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开学第一天，林熙比平常早起了一个小时，想着上课前要先把行李箱放到宿舍，她是住读生。
刚拐进学校的那条小巷子，远远就见着校门口人头攒动，后排的女生手里举着横幅和海报，彼此之间交头接耳的。校大门十米开外拉起了警戒线，保安大叔们似乎是全员出动了，一个挨一个地站着，维持着现场秩序。
出什么事了？
林熙刚一走近，还没来得及打量身后的人群，就被一个保安大叔给叫了过去。
“哪个班的？”
“高三十班。”
保安瞧见林熙手上拉着行李箱，便对她使了个眼色，“进去吧，行李放好就赶紧去班上上早自习，听到没有？”
林熙点点头，乖乖地进了校门，还没走几步，身后突然响起了一阵骚动——只见一辆黑色轿车停在门口，人群霎时间沸腾了，女生的尖叫声不绝于耳，手里的海报和横幅一瞬间都竖了起来，还有一大片一大片红色的应援灯牌。不一会儿，尖叫声就变得整齐划一起来，他们似乎在喊着同一个名字，但林熙并没有听清楚。
“喂，耿旭烊转来你们班了！！！”这是室友许莉莉见到林熙时说的第一句话，有点不明所以。
“你说谁？”
“耿旭烊啊！耿旭烊你不认识吗？”
林熙摇摇头。
“ROCKFIVE的舞蹈担当啊！你居然不认识！？”她看着林熙，就像看一个外星人。
原来是ROCKFIVE，近几年蹿红的少年组合，一共五名成员，都是十六岁上下的年纪。许莉莉是他们的死忠粉，天天在宿舍念叨，墙上贴的海报、课本里夹的书签、床上放的抱枕，都跟这个组合有关，以至于连林熙这个不追星的人对他们都略有耳闻。
许莉莉一边刷着微博一边说：“你看，微博上都炸开锅了。《ROCKFIVE成员耿旭烊转学实验一高，全力冲刺备战高考》、《耿旭烊转学，粉丝小太阳围堵校门口强力应援》，都是他的新闻。哎，真羡慕你！我怎么不在十班呢，早知道能和耿旭烊同班，我当初才不学理科呢！”
这话林熙也不知道该怎么接，娱乐圈那些事儿她向来是不感兴趣的，不过班上来了个小明星，她心里或多或少还是有那么点新鲜感，她倒要好好看看，这个让一众女同学为之疯狂的耿旭烊到底是个什么人物。
“那我去班上了。”
等林熙走到高三十班教室的时候，门口已经挤满了其他班的女同学，她们有的趴在窗户边隔着窗帘缝儿打量着教室里边的情况，有的趁着同学进出的间隙，伸着脑袋往门里凑。
看来大明星已经来了？
林熙好不容易从人群中挤了进来，发现班上也早已炸开了锅，同学们都在交头接耳地议论，压根儿没有准备早读的气氛。
“这是怎么了？”林熙问。
同桌抬头看了看她，说：“你还不知道呢？说是班上来了个转学生，来头不小，好像是个明星，你看，班上女生都快要疯了。”
不一会儿，班主任推门进来了，同学们立马就安静下来。
“大家应该都知道了吧？这个学期，我们班来了一名新同学。他呢，除了和你们一样是一名高三学生，同时还是一位年轻的歌手、演员，平时也会从事许多公益活动，是一个充满正能量的三好青年。那现在就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欢迎新同学，耿旭烊。”
这时，门被缓缓推开了。
先是走进来一个一身黑的男人，大概一米八左右，体型微胖，后来林熙才知道他就是耿旭烊的助理。紧接着班上爆出一阵掌声和尖叫，林熙赶紧探头去看，这才发现那助理身后跟着一个穿着实验一高校服的男孩，个子只比助理矮了半个头，戴着黑色口罩，帽檐压得很低。他走起路来有点畏畏缩缩的，丝毫看不出明星的架势。
他，应该就是那个耿旭烊吧。
和班上其他女粉丝不同，那是林熙第一次见到耿旭烊。
班主任“嘘”了一声，止住了同学们的喧哗。
“耿旭烊同学，来，给大家做个自我介绍吧。”
耿旭烊摘了帽子和口罩递给助理，走到讲台中央，缓缓转过身来，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看下面密密麻麻的陌生面孔。
林熙终于看清了他的正脸，不像韩国男星那般精致、漂亮，但那张脸却也生得俊朗，令人过目不忘——轮廓清晰、棱角分明，浓浓的剑眉下一双深邃的眼睛，鼻子高耸着，嘴角的弧度也刚刚好，有种说不出的英气。
耿旭烊清了清嗓子，轻声说：“大家好，我叫耿旭烊，刚刚转来实验一高，希望以后能和大家一起学习、一起进步，请各位多多关照。”
下面掌声不断，女生们窃窃私语地议论着他的颜值，还有那浑厚又有磁性的声音。
班主任继续补充说：“欢迎耿旭烊同学加入我们高三十班的大家庭，在未来的学习生活中，大家要尽可能地为新同学提供帮助。因为耿旭烊同学的身份较为特殊，希望大家能专注学习，并且互相尊重，不要泄露耿旭烊同学的隐私，也不要过分干扰他的私人生活。老师知道，在座的很多同学是耿旭烊的粉丝，那我们就更要向他学习，做个努力、刻苦的人，把高三这场硬仗给打下来。”
讲台下的女同学们疯狂地点头，斗志昂扬的，似乎从此每个人肩上都背上了保护耿旭烊的使命，格外神圣了。
耿旭烊被安排坐在第五排，和班长丁聪同桌。丁聪不仅是年级前三的大学霸，还是班级活动积极分子、各科老师的得力助手，在班上同学之中特别有威望。班主任安排耿旭烊和他同桌并不意外。
丁聪立马站起来冲耿旭烊点头示意，耿旭烊拘谨地朝着班上同学鞠了一躬，然后就下讲台走了过来。
就这样，耿旭烊坐到了林熙的左前方。
第一节课下课铃响，老师前脚刚刚跨出教室门，早就按捺不住的女生们便像提前约好了一样，拿着本子和笔冲了过来。
“旭烊给我签个名吧。”
“给我签个名吧……”
丁聪措手不及，他一大老爷们儿哪见过这架势，等反应过来，他和耿旭烊的位置已经被女同学们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
“不要挤，不要挤，安静！”丁聪赶紧站起来维持现场秩序，“老师不是说了吗，不要干扰耿旭烊同学的生活和学习。”
“我们只是想要个签名……”安茜一边说一边变成了星星眼，所有人都知道，她可是十班出了名的追星少女，要说最爱的男明星，那绝对非耿旭烊莫属，她可不是ROCKFIVE的团粉，而是专宠耿旭烊一人。
林熙想了想，他们饭圈好像管这叫……叫……唯粉。
“但你们这阵势会吓到新同学啊，你……”丁聪突然打住了，林熙透过人群的缝隙隐约看到耿旭烊抓住了丁聪的胳膊，缓缓说：“没事，我可以签。”
女生们发出一阵尖叫，耿旭烊慌张地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她们小点声儿。
耿旭烊都答应了，丁聪也没办法多做阻拦，只好说：“那你们一个一个来，不许挤，也不许吵。”
安茜转过身，像个大姐大似的跟其他人说：“不许告诉其他班同学啊，这可是我们班的特别福利！”
耿旭烊接过她们的本子和笔，认真地签着名，然后再双手递回，极有礼貌和涵养。林熙看着他安静的样子，心里生出一丝好感。的确是个有魅力的男孩子，难怪那么多粉丝喜欢他。
不出所料，上完晚自习的林熙刚回宿舍就被两个室友拉到一边，把耿旭烊的各种细节挨个问了个遍，直到想不出问题了这才罢休。
那天晚上宿舍的三个人都睡得特别晚，许莉莉和李星就ROCKFIVE里到底谁最帅这个问题一直争到后半夜，而窝在被子里的林熙也心血来潮，偷偷地注册了一个微博账号，第一个关注的人就是耿旭烊。
林熙抱着手机刷了一晚上，似乎一口气把之前缺席的耿旭洋的人生都给补了回来——原来ROCKFIVE已经出道三年了，除了年纪最大的一位今年刚考上大学，其余四位都在念高中。前年因为一首耳熟能详的歌，这个少年组合火遍了大江南北，顺利跻身当下娱乐圈的一线小生行列。根据个人人气，组合里又分化出人气最高的big3，分别是队长王宇庭、主唱徐海，以及今天刚刚转来实验一高的主舞，耿旭烊。
林熙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人生竟会和一个明星产生交集，也没有想过，这交集给了她欢喜，也给了她忧伤。
2
耿旭烊的到来，给实验一高带来了许多不一样的变化：
比如每天早上，保安大叔总能发现一些女生在校大门附近徘徊，她们手里抱着课本，“专心致志”地背课文，好像只是漫不经心地走到了这里，只是漫不经心地东张西望。她们的这点小心思早就被保安大叔给看穿了，见一个赶一个，“到哪读书不好，跑校门口读？赶紧给我回班上去。”
看到其他班女生还在煞费苦心地制造偶遇，安茜特别得意。耿旭烊现在是她的同班同学，那可是天天都要打照面的，这么一想心里倒是生出一些优越感来。
七点十五分，林熙每天都是在这个时间走进教室，放下书包，拿起保温杯去开水房打上一瓶热水，把各科作业交到组长的课桌上，然后打开课本开始晨读。而耿旭烊，总会在七点半踩着铃声推开教室的后门，从林熙身边匆匆走过，坐到自己的位置上。
不怪耿旭烊要踩点来，据说每天都有很多私生饭在他上学路上围追堵截。耿旭烊一边躲一边跑，上学就像上战场，每天早上都有那么点疲倦和狼狈。
这天午休，同学们都出去吃午饭了，教室里空空的，只剩林熙一个人。她的胃病又犯了，只想啃两口面包，趴桌上睡上一觉。
林熙刚刚有了那么一丝睡意，意识模糊间似乎听到身边有人在说笑，她抬起头一看，两个戴着鸭舌帽的女生正背对着她，站在耿旭烊的座位边谈笑风生。
她们是谁？
林熙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仔细打量起眼前人来。其中一个女生的鸭舌帽里垂下来一缕卷发，还是棕色的。林熙觉得奇怪，两个女生虽然穿着实验一高的校服，但身上却背着闪亮亮的斜挎包，看起来价格不菲的样子。
林熙心里笃定，她们绝对不是实验一高的学生！
“请问你们是谁？”
两个女生显然是被吓着了，赶紧转过身来，这才发现教室里竟然还有一个人。
看着她们脸上的妆容，林熙更加确定自己的猜测，她们十有八九是耿旭烊的粉丝，穿着校服混进学校来偷拍的。
“哦，我们是隔壁班的……”其中一个女生讪讪地说，然而她的表情已经出卖了自己。
“隔壁哪个班的？”看你们还能演到什么时候。
“呃……我们高二的，楼下的。”
林熙懒得拆穿她们，不紧不慢地说：“不好意思，请你们出去，我们班是不允许串班的。”
“我们一会儿就走，一会儿就走。”
话音刚落，两个女生就慌忙转过身去。林熙这下看清楚了，她们是在拿手机拍耿旭烊的课本还有其他私人物品。她毫不犹豫地拽住那个卷头发女生举着手机的手，一个步子插过去，挡在了耿旭烊的桌子前面。
三个人对峙起来。
“请你们出去。”
卷头发女生一下没了耐心，一把甩开她的手，“少管闲事行吗？小妹妹。”
“请你们出去。”林熙本就不擅长交际，这种真刀真枪的时候哪知道该说些什么， 反反复复就这么一句话，说得倒也算是坚定。
就在这时，教室门突然被推开了，安茜走了进来，林熙看见她就跟看到救星一样。
面前三个人的架势火药味十足，安茜一眼就看出了端倪，“你们……在干嘛？”
“她们不是实验一高的学生……”
毕竟是混饭圈的，安茜瞬间就懂了，快步走了过来，“你们赶紧给我出去。”
“关你们什么事啊？”
“这是我们班，耿旭烊是我们同学，你说关我们什么事？”
“噗……”短头发女生不屑地盯着安茜，“跟你一个班怎么了，跟你一个班你就了不得了？”
“你们是他的粉丝，就要学会尊重他、保护他，要不然你们凭什么说自己喜欢他？”安茜一脸正气的样子，把林熙都给惊着了。
两个女生还要再出言反击，结果刚刚打完篮球的男生们突然破门而入。
安茜看班长他们都回来了，底气又足了一些，直接指着门外，还提高了嗓门儿，“赶紧给我走人。”
两个女生见势不妙，慌忙把手机揣进兜里，压低了帽檐就灰溜溜地跑了。
安茜还不罢休，抄小道跑到校门口跟保安大叔汇报了情况，于是，那两个冒充本校学生的私生饭在出校门的时候被保安大叔逮个正着，不仅严厉批评教育了一番，还勒令她们把手机里偷拍的照片给删除了。
安茜这一仗赢得漂亮。
林熙刚准备休息，一听可乐猝不及防地放到她的桌上，她一抬头，原来是安茜。
“林熙，谢了。”
“啊？谢什么？”
“谢你保护耿旭烊啊。”
林熙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看你也不是他的粉丝，但真挺感谢你能站出来的。”
“没事，都是同学，应该的。”
“嘿嘿，我发誓，总有一天你也会加入我们小太阳！”
“小太阳？”
“耿旭烊的粉丝叫小太阳。”
安茜噗嗤一声笑了，转身回了自己的座位。
安利偶像是每个铁杆粉丝不容推卸的责任和义务，而驱逐私生饭这件事，已经让安茜看到了林熙身上路人粉的隐形属性，她相信只要自己的安利足够给力，这个平时总是沉默寡言的林熙，也迟早会被偶像耿旭烊收入麾下。
从此，老粉安茜把自己当成了林熙追星路上的领路人。每天早操时间，她们俩的站位正好是一左一右，安茜就从耿旭烊出道那年开始讲起，还给林熙列了个经典视频清单，从唱歌到跳舞再到演戏，可谓是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安利。
林熙只安静地听，偶尔提上一两个问题，两个人竟然因为耿旭烊成了好朋友。
这么多年的校园生活，林熙一直是独来独往，她天性沉默寡言，不愿意交朋友，也不喜热闹。像安茜这样主动跟她走近的，还是头一回。林熙倒也不反感，和安茜双进双出，说来道去话题也都围绕着耿旭烊。
这么想来，和安茜的交好从某种意义上说，似乎也说明她离耿旭烊要更近了一些。
可是，林熙却有点看不懂自己。
她既不是粉丝，何必那样在意耿旭烊呢？
3
开学第二个月，十班应学校要求举办了一场高三动员会。
丁聪拿出了吉他，“嘿嘿，我就会弹一首歌，献丑，献丑了啊。”
丁聪唱的是《情非得已》，高音部分有点上不去，嘶哑的嗓音却显出特别的真诚来。
“那，旭烊，你也来一个吧。”表演完节目的丁聪突然话锋一转，所有人的目光刷的一下都集中到耿旭烊身上。
耿旭烊正专心地看节目呢，这一下被他cue得猝不及防，本能地伸手指了指自己，“我？”
“不然是谁？”
丁聪话音刚落，班上同学就像商量好了似的欢呼起来，“来一个！来一个！来一个！”
耿旭烊见自己今天是逃不掉了，便腼腆地站起来，还顺带往下扯了扯衣服，然后小声说了句：“好吧。”
“来个什么？”
“那我……跳，跳，跳个舞吧。”
“我作证啊，耿旭烊同学一紧张就结巴。”
“哈哈哈哈哈。”同学们一下就炸开了锅。
耿旭烊去电脑上选了一首歌。
“你还没给大家介绍节目的名字呢。”丁聪说。
耿旭烊抿嘴一笑，“嗯，这支舞叫《Youth》。”
是一首英文歌，旋律婉转柔和，不似林熙印象中的舞曲。
耿旭烊跳起舞来就像变了一个人：平日里的羞涩和内敛藏了起来，深邃的眼睛里似有情绪万千。他的动作和节奏融为一体，举手投足间有力量、有渴望。那身朴素纯白的校服，此时竟也格外好看。
他时而抱头，似是惋惜与懊恼，时而用臂膀环抱身体，轻拍疲惫的肩，自我抚慰。他伸向远方的手盘转着、颤抖着，他在索问，可答案却求而不得。他躲，他逃，他极力想要挣脱一切束缚与牢笼，却又不得不在巨大的失落里遍体鳞伤。
迷茫、无助、冲动、不安，这不就是青春真实的模样吗。
耿旭烊的舞里有诗，眼里还有故事。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样，面前这个满身伤痕却又努力生长的少年，林熙就这样看入了迷。
音乐停止，下面掌声雷动。
林熙这才被拉回到现实中，脸上早已是热泪盈眶。
“帅不帅？”
“帅！”
“还要不要看？”
“要！！！”
耿旭烊连忙冲丁聪摆手求饶，小步跑着回到自己的座位。
林熙的目光情不自禁地落到他身上，闪烁而炽热。
那天下午的那支舞后来常常出现在林熙的回忆里、梦里，干净，美好。也是在后来，林熙才发现，应该就是在那个时候吧，她对耿旭烊动了心。
气氛一时间到了高潮，要不是班主任走上讲台，大家都快忘了今天可不是什么联欢会，而是高三的动员会。班主任给每个人发了一张便利签，让大家写上理想的大学，然后贴到教室后面的心愿栏上。
“班长，你先带个头，跟大家分享一下你的目标。”
丁聪笑着站起来，“那个……我……想考北大，学经济管理专业，以后毕业了从事金融行业。”
同学们忍不住拍起了巴掌。正当大家还在担心自己能考上哪所大学的时候，人家丁聪就已经开始思考以后要学什么专业、找什么工作了，学霸就是学霸，连想的问题都不一样。
“耿旭烊，那你呢？你想考哪所大学？”
耿旭烊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我……应该会去学表演。大学的话，中戏，或者北电吧……”
“嗯，不错，中戏和北电可都是顶级学府。”
中戏，北电。
林熙看了看桌上空白的便签纸，默默地写了两个字——北京。
对，她要去北京。
她要和耿旭烊一起，考去北京。
4
十六岁的林熙迎来了人生中的第一次心动。
学生时代的感情干净得像过滤的蒸馏水，没有一丝杂质。林熙的喜欢温暖而热烈，她似乎不需要回报，只要每天能看见他，和他一起上课、下课，和他呼吸同一片空气，刷同一套试题，就已经足够美好。
每天早上踩着上课铃从自己身边经过的耿旭烊，思考时习惯拿笔戳脑袋的耿旭烊，不紧不慢、轻言细语地向丁聪请教题目的耿旭烊，被老师点起来回答问题时会紧张局促的耿旭烊，她都喜欢。
看到林熙终于入了耿旭烊的坑，安茜很是高兴。
可林熙知道，她和安茜不一样。
安茜对耿旭烊的喜欢，是粉丝对偶像的喜欢，而她对耿旭烊的喜欢并不是。安茜可以主动和耿旭烊搭话，毫无保留地表达自己对他的喜欢和崇拜，可她却不能。
十七岁生日前夕，林熙在心里想了个主意。
她要亲手做一盒蔓越莓饼干，分给班上的同学吃，这样，她就能名正言顺地和耿旭烊说上那么一两句话，哪怕只是一句客套的“谢谢”，也好啊。
周一，林熙带着一盒蔓越莓饼干来了学校，那可是她花了一整个周末精心做出来的。她把它们装在一个精致的保鲜盒里，小心翼翼地护着，就像护着自己的心思和秘密。
早自习开始前，林熙把饼干一个个分给班上同学，每个人都对她的手艺赞不绝口。
可是，直到保鲜盒快要见底了，耿旭烊还是没有出现。
上午的课，林熙一直在神游。
左前方的位置空空的，书本整齐地摆在抽屉里，桌面上干净得就像从来没有人来过。
他去哪了呢？为什么今天没来上课呢？生病了？还是有别的事情？
想问，却没有途径；想关心，却找不到方法。
安茜比林熙还按捺不住，谁让她是铁杆粉丝呢。课间操的间隙，她一个箭步就跑了过来，“班长，耿旭烊呢？今天怎么没来？”
林熙连忙起身假装不经意地凑了过去，她清楚地听到丁聪说：“他有行程安排，可能最近一段时间都不会来学校了。”
林熙愣愣地站在原地，她感觉自己被一股巨大的失落给笼罩着。
为什么是今天？
为什么偏偏是今天？
看着保鲜盒里剩下的饼干，林熙感到一阵绞心的痛。它们本是给耿旭烊准备的，可现在，却只能安静地躺在保鲜盒里，等着被其他人送进嘴里，或者干脆被丢弃。
夜晚，林熙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这是最糟糕的一次生日了，林熙心想。
过去，她从不过生日，除了父母，也没有谁给她送礼物。生日于她而言，不过和一年里其他三百六十四天别无二致，波澜不惊。今年，她第一次有了期待，有了念想，而她所期盼的只是能送他一块自己亲手做的饼干，仅此而已。可为什么，连这一点微小的愿望都不能让她实现？
林熙突然觉得，耿旭烊就像是自己脑子里的一个幻象，真实存在过，却又随时都有可能消失。
原来他们之间的联系如此脆弱。
耿旭烊离开学校的第三周就上了热搜。
“太过分了吧！”安茜刚进教室就一脚把课桌给踹歪了。
“对啊，打篮球有身体对抗不是很正常吗？有毛病吧。”
“真无语了，谁嫉妒他人气高啊，我们家旭烊人气也很高好吗？”
她们说的是ROCKFIVE最近参与录制的真人秀节目。
原来是耿旭烊在一场篮球友谊赛中，与队友王宇庭发生了身体对抗，导致王宇庭摔倒在地上。虽然裁判将耿旭烊的进攻判定为合理冲撞，但这件事还是引发了王宇庭粉丝的强烈不满，他们纷纷跑到耿旭烊的微博话题广场里声讨、咒骂，认为他是故意为之，各种污言秽语极其不堪入目。
林熙听着她们议论，坐立不安。
昨晚上睡得早，还没来得及刷微博，林熙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不过看安茜她们义愤填膺的样子，心里多少有了些猜测。心想着等下早自习了，得去找安茜问个清楚。
“你挺有个性的。”
林熙正想着，突然被这句话给打断了，原来是同桌在跟她说话。
“什么？”
“全班女生都喜欢耿旭烊，就你无动于衷。”
同桌随口一句话，把林熙吓了一跳，生怕自己的小心思被人给看出来。
“……什么意思？”
“我说，班上女生都追星，你怎么不追？”
“我……没时间。”
这借口真是糟透了，林熙暗戳戳地想。
但同桌说得倒也没错，全班女生都在追星，就她不。因为在她眼里，耿旭烊不仅是个明星，更是左前方那个内敛又深沉的男同学，那个她暗恋的男同学。
耿旭烊和王宇庭的粉丝在微博上撕了整整一天。等林熙下晚自习慌慌张张地回到宿舍打开手机的时候，那条热搜还保持在前十的位置。
林熙鼓起勇气点开热搜，满屏都是王宇庭粉丝的控诉，更有甚者，直接对耿旭烊进行了人身攻击。
林熙刷着刷着，眼泪竟夺眶而出。
她知道，他不是这样的人。可是，她却没办法让那些人知道。
“林熙，我对你们班姓耿的脱粉了。”这是室友李星回到宿舍说的第一句话。
来者不善，林熙赶紧擦干眼泪，退出了微博界面。
李星前脚刚坐下，许莉莉就推门进来了，“你脱粉就脱粉呗，有必要昭告天下吗？”
“本来就是啊，耿旭烊也太有心机了吧，明知道王宇庭有腰伤，还推人，真特么搞笑。”
“我靠，你没见过男生打篮球吗？这是正常的身体对抗你懂不懂？”
“正常的身体对抗？正常的身体对抗能把王宇庭撞飞了？”
“你哪只眼睛看到撞飞了？裁判都没吹哨，说明没有犯规，有点常识好吧？”
“噗，他以为他参加的是专业篮球赛呢？一个娱乐节目，至于这么卖力吗？为了赢，对队友这么狠？粉丝也是一帮脑残，明明是自己爱豆有错在先，在微博上控评控得就好像是他被欺负了一样，真是饭圈毒瘤。饭随爱豆，说得可真没错，一点素质也没有……”
“他不是这样的人。”
许莉莉和李星一时间都愣住了，打断她们的竟然是一直坐在旁边默不吭声的林熙。
林熙死死盯着李星，一字一顿地说：“耿旭烊他不是这样的人。”
“噗……”李星朝着她翻了个大白眼，“你才认识他几天啊，你就知道他是什么人了？你是他的谁啊？你了解他吗？”
李星几句话直直戳进了林熙的心里，她没有答复，而是戴起耳机爬上了床，她不想再听她们争论了。她不愿用恶意去揣度任何人，对耿旭烊是这样，对ROCKFIVE的其他成员也是这样。
可是，难道耿旭烊就该受到这样无端的指责和伤害吗？
林熙又失眠了。
自从耿旭烊离开学校，她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个失眠的夜晚了。
她反反复复地想着李星的那句话——“你了解他吗？”
对啊，自己真的了解他吗？自己真的有机会去了解他吗？
两个毫无联系的人，又有什么资格谈了解二字呢？
林熙的眼泪浸湿了枕头，她心疼站在风口浪尖的耿旭烊，也心疼这个什么都做不了的自己。
5
耿旭烊回学校的那天，是个周一。
刚升完国旗回到班上的同学们惊讶地发现，那个空了一个多月的座位上，正坐着一个戴着口罩的少年。一缕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好一副岁月静好的画面。
那身影，真是好久不见。
“回来了？”
“嗯，回来了。”
“节目录得怎么样？还顺利吗？”
“挺好的。”
左前方又传来熟悉的对话声，一切仿佛回到了刚开学时的样子。
林熙低下头，嘴角挂着一抹浅浅的笑，很甜，很快乐。
没过几天，ROCKFIVE组合发行了一首全新的治愈系单曲《小星星》，迅速占领了各大音乐榜单的榜首。
“新歌你听了吗？听了吗？”刚一下课，安茜就冲了过来。
“听过了，很好听。”林熙答。
“你有没有觉得耿旭烊声音特别酥？太好听了，简直是太好听了！”
林熙连忙笑着点头。
其实，昨天她就已经单曲循环了一整个晚上。
虽然ROCKFIVE已经发行了很多张EP，但这首《小星星》的意义却有那么点不同。这是林熙喜欢上耿旭烊以后他的第一首歌。也不知是为什么，林熙在心底里竟不自觉地把这首歌当做了耿旭烊送给自己的礼物，因此而格外珍重了。哪怕只是一厢情愿，林熙也知足。
从那时候开始，林熙每天晚上下了晚自习以后，都要戴着耳机去操场跑圈。室友们并不理解林熙怎么突然就爱上了夜跑，但事实上林熙只是爱上了一个人的夜晚。
暗恋的林熙，比任何人都渴望独处的空间。
林熙喜欢这首歌，喜欢得不行。温暖的、疗愈的，每一句歌词，都像是自己的诉说。
我想你/想就这样住进你/想你眼里的星星/闪烁又光明
我爱你/爱上这样的自己/柔软温热的内心/这一切都是因为你
夜幕给林熙裹上了一层黑纱，没人能看清她的脸，也没人能看穿她心里住着的那个人。她跑啊，跑啊，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心里藏着的那些酸与苦就那么融进了她的眼泪或微笑里。
夜晚的操场真好啊。全世界似乎只有她一个人醒着，哦，还有天上那些忽明忽暗的星，它们也醒着。
她仰头望着夜空，心想：耿旭烊不就是她的星吗。
寒假很快就来了。
林熙看着墙上的日历，倒数着开学的日子。还好今年寒假时间不长，过完年就能再见到他了，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盼望着开学。
新年以后，北电、中戏相继开考。林熙每天守着微博，守着他的行程，也守着他。
午休，食堂。
林熙和安茜面对面坐着，今天的话题依然是耿旭烊。
“你看微博了么？今天中戏复试。”安茜问。
“嗯看了。”
“我觉得他肯定没问题的。”
“嗯我也觉得。”
“不过，你说他最后会去中戏还是北电呢？”
“都可以吧，只要他喜欢。”
安茜举起食指对她摇了摇，“不不不，中戏和北电那区别可大了去了。据说，中戏管得特别严，大学四年是不允许学生私自出去接戏、跑通告的。但是北电可就自由多了，你看现在比较火的小鲜肉，好几个都是北电的，一边上学一边接戏，两不耽误。”
“那你希望他上哪所大学？”
“我啊，嘿嘿，私心的话……当然希望他上北电啦，这样我以后还能经常在电视上看到他，要是真的闭关四年，那粉丝不得哭死呀。不过话说回来，选中戏也不错，他要真能沉下心来学习，也挺好的，不至于像现在每天这么累。”
林熙看着面前滔滔不绝的安茜，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竟生出些内疚来。耿旭烊的粉丝都为他操碎了心，而自己呢，她对耿旭烊的关心是不是太少了。
可是，她又该怎么关心呢。
各大表演院校的艺考已经全部结束，可耿旭烊却迟迟没有回来。
听安茜说，他又进组拍戏了。天天拍戏、录节目的，何时才是个头呢。
耿旭烊不在的日子，时间仿佛过得格外慢，一节课也格外长，黑板上的公式和英文字母，一点点填充着林熙的脑袋，却还是填不满她的心。
她在想他，很想，很想。
他什么时候能回来呢，林熙发起了呆，等她回过神来，面前的试卷已经被手上的水性笔画了个黑压压一大片。她吓了一跳，忙拿书盖上，左右打量着，生怕被别人看到。
周五大扫除，林熙终于忍不住了，决定找丁聪去问个究竟。
“班长……那个，耿旭烊怎么不来上课了？”其实林熙本来想问的是他什么时候回来，话说出口才发现自己问错了。
“他去剧组拍戏了，叫什么……哎我给忘了……怎么着也得拍个一个多月吧，具体什么时候回来我不太清楚，也不好多问。”
“哦……”
“他也是挺可怜的，马上都要高考了，还得到处跑通告，你说这经纪公司是怎么想的，给他放几个月假、让他好好学学习不行吗？”
“不过，中戏和北电他不都过了吗，高考的话，应该只要达到一个分数线就能录取吧。嗨，艺考那些事儿我也不是很懂，但我觉得他没问题的。他那么聪明，要不是当了明星，在咱班肯定也得是个尖子生。”
丁聪一下刹不住话闸，滔滔不绝起来，可林熙却走了神。
再见到耿旭烊，已经是四月了，距离高考只剩下不到六十天。
这次回来，耿旭烊不再像过去那样，一整天都呆在班上，跟大家一起上课。他落下的课太多了，所以总是去自习室单独找老师补课。
人虽是回来了，可一天到头也见不着多少次，林熙心里既开心又难过。
一模成绩出来了，成绩单被贴在教室后面的墙上。
“我说吧，耿旭烊高考肯定没问题的！”丁聪指了指耿旭烊的总分，林熙顺着他的手指方向看过去，惊讶地发现自己和耿旭烊的名字竟然挨在一起。
原来班级成绩单是按名次纵向排列的，于是，第十名的林熙和第三十名的耿旭烊就这样出现在了同一行。林熙忍不住笑了起来，不是因为自己的进步，而是因为那是她第一次和耿旭烊挨得那么近，虽然只是名字近而已。
几天后，林熙趁着值日把那张成绩单给撕了下来，悄悄藏进了笔袋里。
自打开学以来，整个高三年级的体育课就都被各主科老师给强占了。今天的自习课，也不知道班主任是怎么了，突然心血来潮，说要放大家自由活动。一听到消息，全班都沸腾了。
男生们三五成群地冲了出去，他们得抓紧时间去器材室借篮球。
丁聪兴致勃勃地跟着冲了出去，没过一会儿，又气喘吁吁地冲回了教室，“旭烊……操场……操场上没别的班……你……要不要来一起……一起打球？”
耿旭烊犹豫了几秒，然后竟然点了点头。
他这一点头可把留在班上的女生们给激动坏了，她们纷纷跟去了操场，一边跑还一边捂着嘴巴，生怕自己的笑声把其他班给惊着了。好不容易能亲眼看耿旭烊打场篮球，可不能把这机会给白白浪费了。
耿旭烊一上场，刚才还清冷的篮球场，登时站满了高三十班的女同学。
林熙没有跟着安茜围过去，而是坐到了场边的凳子上。她不喜那种吵嚷的环境，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安安静静地看着他，就挺好。
耿旭烊打的是前锋，运球、上篮，动作行云流水，连空气里都洋溢着荷尔蒙的味道。
耿旭烊的球打得很专注、很拼，完全没有偶像包袱。林熙看见他和队友击掌、欢呼，还有进球得分时的开怀大笑，一口整齐的白牙，久违的阳光与朝气就那样浮现在他脸上。
林熙不禁想起上学期的热搜事件，突然觉得好心疼。他作为公众人物，时刻都得暴露在镜头下，被那么多人观察、评论，凡事都得谨小慎微。平日里的他那样沉默寡言，可能也是因为在那个圈子里呆久了的缘故吧。
今天，他终于可以抛开一切顾虑，好好地打上一场球了。
林熙突然想起那句诗：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
她真为他高兴。
林熙翻开笔记本，随手在空白页画起画来。她可没学过画画，也不知道怎么就一时兴起，想拿笔记录下耿旭烊此刻无忧无虑的样子。
一阵脚步声逼近。
林熙一抬头，发现面前朝她跑来的竟然是……耿旭烊。
她赶紧低下头，心里小鹿乱撞。该做点什么？该说点什么？
“你干嘛呢？”
她没听错吧，耿旭烊主动跟自己搭话了？
林熙这才想起来，自己手上的笔记本还摊开着，画虽没画完，但那眉宇神情分明就是眼前的少年。她赶紧把本子给合了起来，这个动作倒让两人间的气氛变得更微妙了些。
耿旭烊径直坐到林熙旁边的位置上，卷起裤腿，看起来好像是受伤了，膝盖有点淤青。
林熙忍不住把视线往上移了移，他那张英俊的脸，在阳光的映衬下显得温暖极了。
“你……没关系吧？”
林熙终于鼓起勇气跟他说了句话。她怕再不说，这份难得的、只属于他们俩的宁静就要被其他人给打扰，她怕再不说，以后就没机会了。
“哦，没事，”耿旭烊转过头来看了看她，“擦伤罢了。“
四目相对，虽然只有那么短短的一瞬，但林熙还是感觉到心里像触电一般，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接什么话。
耿旭烊迅速贴上创口贴，站起来原地蹦了蹦，“那……我先过去打球了。”
林熙冲他点点头，不知不觉间，一抹绯红爬上了她的双颊。
那是她第一次和耿旭烊说话。
也是，唯一一次。
6
北半球的夏季，白昼长，黑夜短，天气愈发炎热，雨水也多了起来，实验一高的日子就跟地理书上写的那样。气温每升高一度，距离高考就又近了一天。
一转眼，已是五月中旬。
除了模拟考，耿旭烊已经不常来了，每天都在家里补课。他座位上的书和个人物品也陆陆续续被带走了，据丁聪说，等拍完毕业照，他就再也不回来了。
林熙的心里矛盾极了。她迫不及待地想见他，却又害怕见到他。见不到他时，至少还有念想，未来可期，可一旦见到了，就意味着以后再也见不到了。
林熙望着窗外的天空出了神，她多希望日子能过得慢一点，再慢一点。
拍毕业照那天是个大晴天，耿旭烊如约而至。
林熙被安排在第二排，而耿旭烊恰好站在她的斜后方。林熙感觉浑身上下每个细胞都紧张起来，心也咚咚直跳。他们离得是那样近，近到好像只要轻轻一声咳嗽，身体的震动都会触碰到后面的他，近到那一呼一吸似乎都有彼此的气息。
“来，十班的所有同学看这边。三，二，一！”
“我，们，毕，业，啦！”
一次成功。
坐在第一排的校领导起身便朝着林熙的方向招手，她知道，他们这是在招呼身后的耿旭烊。实验一高的教学质量是毋庸置疑的，今年还难得培养出了一位优秀的演艺明星，领导们自然是要合影留念的。
耿旭烊从梯子上快步走下来，背影还是那么的温和、儒雅，真好看。
林熙就那么心无旁骛地看着耿旭烊，看着他谦虚地与校领导们一一握手、鞠躬，寒暄几句，然后拍照。
林熙在等，等一个瞬间，一个合适的时机，她就要鼓足勇气冲过去，把地上帆布袋里藏着的那罐千纸鹤送给他，没有人知道她花了多长时间才折了那么大一罐。想他的时候，就折一只，想他的时候，就折一只，那些朝思暮想又无处诉说的日子，林熙就把自己心头的思念折进千纸鹤里，想着总有一天，她会把它们都送到耿旭烊的手里。
林熙清楚地知道，从今以后，自己或许就再也见不到他了。今天是重逢，今天，亦是离别。
突然，不知道是谁在操场另一边大喊了一声“耿旭烊”。
林熙回过头，只见成群结队的女生正从操场的四面八方朝他们这边跑来，一边跑，一边大声尖叫地喊着耿旭烊的名字。
可能是拍照时的那句“我们毕业了”，激发了同学们心中压抑许久的情绪，又或许是第一次看见耿旭烊出现在操场上，让她们受到了鼓舞，想着总得抓住青春的尾巴做一件疯狂的事。
眼见着现场就要失控了，年级主任赶紧挥手示意保卫部维持现场秩序。
耿旭烊接过助理递给他的口罩和鸭舌帽戴上，在众人的护送下往校门口快步走去。
他要走了，他真的要走了。
林熙急了，赶紧冲下来从帆布袋里拿出了那罐千纸鹤。她本想偷偷送的，可那一刻她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别人要笑那就尽管笑吧，但这些千纸鹤，她今天无论如何也要亲手送到耿旭烊手中。
林熙刚一转身就被没入了人群，她小心地用手臂护着那一罐千纸鹤，拼命地往前挤。
所有人都在喊着耿旭烊的名字，只有林熙在沉默，她心里的真挚与炽热，是喊不出来的，是难以表达的。
保安们冲过来拦住了疯狂的人群，林熙就这样被挡在了耿旭烊的身后……
她和耿旭烊的距离是那样近，又那样远。以前，他们之间只一条走道之隔，但自己却怎么也跨不过去。而现在，当她好不容易鼓足勇气，一切却早已来不及。
拥挤的人群似乎一条无边的星河，生生隔开了她和耿旭烊。同学们在喊、在尖叫，可是林熙什么也听不到。她感到心中一阵剧痛，就像被什么撕碎了一样，后来她才明白，那种痛的感觉，恐怕就是命运吧。
林熙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耿旭烊头也不回地快步走远，直到上了那辆熟悉的黑色轿车，直到车门缓缓关上，向校门口驶去。
林熙失魂落魄地被人群推搡着。她预想了一百种告别的情境，可是她万万没有想到，耿旭烊留给她的，只有一个匆匆远去的背影。
她噗通一下跌坐下去，手里怀抱的罐子滚落到地上，那些装满心事的千纸鹤撒得满地都是。
也不知是从哪儿刮来一阵风，把地上那一张张千纸鹤给吹散了。
把林熙做了一年的美梦，也给吹散了。
……
丁聪说得没错，耿旭烊后来再也没有回来过。
林熙左前方的座位就那么空着，一如她的心，一直空到了六月，空到了高考结束。
毕业后的夜晚还有星空闪烁。
可毕业后的林熙，却失去了耿旭烊。
连一句道别都没有。
尾声：四年后
北京的冬天很冷，雪很大，风也刺骨。
从林熙孤身一人来北京读大学，到今天签下第一份工作，已经整整四年了。时间过得真快啊，快得林熙都要忘了自己当初为何执意要来。
四年前，耿旭烊以综合排名第五的好成绩被中戏录取，而林熙也如愿考到了北京。
她的学校离中戏只有两条街，她经常散步去那里，或者坐公交车时路过，无论有意或者无心，却始终也没能再见他一面。虽然知道机会渺茫，但她总不甘心，总想着也许哪一天就碰到他呢。
她去他的演唱会、生日会，可每次当她看到舞台上那个耀眼的、发着光的耿旭烊，却总觉得好像缺了点什么。
这么多年，林熙是动真心了，可是，又有什么用呢。
日子久了，林熙终于慢慢接受了这个事实——耿旭烊是属于舞台的，而她，只是个普通人。她就像那颗水星，无论怎样接近太阳，也终将远去。
他们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周五晚上的三里屯人来人往的，好不热闹。林熙捧着一杯热咖啡，往地铁站走去，寒风里夹着一点雪籽，打在衣帽上发出簌簌的响。忽然，一阵熟悉的前奏响了起来，林熙驻足，回过头去，只见广场中央的广告屏上正播放的是ROCKFIVE四年前的那支单曲，《小星星》。
人们或排着长队等餐厅叫号，或赶着即将开场的电影，没有人在意广场上的音乐，这首歌似乎只是为林熙一个人放的。
耿旭烊，ROCKFIVE，呵，好遥远的回忆。
原来的五人组合已经变成了四个人，老成员退团，新成员加入，几经浮沉，热度早已不复当年。
而林熙呢，她不再去抢演唱会的门票，也不再听他们的歌。她以为自己终于把这段若有若无的情给忘了，却又在今天看到这不合时宜的广告屏，听到这首不合时宜的歌。
林熙仰着头，静静地看着屏幕里那个男孩。
十七岁的他，是多么熟悉啊，好像只要抬眼望去，他清冷的背影就会出现在视线的左前方，可现在呢？
他变了，她也变了。
他，还记得她吗。
我想你/想就这样住进你/想你眼里那颗星/闪烁又光明
我爱你/爱上这样的自己/柔软温热的内心/这一切都是因为你
熟悉的旋律、熟悉的歌词、熟悉的人，一点点敲打着林熙心里筑起的高墙。
林熙突然感到一股不可名状的悲伤。她蹲了下去，在喧闹的广场中央，在往来的人潮里，嚎啕大哭起来。
回宿舍以后，林熙揭下了墙上耿旭烊的海报，那还是大一那年她刚来学校报道时贴上去的，如今已经有点泛黄。
室友调侃她说：“哟，你终于脱粉了。”
“我不是他粉丝。”
“什么？”
林熙只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她默默在心里说：“我不是他粉丝。我对他，是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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