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片来自网络
新媳妇小寒，从年初的筹备婚礼到之后的蜜月旅行，忙前忙后了半年，最近的日子才终于消停下来，归于平静。
周末清晨，看着身旁睡得沉沉的丈夫，睁着明亮的眸子，浅浅地，携着爱，带着笑。是啊，才半年光景，身份的转变，由女友变成人妻，日子也由自己的过成了“我们的”，爱情的最终归宿不就是这样吗？她脑海里翻腾着。
丈夫朦胧地睁开了眼，望一眼怔怔发呆的小寒:“想什么呢？”小寒只是笑，调皮地说道:“再睡会儿，我出去一趟。”丈夫胖乎乎的脸上挤出一抹微笑，翻转了身子，又呼呼睡去。
小寒起了身，轻声换好便装，年轻的媳妇身材姣好而修长，只一身灰色连帽宽松长裙，搭一双小白鞋，带着些居家的慵懒气质，穿出来竟也显得玲珑有致。她淡淡地涂了眉毛，轻轻地揉了揉睡了一晚显得有些婴儿肥的脸，嘟了嘟嘴表示不满，临出门戴上了黑色镜框。
她要去的，是附近的菜场。
她平日里都是在超市买菜的，不过和丈夫分居两地工作，周末才见面，平日回娘家，买的机会本就不多。加之刚毕业不久便为人妻，生活的本领原本不强，平素里饭来张口惯了的，竟是第一次，突发奇想地，想要到这充满吆喝的，裹夹鱼腥污秽气的，鱼龙混杂的菜场里来。
“仙女也是要接地气的。”她心里想着，遂因为这个可爱的想法咯咯咯笑着，喜悦的心情洋溢在脸上。
她踱着轻盈的步子，淡淡地逛着，看胡萝卜也可爱，油麦菜也清新地发着光，噢，看这小南瓜，颜色太夺目！她兴奋地想着，抑制不住地想要把这些充满维生素的健康瓜果收入囊中。果然是女人啊，抑制不住的冲动消费。
小寒小小的手里满满提了一堆。路边的老爷子带着口音的叫卖着:“姑娘买点土豆吧，便宜的……”小寒似乎被这突然的声音打断思路，眉间轻轻皱了一下，望向老人，转而眼神划过一丝错愕，透着一丝怜悯，停住了脚步。
老人骨瘦嶙峋，戴着深蓝色的帽子，靠着身后的石柱，蹲在地间，花白的山羊胡随着老人沉闷的喘息声一上一下微微颤动。
小寒怔怔的，眼前的老爷子多么像她那已去世了的太爷爷，一样的装束一样的动作一样的白发白胡连脸上的沟沟壑壑都充满着岁月的折痕！可惜，他在某个深夜的炕头……唉。
“姑娘，自家挖的土豆，八毛一斤，随便挑。”老人嗓子里伴有浓痰，随着说话声呼噜噜回响着。
小寒回过神，蹲下身子，挑选了一些圆圆的，可爱的家伙，递给老人，仔细地搓了搓手，在那洁净修长的手指上，不留下一丝污垢。
她仿佛已经提不动了，走两步便要换换手，白嫩的小手指上的留下两道红红的印记。她是从没经历过的——从推车到后备箱，从后备箱到电梯口，从没提着重重的蔬菜走过那么远的路，还是在充满污垢的菜场上！
她撅撅嘴，脸上因拎重物行走而变得绯红，娇嗔地念叨:“要是那个胖子来帮我拎就好了。”心里流露出几丝烦闷。
路过鱼铺，她鄙夷地皱了皱眉，不自觉的屏住呼吸，若不是两手满满当当，她真是想用拇指和食指捏住自己的鼻子，不让这污秽的空气进入自己鼻尖一毫。
这儿的环境实在让她有点难以下脚。刮过的鱼鳞血水赃肚儿遍地都是，下水道也因鱼下水的堵塞而散发着腥臭，身旁狭窄的过道上路过的电动车以及小贩儿穿着的雨靴啪嗒嗒溅起的脏水让小寒避之不及，她的眉头锁得更深了。
可今天的菜单已经计划好了清蒸鲈鱼，她必须得买一条新鲜的鱼。她这样想。
“美女要什么鱼？”一个商贩看她犹豫不决率先发问。
她瞟了一眼商贩，为被叫做美女这件事情耿耿于怀。哼，现在的人都这么轻浮，靠喊美女招揽客人，简直肤浅。
“鲈鱼……鲈鱼是哪种？”她转而盯着地上摆放的大盆一筹莫展。
盆里插着的管子给密集的鱼群供氧，冒出白花花的泡，鱼儿张大嘴大口大口呼吸着，做着生命临终前最后的挣扎。
小贩娴熟地拿着漏勺，挑了一条最活泼的，说道:“这条吧美女，您瞧，活蹦乱跳的！你自己杀呢还是我给你杀呢？”语气里透着一丝明知故问的挑逗与戏谑，似乎把一个清秀的女大学生玩弄于股掌间是件多么有趣的事。
前一句让小寒对小贩更加充满鄙夷，脸上闪现一瞬的不悦却被突然的后一句带给她的慌乱无措取代。她慌张地摇了摇头，小贩露出一丝诡异的笑，也摇了摇头，遂哐哐动起手来。
小寒不忍心看那残忍的一幕，背过身去等着。“我可不要杀生。”小寒心里想。
装好鱼的袋子递过来的时候湿漉漉的，小寒心里厌恶，只伸出两根手指，穿过搭扣，洗鱼水冰凉的触感透过手指瞬间传遍全身，她浑身一个激灵，一身的不自在，“啊，我不要用这两根手指碰身上的任何地方了。”
道两旁是不绝于耳的叫卖吆喝，小寒想赶紧离开这里，越想加快步伐却也被沉重的双手拖沓得迈不动步，心里烦躁得紧，干脆将重物放在一边，站立休息一会。
她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市场的小贩，充满悲悯地望向他们。心里念叨着“这些可怜的讨生活的人们呐。”
这位身处城区的公务员，受过高等教育的知识分子，穿得干净体面，怀有一份见过世面的优越感、清高与自命不凡。她善良，关爱众生，却总是一副悲天悯人的骄傲态度。也确实，她有那居高临下的优越感啊！
“新买的烤箱，做个蛋黄酥吧。”她翻看着一会要做的菜谱，无意间碰到金色诱人的中式酥点，点开却需要熬制猪油。她皱皱眉，一百克的量？她眨眨眼望向四周，跑到最近的猪肉店，这样也可以照顾得到她放在路边的菜。
“请问……有猪油吗？”
“要多少？”
“一百克……二两吧！怎么卖呢？”
“还以为你要多少……我给你切去，不要钱！”
小寒眼里闪现一丝诧异与欣喜，心里哦哦地应答着，眨巴眨巴她那明亮的大眼睛，打量着猪肉店这位豪爽的女老板。
女老板身上套着的大红围裙着满污渍，想来也是常年切肉抹手留下的印记。齐刘海在额前垂着，高高的马尾充满了生意人的傲气与豪爽，伴随着手上的动作嗦嗦左右摇摆。女老板的眼神英气十足，没有走样的身材透着健康与硬朗，肯定是当家干活的一把好手。这么一比，小寒却像是个裹起了小脚，羞羞答答的绣花丫头了。她的气场一下子就没有了。
“我当你要多少！喏，给你！”说话的嗓门也那么大，语气也那么干脆利落。小寒不好意思地连声道谢，顾不上塑料袋上是否触碰过猪的皮肉，揣起袋子就跑向菜堆。
所以你说，当你以居高临下的角度俯视众生相、怀着悲天悯人的态度看待普罗大众的时候，年轻时就混市场的市井妇人，却从未卑亢，一视同仁，不因你的外表多占你一分便宜，不因围裙浑浊而羞愧不安，你也从不掀起她心中丝毫的波澜。而她大概从未想过一个顾客的身份，以及与做自己手头的事情之间的丝毫关联。她的心里，大概只有，二两猪油，送你便是。所以这样说来的，你说是这高等学府的女学生更高人一等，还是这大字不识的巧媳妇更大智若愚？
市井生意人一张白纸，才不管你是谁，你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思想的深度有限，你还未在其可接触的范围，因而不会引起丝毫波动。这种时候，女学生是可悲的，甚至是自卑的。不过是各在其位，各得其乐，罢了。
小寒带着满手的食材和一肚子满满的疑问回家去了，做菜的好与否，后话自不必说。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