了前往宿舍的路上。要说今天可真的怪了,校园里安静得不见一个人的影子,图书馆窗户外没有情侣灯下缠绵,食堂的灯虽然亮着,却也不见有同学进出。周诚摇摇头,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同学。”
叫住周诚的是个老头。周诚回头去看,发现这个老头打扮得好不讲究,新式的中山装,趁着一块金表,脸颊上挂着个大粗框的眼镜,一看就知道学问不浅。
“老师,您有什么事?”
周诚本能地判断这老头的职业。其他人,谁会这样搭配衣服呢?更何况,他的袖口还沾了层薄薄的粉笔灰。
“帮我个忙好吗?我的实验就快要成功了,可是学校不让我继续下去,说是经费没有申请下来。同学,帮我把器材搬到隔壁楼去,不远,就在那。”说着,老头急匆匆地指给他看。
周诚招架不住,忙点头说好。他跟着老头往实验楼走去,老头走得好急,周诚几乎要追不上他。但看着老头满头的银发,周诚也没好意思就这么说不去了。
实验楼的门锁着,老头掏出钥匙,打开门,一楼的灯立马亮了。门卫从值班室探出脑袋看了看,冲老头点了点头。
“老徐,我进去搬个东西,一会儿就出来。”
老徐朝周诚努努嘴,问:“这个是……”
“新来的,新来的。”
沿着楼梯,上楼,三楼,光线昏暗,走道的灯泡忽明忽暗,可老头有如昼行,步伐丝毫不慢,害得周诚几次都差点被脚下的台阶门槛绊倒。
“这里,这些,还有这些,同学,帮我全部搬到花园那栋楼去吧。”进了某间房子,老头开始指着四周空无一物的墙壁自言自语。
“哪些?这没有东西啊!”周诚后退了几步。
“要快,明天一早,学校也许就要派人来没收这些东西了。一定要快!辛苦你了,同学!”说完老头开始继续自顾自地比划着:“这台机器是从美国买回来的,嗯,还有好多实验没来得及做,学校就不让搞了。不,我偏要搞下去。嗯,同学,辛苦你了,有点沉,不过全部搬完也花不了多少时间的……”
周诚不等他说完,便跑了出来。神经病!今天晚上绝对是遇见神经病了!
出了实验楼,周诚迎面撞上了一个女生,这女生一头短发,可双目却没什么神采,脸色映着月光,白得吓人。
“蒋欣!”
周诚记得她,她去年就已经不怎么来学校上课了,却还保留着学籍。有小道消息说,她傍上了个开卡宴的大款。
“周诚啊,你怎么会在这?”
“哦,我放假准备留在这边打工,所以……”
蒋欣笑了笑,问:“考试成绩出来了吗?”
“哦,还没有。估计要等到下学期啦。”
周诚暗暗想,你又没来考试,关心什么成绩。
“成绩出来了记得告诉我。我在外面打工赚钱,平时没有时间回来。希望辅导员她别再难为我了。”说着,竟小声啜泣了起来。
“喂喂,你,蒋欣,别哭啊。考试成绩嘛,你,你这次不是没考吗……”
“你说什么?”蒋欣抬起头,一双红肿的小眼睛死死地盯住周诚,“我考了!我考了!你才没有考!”
周诚觉得这个女孩有些不可理喻,忙借口有急事,往宿舍楼走去。背后,蒋欣还是那样低声为自己辩白:“我考了,我考了!每门都是80分!”
今晚真怪。周诚抬头看了看天,夜色静谧,万里无云,却不见月牙。周诚想自己是累了,还是早些回去,洗洗睡吧,免得再遇上一些奇奇怪怪的人。今晚的校园,隐约间好像要发生什么大事一样。
宿舍门没锁,周诚草草收拾了一下,便打好水准备洗脚睡觉了。这时,对面宿舍不知在什么时候亮起灯来。
今晚的宿舍楼安静的很不正常,一些房间,从外面看确实是亮着灯的,里面却毫无往日的喧闹。从门缝中,周诚明显看到了对面宿舍的星点余光。
周诚小心翼翼地趴在猫眼上朝对面看,却发现目之所及处黑压压的,既看不到对面宿舍的门,也摄取不到一丝光线。
这时,门被敲响了。”咚咚“、”咚咚“,一下,两下。
周诚一个激灵,向后退了几步,这才站稳。
要不要去开门?刚才猫眼里黑漆漆的,难道猫眼的对面,那个人也在看他?!
那个人是谁?
门开了,周诚看见了一个陌生的面孔,一个满脸胡子拉碴的男生。
”同学,你也住这栋楼?”
周诚全身发冷,战战兢兢地说道:“嗯,我住这间。”
“你们宿舍其他人呢?”
“都……都回家过年了。”
“哦,看来咱们差不多,都是天涯沦落人啊!”
周诚不敢去看这男生,听口气,像是个高年级的学长,似乎也是准备在寒假留下来打工的。
但他丝毫没有感受到哪怕一丁点的同病相怜,他总觉得这个学长身上有些……诡异的气息。
“很好,很好。”这学长说话很慢,他来找周诚,似乎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只说是自己爱好下棋,最近棋瘾犯了,所以来敲周诚的门。周诚想了想,反正大晚上的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就陪他来一盘吧。就这样,两个人也没什么太多的交流,开始了死气沉沉的对局。夜深了,学长没有要走的意思,周诚却早已哈欠连天。于是只好试探着问:“那个,学长,你不困吗?”
“怎么,你困了?”
“嗯……有一点。”
“晚上的时间这么宝贵,你怎么会……难道你是新来的?”
晚上的时间当然宝贵,因为要用来睡觉啊!等等,新来的?什么意思?周诚瞬间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你怎么会在这”、“新来的,新来的”、“晚上的时间这么宝贵”,这……这一切都是怎么一回事!抬起头来再去看学长时,蓦得发现学长脸色铁青,一张毫无血色的脸溃烂开来,不同的是,那张脸上终于出现了笑容,一种让周诚在嘶喊中再也没有醒过来的笑。
第二天,本市的所有报纸和网站头条几乎都登了同一稿件——白鹿原发生特大交通事故,910路公交车中途翻下山坡,司机乘客无一生还……周诚,也是其中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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