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十几年后的刘润琴回首当初,也惊讶于自己的大胆,甚至可以说是莽撞。没有找到买家的情况下,就敢盘下一个帽带厂,还拉着好几个人跟自己一起冒险,当时可能真的疯了。
可是,当初要是不疯那么一次,怎么会有现在的生活?
刘润琴如今是市人大代表,连续三年获得优秀女企业家和“三八红旗手”的称号。当年的帽带厂已经改为生产各种类型的背包带,不仅给很多背包生产厂家供货,还远销海外不少国家。瑜伽运动风靡全国的时候,刘润琴的“平安包带制品公司”又将业务扩展到了健身用具,职工五百多人。他们厂专门为学生和登山族研制生产的“3D气囊颗粒”背包带,在国际上还获了奖。
刘润琴觉得,入股路平创办的帽带厂毫无疑问是一次正确的选择。这个选择改变了自己人生的轨迹,并促使自己不断地做出更多偏离轨迹的选择,将自己一次次地推向未可知的命运。幸运的是,命运的巨浪翻滚咆哮,而自己居然完好无损地活了下来。
当然不是所有事情都一帆风顺。
订单太少,工人集体辞职,有过。新产品质量太差,被退货,有过。客户欠款不还,有过。发不起工资,有过。被同行恶意竞争,有过。
甚至有一天,一群陌生人冲进厂里砸了机器,因此停工而耽误了订单,给客户交了巨额违约金。
所有这些,在刘润琴现在看来,都已经是云淡风轻,也坚信自己每一步都没有走错。
十几年当中,也只有两件事,会让她想起就懊悔和自责。第一件,是她没能遵守诺言,接收宏安下岗的员工。
当年的豪言壮语,除了刘润琴自己,当真的人其实不多。她的织带厂只有两台机器,三、四个人,有订单就吃顿饱饭,没有订单就瞪眼挨饿的状态,没有人敢去报名上班。等到刘润琴真的喘过一口气,织带厂也有钱可以招聘宏安职工的时候,当年的人多数已经谋到了自己的出路。
他们当中,年轻的一批进入了新的行业,或者在入驻本市的外资企业里扎下根来。岁数稍长的,有的去做了小生意。比如车间主任老顾,就在原来宏安家属院附近,开了一个小饭馆,后来交给自己的女儿女婿去经营了。
平安织带厂成立至今,除了最开始的王明、万花玲和萝卜,最多的时候也只有五个原宏安厂的工人入职,现在也只剩下两个了。
宏安的家属院也拆了。大部分职工拿到了补偿款,买下了远离市中心的楼房。刘润琴和梁红梅两家人就一起搬进了附近新建的住宅小区,两家相隔八栋楼。
第二件让刘润琴懊悔的事,是她在为平安织带厂的第一笔订单焦头烂额的时候,当场拒绝了管红兵送来的一笔钱。
自从王光辉交出了私藏的证据,管红兵就很少见到刘润琴。平安织带厂难以为继的情况,还是梁红梅告诉管红兵的。当管红兵拿着五万元人民币敲开刘润琴家门的时候,刘润琴还有点生气。
“这不是以我个人名义入股,是以我父亲的名义。”管红兵一脸严肃。
“我们现在缺的是订单。”刘润琴有点不耐烦。
“你们还是需要流动资金的吧?买原材料,还要发工资。钱你先收着。”管红兵把钱放在两人面前的茶几上。
“我这不是银行,你拿回去吧。”刘润琴将钱推得远了一些。
管红兵有点尴尬,正在想如何措辞,忽然感觉有个东西抱住了自己的小腿。
“妞妞,你过来,不要捣乱。”刘润琴对管红兵的腿说。
管红兵才发现,地上坐着一个小女孩,正用细细的两个胳膊环抱住自己的小腿。
刘润琴一把将小女孩拉到自己身边,拍干净她腿上和屁股上的土,又把她抱在了自己的腿上。
“这是你的孩子吗?几岁了?”管红兵看着这个白白净净的小女孩。
“三岁多。”
“我妹妹刚来我们家的时候,比她大一点。个头儿好像差不多。”管红兵说。
“你还有妹妹?是不是管厂长临走的时候提过的那个……”
“对。”管红兵神情黯然了。
“这孩子个子高,可是太瘦。”刘润琴赶紧扯开话题。
“要多吃一点呀。”管红兵歪着头看着孩子,“她叫什么名字?”
“大名压根没起过,小名叫妞妞。”
“噢。”
一阵沉默。
“李明远他们三个人,被批捕了。”管红兵突然开口。
“我知道,红梅告诉我了。”刘润琴说。
“路平那个事情,上面很重视,翻案很有希望,年底应该就能有结果。”管红兵继续汇报。
“嗯,红梅也告诉我了。”
“那你忙吧,我先走了。”管红兵站起身。
“钱你还是拿回去,我们账上还有钱。真需要的时候,我再去找你借。”刘润琴把钱往管红兵怀里塞。
“算我父亲入股,可以吗?”管红兵把钱推回去。
“我不是不想让你入股,是……我真的不知道厂子能撑到哪天,我不能拿你的钱打水漂。”刘润琴垂下头。那一大纸包钱就横在两个人中间,两个人各拿住一边。
“妈妈!”妞妞在刘润琴的腿边,伸手要抓住那个纸包。
“你别乱动。”刘润琴拉了妞妞一把,顺势就把纸包推向管红兵的怀里。
管红兵只好两只手都接住突然推向自己的纸包,可是刘润琴一只手没有拉住妞妞,孩子的身子一歪,脚绊在了刘润琴的鞋上,脸朝向刘润琴的背后倒去。
如果管红兵没有两只手都接过那一包钱,如果刘润琴不是只用一只手就拽了妞妞,如果妞妞不是绊在了刘润琴的鞋上,她的脑门就不会重重地磕在茶几上。
妞妞“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刘润琴蹲下身一把抱起孩子,看见额头上冒出的鲜血,整个人吓懵了。
管红兵把钱扔在地上,也扑到两人身边嘴里含混不清地说了一句“赶紧去医院”,然后就拉起刘润琴,接过妞妞,抱着跑出了门。
妞妞的左额头自此就留下一块明显的疤痕,从此之后多数时间都留着刘海。刘润琴常常想,如果当时自己痛痛快快接下那五万块钱,妞妞也不会额头撞个血窟窿,更不会在这么漂亮的小脸蛋上落下一块明显的伤疤。
梁红梅后来还打趣道:“要不是妞妞牺牲自己成全你俩,你跟管老师也走不到一起!我们妞妞真懂事。”
刘润琴听了又好气又好笑:“别胡说!”
管思弦在上了高中之后,有一天对着镜子摸着这块疤痕,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管红兵和刘润琴结婚的时候,自己已经快四岁了。四岁的孩子居然不怀疑这个突然出现的“爸爸”,可能因为自己的脑袋被撞过,所以才这么傻乎乎的吧?
关于这个疤痕,刘润琴还听过别的说法。管思弦十岁那年,跟刘润琴去崂山旅游的时候,遇上一位会看相的人。他看到管思弦左边额头的伤疤,当即说这孩子与母亲的缘分有问题,或者母亲的身体不好。刘润琴当时听了,只当是自己对管思弦小时候疏于照顾,心里愧疚了很久。当时的她并不知道几年之后,还会出现另一个关于自己生死的预言,吓得全家都惶惶不安。
不过等到刘润琴未来再次回首往事的时候,她才发现,这辈子最应该懊悔的事,就是那天去见了郝建民的弟妹——郝建军的妻子,朱晓婷。
02
人这一辈子,纵使再智慧再机警,也永远不知道命运会在哪里埋伏了暗箭,又如何算准了你挨了这一箭之后,会在哪里支撑不住而跌倒在地,然后好巧不巧,就坠入了命运早已挖好的一个深坑里。
刘润琴十几年如一日,一直在给郝建民的父母赡养费,自己经济最困难的时候也从没间断过。
梁红梅曾经为她愤愤不平。郝建军完全可以撑起那个家,何苦再为难她这个大嫂。可是刘润琴却说,如果没有郝家的牵累,她可能也不会有足够的动力把织带厂做到今天这个成绩。
郝建军的家,是朱晓婷来当的。她是本市近郊开了一家幼儿园,自己做园长。从幼儿园开业至今几年的时间里,她一直劝说刘润琴入股。
这一天她又给刘润琴打电话:“嫂子!今天有时间来我们园看看吗?”刘润琴想想已经是临近春节,怎么也要给郝家老两口送点过节费去,心里偷偷叹了一口气,就答应了朱晓婷。
朱晓婷的幼儿园极其简陋。一排平房,外墙胡乱刷上一些花花绿绿的图画,试图让别人相信这里是一个色彩斑斓的儿童乐园。冬天没有暖气,每个屋子里有一个烧煤球的炉子,孩子们只能围坐在炉子周围上课。
刘润琴走进幼儿园的时候,朱晓婷正在训斥园里的厨师:“说多少次了!不要炒咸菜黄豆,不要炒咸菜黄豆!孩子吃了总喝水!喝了水就跑厕所!老师带不过来那么多孩子去厕所!”
挨训的厨师是一个约莫四十出头的女人,她等朱晓婷大呼小叫告一段落之后,才低声辩解:“我知道,可是郝婶今天早上又拎过来一大块咸菜疙瘩,还有黄豆,让我中午做这个……”
朱晓婷一听自己的婆婆还参与其中,更是火上浇油:“我是园长!她说话你不要听!下次她要是再这样,你让她来找我!”
刘润琴等到朱晓婷训诫结束,才装作刚刚进门的样子,喊了一声“晓婷!”
朱园长看到刘润琴,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过来,一把抓住刘润琴的胳膊:“大嫂你来啦!去我办公室坐一会!我给你沏茶!”
朱晓婷的办公室很暖和。中间也支起一个烧煤炉,椅子旁边还有一个电暖器。暖气上烤着一双鞋垫,可能有点烤糊了,边沿泛着黄色。
“办幼儿园挺不容易的吧?”刘润琴刚坐下来,就已经想走了。如果一定要给钱才能让朱晓婷少找自己几次,刘润琴宁愿出钱。
“太难了,大嫂!一句话说不到,就给你把事办砸了!还有人暗地里使绊子呢!”朱晓婷非常厌恶自己的婆婆,特别憎恨她居然干涉园内朝政。
办公室面向院子的那一侧有好几扇窗户,都没有挂窗帘。刘润琴看见刚才被训斥的厨师,面无表情地从窗前经过,漠然的眼神透过窗子,扫视了一下屋内的两个人。
朱晓婷指着厨师的背影说道:“就这个厨子,就能把我气死。我要知道她是这样的人,根本不要她。”
刘润琴不说话,试图避免勾起朱晓婷更多的倾诉欲。
但朱晓婷是那种没有听众也可以不眠不休讲上三天的说书艺人,她把一杯热茶放在刘润琴手边,接着说道:“我当时就是看她可怜。她本来不住这,前几年才搬来的。听说原来生了一个儿子,后来查出来白血病。她就又生了一个儿子,想用骨髓配型救第一个儿子。可是,第二个儿子还没生下来,第一个儿子就死了!后来她就有点神经不太正常了。”
刘润琴心想,神经不正常的人怎么可以雇来给小孩子做饭?这么不负责任的事,朱晓婷居然也做得出来?
朱晓婷不知道刘润琴正在腹诽自己,得意地说起自己的宏图伟业:“嫂子,我准备过了年就扩大规模。本村的孩子还有邻村的,我都招收过来。隔壁的院子我看不错,到时候也可以买下!入园费再提高一点,现在农村人也都有钱!你觉得怎么样?”
刘润琴打心眼里觉得不怎么样。她办企业的第一信条就是负责任,朱晓婷简直就是站在了这个信条的对立面。
“师资够吗?”她挑了一个问题抛给了园长。
对方转了转眼珠:“咱们可以再招啊。现在幼教专业的人多,不怕招不到!我包吃包住,他们都可乐意了!”
“资质呢?”刘润琴又问。
“什么资质?都是幼教毕业的呀。”朱晓婷有点不高兴了,自己才是园长,外行问这么多干什么。
刘润琴心里叹了一口气,这样的教育机构要是让管红兵看见,不知道要多生气呢。
“教学和管理上面,还是要找专业的人把关……”她试探着说。
朱晓婷冷笑一声:“嫂子,你出钱,我一点都不让你费心,准保让你挣到钱!”
刘润琴感觉没法再聊下去了,就推托说公司还有事,投资的事再从长计议。她从包里掏出准备好的三个红包,说了句“给爸爸妈妈和你们宝宝的”,放在桌上就告辞了。
“不跟这吃饭了呀,大嫂?”朱晓婷假意挽留着。看着刘润琴的车驶出了门口的小胡同,她就跑到厨房,逮住厨师一通抱怨:“你看见了吧,那个就是我那大嫂。还杰出企业家呢,一点脑子都没有!看不上我这个幼儿园,自己还不是仗着死了的公公是大官,才有的今天!”
厨师没搭话。朱晓婷又说:“她要不是嫁给了现在这个丈夫,根本不可能办什么企业!她没守几年寡,就又结婚了。孩子也不姓郝了,改姓管了。”
厨师把一块瘦肉放在菜墩上,开始熟练地切起肉来。
朱晓婷看着厨师的手上上下下的动作,脸上的表情仿佛那刀切在了自己的身上。
“行了行了!做什么菜啊,切这么一大块!”她扒拉了一下厨师的袖子。
厨师默默停了手,把剩下的肉又收了起来。
朱晓婷满意地点头,接着说道:“我估计这也就是因为刘润琴生的是女孩,如果是男孩,我们家老太太肯定抢回来自己带,怎么可能让她改姓!”
厨师手里的刀,“喀啷”一声,掉在了菜墩上。
“你小心点!这可是刀!”朱晓婷埋怨道。
“你嫂子叫刘润琴?”厨师第一次抬起头,看着朱晓婷。
“对啊,你认识她?”
“她之前的男人,是不是叫郝建民?”厨师的眼睛睁大了一些。
“对啊,我老公叫郝建军,他们是哥俩,你在我这上班这么长时间,不知道吗?”朱晓婷觉得很奇怪。
“我……之前不知道。她自己办了企业啊?”厨师喃喃自语。
“你怎么认识她?”朱晓婷感兴趣了。
“我原来也在市里上班,认识。”厨师重新低下头,忙乎起来。任朱晓婷再问什么,她都不再接口了。
03
第二天朱晓婷走进刘润琴办公室的时候,刘润琴刚从管思弦的家长会回来。老师在会上说,管思弦只要保持现在的成绩,绝对有希望考上北大。
刘润琴的心情正好,一见到朱晓婷,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了。
朱晓婷赶紧说:“嫂子,我不是来找你要钱的,我带个人来见你。”她站在门口,身后露出一张凄惶的脸。
“你是?”刘润琴站起身。
那张脸从朱晓婷身后走出来,好像在哪里见过。
“这是我们那的厨子,你昨天不是见过吗?她说认识你,让我带她来见你。”朱晓婷介绍道。
“我们应该不认识。”刘润琴说,不知道为什么,这张脸让她心里非常不安。
“你可能忘了。”那张凄惶的脸发出的声音,让人感觉很不舒服。
“坐下聊吧。”朱晓婷拽出一把椅子,自己先坐了下来。
那个厨师小声说道:“园长,我们单独聊会,你忙你的吧。”
朱晓婷听了脸上讪讪的:“有什么秘密,还不让我听呀。”她见刘润琴愣在原地,并不挽留自己,就气呼呼地转身出去了。
刘润琴看着面前这个人,却怎么都想不起来除了昨天在幼儿园,以前还在哪里见过。
对方开了口:“别想了,你没见过我,我其实也没见过你。但是我认识你十七年了。”
刘润琴听见这话,猜想这位应该也是原来宏安的职工。可是,为什么说她也没有见过自己呢?
那人坐在朱晓婷拉出的椅子上,脱下了棉手套,又摘下脖子上的围巾,说道:“给我倒杯水吧?”
刘润琴才晃过神来,倒了一杯热水放在桌上,自己也坐在了办公桌后面的老板椅上。
那人小心地喝了一小口热水,转头看了看办公室内的装潢,点着头说:“你也算熬出来了。”
“你是谁呀?”刘润琴耐着性子问。
“我叫黄素梅,我老公叫刘德根。我今年四十三岁,你多大了?”对方问。
刘润琴觉得这一切太诡异了。哪有两个陌生人坐下来先交换年龄的?这个人想干嘛?
“你到底找我有什么事?”刘润琴拒绝回答对方的提问。
“你应该比我小。我生孩子那年,其实已经是第五次怀孕了。前面几次孩子都没有活下来,如果那次再不成功,我都想自杀了。”对方自顾自地讲述自己的故事。
“你到底想说什么?”刘润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她有点想喊人了,萝卜和花玲应该都在隔壁办公室。
“还好,那次我的孩子好好地活下来了,还是个男孩。全家别提多高兴了。”那人又喝了一口水,“我儿子叫刘润楠,是家里长辈起的。其实从我第一次怀孕,就起好了这个名字了,只不过等了五六年,这个名字才用上。”她似乎很伤心,用手抹了抹眼角。
“黄素梅,是吧?”刘润琴站起身,“我不知道你来有什么目的,我很忙,你出去吧。”
“可是,孩子不到一岁,就病了。”对方仿佛没听见逐客令,还在絮叨着自己的故事,“发烧,老发烧。鼻子流血,脖子上还鼓大包。我们跑了好几个医院,最后查出来是白血病。”
刘润琴看着眼前的女人,说不出赶她走的话。
“医生说,要想救孩子,最好就做骨髓移植。我们打算再生一个孩子,不光是为了给儿子配型,也是想……万一救不活了,我们至少还有个孩子在身边。”那人说完惨笑了一下。
“可是儿子的病比较急,等我再生一个孩子,怕等不起了。我也怕再生一个,万一中途又流产了呢……后来大夫说,要不先检查一下父母,如果配型成功,父母移植骨髓也可以试试。”
那人说完就停住了,好像想不起来故事的后半段了,只是坐在那发呆。
刘润琴听入了神,不自觉地开口问:“后来呢?”问完就有点后悔,昨天朱晓婷明明说过,这个女人的大儿子没有救活。
那人好像恢复了记忆,她的声音有点哑:“后来……”
刘润琴把水杯推向她:“喝点水吧。”
那人手握住杯子,可是并没有拿起来。她好像下定决心似的,提高声音说道:“后来就没成功。孩子死了。”
刘润琴的心沉下去了。虽然早就知道是这样的结果,可是由母亲亲口说出来,还是让人心疼得想哭。这个黄素梅,当年经历了多少痛苦,刘润琴不敢想象。
“那你今天来,是有什么困难找我帮忙?”自从自己的企业做大之后,找刘润琴赞助捐钱的人数不胜数。她已经习惯了,只是有点埋怨起朱晓婷,难道是她在利用厨师,变相跟自己要钱?
那人却苦笑一声:“找你帮忙?我倒是想找你帮忙,可是已经晚了啊!”
刘润琴心里一阵难受,是啊,孩子都没了,还能帮什么忙呢。在孩子的生命面前,金钱对父母来说是最没有价值的东西了吧。如果现在有人要刘润琴倾其所有,换取管思弦的生命,刘润琴不会皱一下眉头。钱财算什么,命也尽管拿去,孩子才是最重要的。
想到这,刘润琴的眼圈都红了。她同情地看着对方,却忽然发现,对方看向自己的目光里,也有同情。不对,不是同情,而是……怜悯。
刘润琴的心一下子缩紧了。她忽然有一种大事不好的预感。
从郝建民出车祸那一天起,她好像练就了一个本事——无视在平静中可能已经散发出来的危险气息。所以每次生命中出现挫折困难——或是管肃离世,或是织带厂九死一生,她都感觉像被命运的大棒狠狠地砸了头,惊慌失措。可是,也正是因为无视危险,才能无所畏惧。所以她宁愿闭着眼睛勇往直前,也不想像一头患得患失的母鹿那样,总是担心前方有饥饿的狮子在埋伏。
可是,这次不一样。她心中关闭的预警雷达突然间全部打开。她几乎能够听到脑海中已经响起了警笛声。
是什么样的危险,让自己这样喘不过气?
这个人究竟是谁?她会改变我拥有的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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