邂逅老村长

汽车在盘山公路上行驶，慢慢向南太行山顶爬升，我坐在汽车后排的座位上，左手座位上是一位四十多岁的汉子。当汽车驶上挂壁公路时，车子里引起了一阵惊呼，只见峡谷两边是壁立千仞的绝壁，转弯或颠波时，人似乎要被抛出悬崖，坐在外档的汉子吓得脸色苍白，额出冒出虚汗，屁股一个劲地往我身边移，嘴里喃喃地说：吓人，真吓人。汽车里一些胆小的女人闭上了眼睛，吓得不敢看。

这是一条长约一千二百米的绝壁长廊，是人工在壁立的悬崖上开凿出来的公路，据介绍是十三位勇士从崖顶用绳索挂在绝墅中一锤一钎开凿出三十二个洞，从中间放炮开山，向两头打，用双手，用生命开壁出来的路。

坐在车里从窗洞向外看，只见峡谷对面的绝壁，不断地迎着汽车挺进过来。向下看，是万丈深渊，车行其间惊险无比，我们一车人都揪着心，怕司机稍不留神就冲下悬崖。在开始的惊呼过后，车子里的人们都吓得不敢吱声，连呼吸都憋着，怕弄出声音干扰司机的注意力。

这条路是《最美公路》节目中播出的地方，是一条悬崖绝壁上的挂壁公路，号称是世界八大奇迹之一，绝壁长廊的自然景观和人工奇景吸引着中外无数游客前往观看游览。

在这个初冬季节，万物凋零，游人稀少的时候，我和几个朋友相约郭亮村一游。郭亮村属于河南省辉县，位于南太行山顶，属于崖上人家，门前是红色绝壁的大峡谷，村落的起源来自汉末王莽时期，以郭亮为首的农民起义军被官军打败，逃亡至山顶。从此这个无名小山定名为郭亮。

郭亮村进出山只有一条傍山的羊肠小道，村民称之为天梯，基本上是在垂直的山体上凿出的上千级石阶。村里三百多口人，生病了无法及时送医院，牲畜不敢养大，超过百斤的猪就无法运下山卖掉，小伙子找不到媳妇儿，女孩子纷纷远嫁他乡，村里人只能近亲结婚，孩子们无法上学读书。修路成了村里人一代又一代的梦想。

那一年郭亮村发生了两悲一喜的大事。一悲是村长家儿子在上学途中从天梯上跌落身亡。另一悲是村里最优秀的小伙子终于娶到了山外的美丽姑娘，新婚第二天，新娘子在送娘家人回家时，不小心从天梯上跌落，喜事变成了丧事。这两件事促使郭亮村的党员干部下决心，为了生存，为了发展，一定要为百姓修路。

一喜是红旗渠的开通，林县人民用双手劈开太行山，修筑漳河引水渠道，鼓舞了郭亮村民的雄心壮志，别人能修渠，我们就能筑路。郭亮村在老村长的带领下，十三名党员当先锋，发扬不怕苦，不怕死的精神，集中村里所有的人力、物力、财力，经过了艰苦卓绝的五年开凿，终于在无路的绝壁上打通了路。

他们的精神感动了县委主要领导，实地考察看到村民凿出的路宽窄高低不一，安排专业人士和文教局的教师们进行加工处理，终于使绝壁长廊得以全线贯通，结束了郭亮村不通公路的历史。

现在的郭亮村成了旅游胜地，许多人象我一样慕名而来。村民已经开始办饭店，卖土特产，开民宿，走出了致富之路。我在村里漫步，无意中看到一家村民家门前挂着一幅照片，照片中是一位戴着柳条帽子的中年汉子，上面写着老村长申明凯。

我读着申明凯三个字，“我就是申明凯”我顺着哄亮的声音看去，门边椅子上坐着一位老人，满脸皱纹，皮肤黝黑，秃顶的头发，全白的胡子，穿着深蓝色的棉衣棉裤，棉衣上别着一面党旗，上写共产党员，边上放着一根手杖。我仔细打量着他，发现模样果然和照片上一个样，只是苍老了许多。

我惊呆了，没想到能遇到十三勇士的领头人，“你就是老村长”他见我认出了他，笑着用手指着胸前的党旗说：“我是共产党员”。

“我想和你合影，行吗？”

他点点头，用手把衣服拉整齐了，身子坐正了，我抚着他的肩膀，站在他身后，同伴连按了几张照片。我看到老村长脚边放着火炉，衣服是旧的，想必生活境况不是太好。摸了一下口袋，想给他些钱，又怕他误会，最后拿出二十元钱给他，抱歉地说：“老村长，我表一点心意，请你收下。”

想不到他很爽快地说：“要找给你十元。”

“为什么？”

他用手扙点点他面前的一块门板，我才注意到上面有一张纸上写着：和老村长合影，每次十元，并送书一本。纸张的边上有三堆小册子，书名《世界奇迹郭亮洞》当代愚公老村长申明凯口述

我拿起小册子翻了一下说：“不用找零了，我拿本书。”

“那么你拿两本吧！”

我看着老村长满面风霜的脸和雪白的胡子，心里忽然升出悲哀，我很想问问老村长，你有养老保险吗？有社会保障收入吗？可没敢问出口。九十岁了，在北风中烤着火，等着游客来合影，一次收费十元，以自己开路英雄的身份来为自己养老。

告别老村长，我的心里像压了一块石头，沉沉地难受。走了好一段路回头看去，只见他的白胡子在风中飘动，整个身子斜倚在椅子里。“唉！英雄的晚年无保障啊！”

“也许他的生活水平还可以，只是觉得穿旧衣服比较适合老村长身份。”我的同伴这样说。

我多么愿意这样想，我甚至愿意相信，老村长这种行为是为了让大家了解历史，不忘历史，让今天的人们发扬过去这种不怕苦难，勇于开路的献身精神。

老村长年轻时为村民服务，把汗水和心血晒在社会主义建设事业中。到了老年，他不等不靠不要，凭自己的能力，换一种方式自食其力，客观上自己也成了郭亮村一累。我忽然理解了他的行为，并在心里默默为他点赞，他还是当年的老村长，有了他这样的精神，还有什么困难克服不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