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娴要回季家庄了,虽说已经过了秋收的忙碌,但还是要去生产队里做零工,淑娴舍不得那几个工分,坚持要回去。季风也只好依她。
淑娴来找季风时,是和平安平平走着来的,百十来里的路,边走边打听路,走走停停,用了两三天才到达农安。这回回去,食堂里大家伙给平平准备了不少东西,旧衣物旧玩具在乡下也是好东西,季风怕东西多淑娴带着麻烦,就劝她少带些等他放假了捎回去。淑娴却不嫌弃,坚持要带回去。
淑娴坐车晕车,季风决定骑自行车送他们回去。平安仍骑着季风那辆二八自行车,大梁上驮着平平,后座上绑了两个大提包。季风骑着“那主任”那辆永久,驮着淑娴向家的方向驶去。
淑娴来时用了两三天,回去时三个多小时就快到家了。季风这是第二次回季家庄,距上次回来又是七年之久。近乡情怯,季风不禁感叹一番,终究,还是没走出这围城。
临近村头,淑娴往车座里头靠了靠,伸手搂住了季风的腰。季风一震,瞬间明白了淑娴的用意,也把身子往后倾了倾,这样,淑娴就可以搂的紧一些。
十月里的小阳春,阳光暖暖的,几个老人正靠在村头的石磨碾子上晒洋洋,一个老人正专心地捉着衣服上的虱子,那咬牙切齿的样子似是苦大仇深一般,两三个妇女正坐在一边的秃墙头上衲鞋底子,不时地用锥子在头发上蹭一蹭,她们被平安按的车铃声吓了一跳,抬头疑惑地望着季风等人。
淑娴松开搂着季风腰的手,下了车,热情地和每个人打着招呼“二大爷,四叔,老婶子,胖嫂子,你们都吃过饭没事待着呢呀!”
“哟……,我当是谁呀,是淑娴那,你这是?哟,这是二小子吧,可有年头没回来啦!”老婶子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才说。
“啧啧啧,淑娴你这托儿带女的,还真把季风找回来了,你这是李双双寻夫——找到喜旺(希望)啦!”胖嫂子一脸揶揄的笑着。
“胖嫂这话咋说的,平安他爹一直就是我的希望,一直都是。”
“是是是,我说老二啊,你们家淑娴这块地,可荒的不象样,你这回回来,可得好好耕耕,再不耕啊,可要锈死啦,哈哈哈……”胖嫂子一阵大笑。
“说啥呢,胖嫂子……”季风羞红了脸。
“哎哟喂,老婶子,你们看,这老二脸皮薄,到底是读书人,还害臊呢,你晚上耕地可要把好犁耙,别蹚歪了!”
季风拉着淑娴,在胖嫂子的调笑中推着自行车回到了“小南楼”。放下行李,淑娴麻利地收拾屋子,抱柴禾做饭。饭后淑娴和季风一起去看了爹娘,比量着尺寸,商量着衣服怎么做。
从爹娘家那出来后,淑娴叫住了季风,从兜里掏出那个装着凤钗的木盒子,让季风送到姑姑家去寄存,这东西,放在自家不安全,毕竟他们家一个是地主,一个是富农,让多事的人看见会被当做“四旧”没收。姑姑家是贫农,没有人会在意,又从小疼爱季风,放在那比较安全。
季风惊讶淑娴的细心和宽容,被她那种舍得深深感动。淑娴让季风一个人去了姑姑家,她则回了小南楼。
季风自小就和这唯一的姑姑贴心,有什么心事也愿意和姑姑诉说,他又和表弟交好,他和凌云的事曾写信告诉过表弟,姑姑亦知晓他的事情。
季风把东西交给姑姑保管,小表弟缠着他讲城里的见闻,他沉吟了半晌,给他们讲了《孔雀东南飞》的故事。讲着讲着,他不由悲从中来,为心中那深藏的郁郁伤感找到了一个发泄的借口,放肆地哭了一场。
回到“小南楼”的季风,因为刚刚痛哭过,眼睛有些红肿,头痛难忍,便合衣躺在炕上,辗转反侧。
淑娴烧了热水,润湿了毛巾,敷在季风的额上,轻轻的按摩着,嘴里哼着小调——
“春季里呀 桃花红又红啊,
孟姜女呀 寻夫哭奔长城啊,
行程万里长啊,
走一程来么又一程,
走一程来么又一程,
走哇那个走哇走哇,
走不尽哎嗨呀哎嗨嗨呀。
夏季里呀 荷花香又香啊,
有西施呀 醉卧在东床啊,
窗外也忧伤啊,
不由人呐一阵阵,
不由人呐一阵阵,
疼啊那个疼啊疼啊,
疼心房哎嗨呀哎嗨嗨呀。
秋季里呀 菊花开又开啊,
林黛玉呀 暗自伤怀啊,
悲秋无奈啊,
泪珠儿呀滚滚,
泪珠儿呀滚滚,
落下那个落下落呀,
落下来哎嗨呀哎嗨嗨呀。
冬季里呀 雪花又飞扬啊,
王昭君呐 马上断肠啊,
别了故乡啊,
恨雪呀茫茫呀,
恨雪呀茫茫呀,
回呀那个回呀回呀,
回也回不去哎嗨呀哎嗨嗨呀,
回呀那个回呀回呀,
回也回不去哎嗨呀哎嗨嗨呀!”
季风在淑娴的哼唱中,悄然睡下,睡梦中,爱恨情仇,都随梦飘走,一生所爱,都不过是一场梦罢了!
梦醒时分,是烟火人间。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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