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丽与哀愁——品读《边城》

美丽与哀愁——品读《边城》

沈从文的笔下，湘西边城茶峒，如一幅浓淡相宜的水墨画，若隐若现，静谧雅致。清澈见底的溪水，错落有致的屋舍，岸上风吹日淋的白塔，塔下相依为命的祖孙俩。一切都静静的，缓缓的，随着溪水地涨落，自然而然地运行着。

秀水如烟，民风淳朴，生活安逸，这样一个地方，适合隐居，远避尘嚣，恬淡而幽静。   

徜徉于这般诗意的文字里，内心除了美好，温暖，还略带些丝丝的润湿。不为别的，只为那不知荒芜了多久的纯真的爱和质朴厚重的乡土人情，忽然在心头升腾聚敛，越发浓烈馥郁，令人泪眼婆娑，情不自禁。 

满目翠绿如黛，岸边桃花灼灼，桃花坞里，隐隐酒香四溢。 或许，无论熟识的，陌生的，遇见了，皆可对饮几杯，聊几句闲话，说些奇闻趣事，散淡平和，自然朴实。人人少了汲汲营营的名利心，多了一份逍遥洒脱。

人心至纯，纯净得几乎不染尘埃，是这座边远小城独有的人文特色之一。

“我有了口粮，三斗米，七百钱，够了。谁要这个！”

女孩翠翠的爷爷——一位摆渡老人如是说。他在这里已经摇了五十年的船，是一位可亲可敬的长者。每日尽职尽责，接送过往的客人。当一些商人过意不去，留下一些钱币以示感谢时，他断然拒绝，毫不犹豫。有时，甚至招呼他的外孙女给客人归还，顺带送一些自产的烟叶。或者，拗不过的，作为补偿，日常他准备一只很大的缸子，给客人们沏了茶水，以备不时之需。   

爷爷，实际上就是边城一位普通民众的代表。一生勤勤恳恳，靠自己的双手，养家糊口，脚踏实地，心地纯正。他与世无争，知足常乐。对金钱淡然处之，心态安静平和。

或许，岁月荏苒，过去的几十年光阴，他早已洞明了世间的一切，什么功名利禄，什么荣华富贵，皆是过眼浮云，转瞬即逝，留下的，唯有一颗至纯之心。

这样的一颗心，犹如银色的月光，洒遍边城的角角落落，给那时仍在黑夜里摸索的人们，带去光明与希望。恰好，当日的中国，也正需要这样的民众，凝聚成一股坚不可摧的民族之力，一起冲破黑暗的枷锁，重塑传统文明的新生。

其实，即便现代文明日新月异的今天，我们何尝不需保持这样的一颗澄明之心？不贪奢华，不恋权位，淡泊名利，宁静致远。 “宠辱不惊,闲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漫随天外云卷云舒。” 在滚滚红尘里，永远坚守一颗纯净之心，这，才是人生的大境界。

那时的中国，战乱纷争，人心不古。而偏安一隅的小城，却与之相反，人心向善，纯良厚道，始终保持一份古朴至真的本性。即使外面刀光剑影，尔虞我诈，而边城，依然故我，随着时光的缓缓流逝，从未更改其原有的样貌。或许，这也是传统文明留给世上唯一的一片净土，是国民最终的精神皈依。

人心至善，善良得自然流泻，随心而行，是这座边远小城独有的人文特色之二。

回到那个边远小城，一边听潺潺的溪水声，一边听老人们讲那久远的故事，似乎，善就在身边，从未远去。

边城船总顺顺，像一位侠肝义胆的义士，守护着这座小城的百姓。远近谁有困难，他都会第一时间赶到，伸出援手，为人消灾解难，雪中送炭。还有他的两个儿子，也如父亲一样，古道热肠，扶危救困。当兄弟俩因为同一个女孩子几乎成为情敌之时，哥俩并没有大动干戈，而是诚恳交流，协商解决，令人敬佩。   

当然，这里的多数人都如他们父子一样，心地善良，仁义有爱。像爷爷陪翠翠去城里游玩时，爷爷的好友无怨无悔地为其看守渡船，尽心尽力。爷爷突然去世时，好友杨马兵主动来渡口，陪伴翠翠送走每一个孤寂的黑夜，等待翠翠的爱人尽早归来。而爷爷与翠翠的祖孙情深，相依相伴，无不是一颗善心成全。

这些，都反映出边城民众的善良可爱，厚道纯朴，非三言两语，能一一道尽其至善至美，至情至性。一个善字，在那个兵荒马乱，人心难测的时代，显得尤为可贵。它，是现代文明几乎遗忘的角落。唯有善，才会驱利避害，保留本色；唯有善，才会返璞归真，不失本性。

美丽与哀愁——品读《边城》

溪水日日夜夜流淌着，带着女孩翠翠无限的梦想，执着与爱恋，流向远方，流向那个她朝思夜想的爱人身边……

边城之爱，爱得不露声色，唯美质朴，几乎不食人间烟火，是这座边远小城独有的人文特色之三。  

翠翠的美自然天成，无需修饰：“在风日里成长着，皮肤黑黑的，触目青山绿水，一对眸子清如水晶”。

她，伶俐乖巧，又带有湘西女孩的活泼率性，天真善良而不娇气，是大自然赋予的美的化身。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船总顺顺的两个儿子，同时爱上这个美丽纯真的女孩，而翠翠心中唯有二佬傩送。

初见傩送，是端午节赶鸭子活动。翠翠在河边苦等爷爷不来，眼见天快黑了，却突然被水中的傩送吓了一跳。等问明缘由，傩送想邀请翠翠去不远的住所等候，却被翠翠误会，随口骂了一句“悖时砍脑壳的！”翠翠的泼辣性格，可见一斑。

或许，那时，傩送便暗生情愫，对这个湖南辣妹子念念不忘，情有独钟。之后，他派人护送翠翠回到渡口。得知真相，翠翠满脸羞怯，内心却又升起别样的感觉，少女小小的心里便从此装下这个人，此生不渝。   

她的爱如此含蓄，内敛，似有若无，似梦还真。

大佬天保也在端午节看上这个俏妹子，派人说媒，翠翠总是借口推脱，害得爷爷苦思冥想，琢磨这女孩子的心思。终于，阅历丰富的爷爷在旁敲侧击中，隐隐感到翠翠爱上了二佬傩送。而翠翠呢，对自己的爱似乎并不急切，仿佛雾里看花，朦朦胧胧。

她情窦初开，既害羞又难以启齿，常常闪烁其词，欲说还休。当傩送借送酒葫芦之机，来见翠翠。她又借故躲闪逃避，唯恐见到傩送热辣辣的目光。少女的纯真，娇羞，憨态可掬，皆活灵活现，跃然纸上。

记得月圆之夜，傩送在崖上传歌求爱，翠翠梦中魂儿随歌声飞到崖上，摘到一把虎耳草回来，那时的翠翠一定粉面含春，满心欢喜，借助梦境，少女终于圆了一回自己的心愿。这样的爱，有一份迷离，一份怅惘，更有一份欲罢不能。

她的爱如此执着，笃定，坚如磐石，不可动摇。

尽管大佬托杨马兵几次提亲，翠翠或装傻充愣，或玩笑推脱，弄得爷爷不置可否，绞尽脑汁，来猜测外孙女的心思。少女爱得痴迷，专一，令人感动。爱就爱了，一心一意，从此心中只留他的身影；不爱便婉言拒绝，绝不暧昧，拖泥带水。

如果，摊送早明白她的心思，也不会误会爷爷的举动，更不会远走他乡，不知所踪。或许，他俩早结成秦晋之好，花好月圆，幸福美满。可惜，天不遂人愿，等待，或许是她一生的功课，直至海枯石烂，直至沧海桑田。   

她的爱又是如此哀怨，令人伤感，愁云惨淡。

仅有的几次见面，她与心上人并没有更多的情感交流，眼光躲闪处，并未碰撞出炽烈的爱的花火，反而顾左右而言他，心意隔绝。

傩送对翠翠其实很失望，一腔热烈的期盼，换不来翠翠的回应，加之哥哥的劫难，使他心灰意冷，不得不借故离开家乡，独自去抚慰那颗受伤的心。

翠翠却不明就里，痴痴等待，痴痴守候。 “那人也许永远不会回来，也许明天就会回来。”

或许，翠翠一生的等待，换来的就是如母亲般凄惨的命运，即使苟且地活着，也是孤苦无依，凄楚可怜。读到此，不能不为纯情的翠翠伤心流泪，唏嘘不已。

自然之美与人心至纯、至善、至爱，交相辉映，共同构成美丽边城特有的风景，在二十世纪三十年代的中国，如一颗美丽的珍珠，流光溢彩，熠熠生辉，令人神往。

或许，故事的结局，该是这样一个美丽的场景:几年以后，翠翠痴坐在溪边岩石上，遥望溪水的对岸，突然，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他，就是翠翠朝思暮想，苦苦守候的人儿……

记得顾城在一首诗中说， “我多么希望，有一个门口，早晨，阳光照在草上。我们站着，扶着自己的门窗，门很低，但太阳是明亮的。草在结它的种子，风在摇它的叶子，我们站着，不说话，就十分美好。”

其实，每个人心中，都有这样一座城，一座希望之城，一座美丽之城。只要，希望还在，情意还真，明天依然美好。美丽的边城，不久的将来，或许不再哀怨忧愁，而是，活力四射，魅力无限！

美丽与哀愁——品读《边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