识‖再回农村

作者: 赵锦汪 | 来源:发表于2022-06-16 05:44 被阅读0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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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文参与永冬泩第二期双月证文【识】

    我回来了,我再一次从城市赶回农村,带着满身疲惫回来了。近乡情怯,我的心情从一路上的紧张焦虑到看见村庄的安静祥和,因为我家在农村,回到村庄就像投入母亲的怀抱。

    我走在回家的村庄街道,看着以前的土路变成光滑的柏油路、看着路上或匆匆或悠闲的行人,突然觉得村庄之于我竟变得陌生。我重新打量这个我闭着眼睛都能走对路的村庄,物还是那些物,一排排房子,户主是谁我还能如数家珍;小河尽管干涸得不复当初的宽度,但依然还是那条河,只不过河边的杨树变得高大粗壮了。一切都没变,可我就是感到陌生,仿佛我在这个生我养我的村庄里倒成了外人。

    熟悉的街道,我仿佛还能看到我和小伙伴曾经玩耍的身影,耳边仿佛还回荡着曾经的欢声笑语。如今再看街道,竟如此地冷清,就连土狗的叫声都不曾有,唯一多出来的是放置在路边像小房子似的不锈钢垃圾箱。于是,我闻到了曾经独属于城市的味道——垃圾箱的馊臭味。

    我感到孤独,像这个垃圾箱孤单地站立在陌生的村庄。我望着高大的沙沙作响的杨树,不禁想到:难道是城市的高楼大厦遮住了双眼,还是七彩的霓虹晃花了本该宁静的心?可我终究不属于城市,再繁华的城市于我只是一个过客。我的家,我的亲人都还在农村,为什么自己会有游离在乡村之外的感觉?

    我在城市中努力拼搏,为的是家乡中高屋明窗;为的是父母、子女高质量的生活,却独独没有为自己。当我费尽心力拼搏出窗明几净;拼搏出父母的骄傲;拼搏出子女的笑脸,却唯独自己带着满身疲惫和无尽的陌生。如今城市容不下我,而农村只有我安身却没有存灵之地。

    我路过小卖铺。昔日热闹的小卖铺门前只有三两人坐在遮阳伞下,见了我还算热情地打招呼:“回来了?立春。”我急忙冲他们笑笑,“嗯,回来了。”然后匆匆离去。我感到害怕,心里抑制不住地颤抖。那一个个我曾经能叫出名字的乡亲大多都通过我问候父母的电话中无意间提起,才知道他们去世的消息,我没能送他们最后一程。如今还能叫出我名字、还能亲切的和我打招呼的乡亲不知道会在某一年的某一天让流浪在外的我再从电话里听到他们的去世。

    小卖铺旁边这户人家,门前高高的草垛仿佛在述说着这家人的勤劳朴实。草垛里的柴火已经有点发霉了,好像用手轻轻一搓就能成灰,显得灰蒙蒙的。我抬头打量着这家的大门,曾经鲜艳的油漆经过岁月的风吹雨打已经显现出颓败,如同这家人一样再也不会因为田间地头的事而与邻居大打出手了,如今仅剩的一位老婆子过着深居简出的独身生活。

    沿着街道走,一户铁将军把门、院子里长草的人家引起了我的注意。我仿佛又看到从他家院子里冲出来的土狗一口咬在我小腿上的情景,这么多年,腿上早已没了感觉,但心里还是忍不住哆嗦了一下。他家孩子和我同龄,男人死后女人搬到城里和孩子一起住,只留下一地荒凉。

    拐过这条街道,下一条就是“青年街”了。青年街,多好的名字,据说当年下放青年都住在这里,到了晚上,再重的体力劳动也挡不住青年们的热情,往往一堆篝火就能让他们又唱又跳地玩到半夜。如今,街道的名字还在,却只余下一位老奶奶坐在小板凳上,一手扶着刚会走路的孙子,一手无意识地颤抖着。风霜在她脸上刻下一道道深深地皱纹,稀疏的灰白头发下,被皱纹包裹着的双眼显得那么空洞。

    “三奶奶,哄孙子呢?”我走到她面前,贴着她如同干木耳似的耳朵大喊。

    听到我的喊声,她抬起头,眼睛里仿似恢复了一点神采,用沙哑的嗓音说:“春儿呀,回来啦?”然后抬起布满了老年斑的手想摸摸我的脸,但抬到一半,又放下了。嘴里无意识地念叨着“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我鼻子发酸,赶忙抓起她的手放到我脸上,她轻轻地摩挲着。她的手如同一截没有水分的木头,滑过我脸庞,粗如砂纸。我的眼睛湿润了,我不知道这位常常把烀好的地瓜或是蒸熟的苞米面饼子递给我的三奶奶还能坚持到哪一天。

    这时,一位三十多岁的妇女端着小碗从屋里出来,见着我马上露出笑脸,“立春回来了呀?”“嗯,小婶子你喂孩子?”小婶子一边说着一边走到孩子面前蹲下,把碗里拌有蔬菜沫的面糊糊喂进孩子嘴里。孩子看到妈妈来了,嘴里塞着饭还没耽误嘎嘎地笑。

    看着老少三代,我不由得想,农村还是有希望的。老的固然老去,但新生的一样在成长,尽管目前农村十室九空,但并不影响在外游子的回归,再怎么说,落叶归根。如今的现状,出门打工的人就好像放飞的风筝,飘得再高,飞得再远,绳还在村庄这个大手里攥着。等外面的人飘累了飞够了,自然会回到生他养他的地方。

    沿着青年街到头,经过两户再转过一个弯下一条街道把头就是家了。这两户算是我家前屋邻居,一家两个姑娘,如今都远嫁他乡。其中一家大门口的猪圈还在,但早已改变了用途,放满了烧火用的草和树枝。

    猪在农村竟然变成了稀奇物。还记得小时候父亲半夜起床看猪,因为听说谁谁家的猪让人偷了。我在起夜时看到猪圈旁父亲纸卷的烟头一明一灭,明亮中显出父亲刚毅的脸庞,寂灭中却是父亲坚定的眼神。父亲就是用烟头微弱的火光燃起了一家人全部的希望。

    每年的腊月,杀年猪是村子里最重要也是最热闹的事。邻里之间早早地约好互相帮着绑年猪,爷爷奶奶拄着拐棍站在屋檐下乐呵呵地看着;妈妈屋里屋外抱柴烧水;爸爸张罗着绑猪;只有我们撒了欢的玩乐。猪不仅仅是一种家禽,农村人把猪赋予了太多意义。是团聚;是欢愉;是孩子们的笑脸;是老人的欣慰;更是父母们的骄傲。如今猪去圈空,只留下曾经的年味仿佛还飘荡在鼻端。

    曾经因为只有两个姑娘而总是受人白眼的家庭如今过得潇潇洒洒,当年因为有儿子而趾高气昂的人家如今却低头弯腰,埋头苦干。一是为了自己,更多的是为了孩子。“能帮一把是一把吧!”这是他们常挂在嘴边的话。我的父母如今也是这么做的,尽管我曾经再三劝阻依然我行我素。

    转过弯了,所有的景物突然变得熟悉而亲切。篱笆边上一片火红的樱桃树;大门口系着褪色布条的蜡树;墙根下隔出来的鸡窝鸭圈传出大鹅嘎嘎的叫声,仿似欢迎我回家。

    我眼睛渐渐模糊了,对着屋里大喊一声“妈,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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