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9）

　　六月大伯家冬云要结婚了，对象是县城里的，小伙子看着面相白净，身材高挑话不多。冬云今年二十四岁，外出打工好几年没有遇到合意的，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便回来了。在农村，女孩子到了说对象的年纪，就会通过十里八村的媒人说和、相亲，男女双方若觉得对方都不错，就可以谈婚论嫁了，对于娘家来说嫁出去的闺女犹如泼出去的水，再回来就只能算是个亲戚。对于女人来说嫁的好了是福气，嫁的不好那也得认命，正应着那句“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结婚当天，冬云穿着白色的婚纱，画着明艳的妆容覆盖在白色的头纱之下，在众人的拥簇中坐上了红色的桑塔纳轿车，六月和亚东穿着自己最好看的衣服梳着漂亮的发型，一左一右的坐在冬云的身旁。后面分别跟着载满嫁妆的卡车以及送亲的队伍，敲锣打鼓地去到了男方家，然后热热闹闹的拜天地，敬喜酒，入洞房。就这样，冬云在县城里过起了自己的小日子。

　　没两天，六月二舅来说六月外婆在家里忽然晕倒了，送到县医院里经医生诊断是中风，半身不遂且伴有口歪眼斜。六月外婆今年七十六，原本双目失明，现在又中风，需要子女们轮流照顾。六月大舅怕老婆，因此做了甩手掌柜，六月二舅是个光棍，六月三舅去了新疆打工，且六月外公在世时有照顾，而六月小舅则从小过继给了外家不能作数。几番商量过后，六月外婆只能是由四个闺女轮番照顾平日里的吃喝拉撒，每个闺女三个月，到了日子就把六月外婆给接到自己家里。

　　六月外婆虽说中风后半个身子不会动，脑子还依然很清醒，沟通方面没有问题，只是说话不清楚，嘴里漏风。到了六月家后，每日里六月父亲会和六月母亲一起搀扶着六月外婆出入屋里屋外的，白天六月外婆则在院子里晒太阳，热了就给搀扶回屋去，一日三餐需要人喂饭，大小便需要人宽衣解带和擦屁股，这些六月父亲从没有避讳过，偶尔六月母亲不在家时六月父亲也照样伺候，为了六月外婆方便，六月父亲还特意弄了个可以坐着大小便的椅子，屁股的位置中空像坐马桶一样。

　　人说“一个女婿半个儿”，六月父亲里里外外的忙着没有一句埋怨牢骚的话，就是在六月的几个姨眼里，这个妹夫是好的没话说，六月母亲命好才找到了这么个好脾气的。六月母亲笑笑没出声，倒是笑着对六月说“看见没，我现在这样伺候你外婆，等到以后我老了动不了的时候，你也得要这样伺候我。”，六月耍着嘴皮子回道：“咦～从你们这辈儿开始了”。　

　　六月和六月哥平时要上学不在家里，若在家里会偶尔凑到外婆面前聊几句，有时也会恶作剧的拿着扇子静悄悄的走到外婆跟前扇扇子，每当这个时候六月外婆因着眼睛看不见，只能一边抡着胳膊挥舞一边嘴里骂着“小兔崽子”。六月外婆平日里不让人给她扇扇子，因为医生交代说中风的人平日里不能见风。而孩子心性就是别人说不让干什么，就偏偏喜欢干点什么……

　　六月在四年级期末考试中以优异的成绩顺利升入五年级。六月哥则在五年级的期末考试里三门功课均不及格，不能进入乡镇公办的中学，要么留级要么在学校自办的初中里念初一的课文，六月哥哥自是不愿意和六月成为同班同学，便入了学校的初中班。亚东顺利考入了乡镇里的中学，亚南和六月依然是同班同学。　

　　六月平时要上学，家里活帮不了太多，六月母亲平日里很喜欢吃干菜，比如地里种的芝麻叶，要大热天的拿着大布袋去一人多高的芝麻地里，一片一片的把叶子给掐下来，地里闷热难当没有一丝丝的风，掐上一会儿整个人就会汗流浃背，这芝麻叶新鲜的时候占地方，看着挺多的，但待到弄回去用热水绰过后摊到地上晒干就没多少东西了。六月母亲每年都会抽空掐上一些晒成干菜，然后做成芝麻叶糊汤面，再有就是到了冬天的时候天气冷，外头能吃的叶菜不多，芝麻叶由于是晒干的故而耐放，冬天吃起来也正好。

　　六月知道母亲爱吃，放了学就会跑到地里和母亲一起掐了两三袋子。有一天六月放学走到院子外面看见后院二堂哥家的嫂子正从自家院子里出来，手里拿着泡好的芝麻叶。六月当下就朝着二嫂子说道“掐的时候不见人，吃的时候倒是来了。”二嫂子笑看着六月回道“就是，你想咋滴？”这对话被院里的六月母亲给听了个正着，哭笑不得地说六月是个小气的，平日里大家都互有帮衬，你说这话让人多没面子。六月倒是没想到那些，只想着掐起芝麻叶有多辛苦，所以就多嘴说了这么一句。后来六月母亲在与旁人聊天的时候会自觉幽默地说:“我们家闺女不是个贤惠的！可恶里很！”

　　半年有余，六月大伯家海峰要结婚了，对象是城里的姑娘，也是经媒人给介绍的。海峰长得浓眉大眼，方方正正的国字脸，英气逼人，个头壮实挺拔，在学校上学时属于校草级别的人物，高中毕业后又去当了几年兵，人本就长的好再加上当兵后训练出来的硬朗气息，整个人别提有多帅了。当兵回来后在市内煤炭稽查局里上班。穿着一身稽查工作服，端的是一身正气，不知有多少姑娘暗地里喜欢，工作期间谈了一位美丽漂亮的湖北妹子在交往。六月曾经见过一次堂哥的女朋友，长得很是漂亮，后来两人闹了别扭又加上六月大伯大娘不赞同，然后就分了。

　　海峰比六月大十二岁，今年刚好二十四，农村里的人基本上都成家早，女生一般十七八岁就开始有媒人上门提亲了，而男生则在二十岁左右家里就会瞅着有没有合适的姑娘。谈婚论嫁这种事就是看个眼缘和双方的条件，遇到个合意的双方就准备着张罗婚事。新娘子第一眼不是很漂亮那种，但胜在端庄大方，性情敦厚。海峰办完了喜酒便和新媳妇一起在城里租了房子。六月大伯在城里做小工，六月大娘则平日给一家老小做饭洗衣服，隔三差五的回来看顾下地里的庄稼以及院子里的十几只老母鸡。

　　眨眼间，六月哥已有十五岁，再过个几年就到了该要准备亲事的时候了，可家里还是一穷二白，六月父母每日里便开始盘算着以后的生计，决定还是得出门打工。于是一边操心着看去哪里打工合适，一边告诉六月下学期可能要转校去外婆家。五年级的学业关系着小升初，若是贸然转学会对学习有很大影响。再加上六月在班级里学习好，老师们舍不得放弃这么好的苗子，就找到家里同六月母亲说，现在转学很可能会毁了六月的学业，最好是再等一等，或是留一个大人在家里也好。

　　六月父母考虑再三，加上一时半会也没有合适的地方务工，就让六月父亲先去了新疆跟着六月三舅。六月母亲在家照看着六月两个人上学。家里六月哥是个大的，眼瞅着学习不行，也就指望着能混个初中毕业，多认识几个字以后好出门打工，不至于大字不识，找不到工作。六月虽说学习好是个读书的料，可惜是个女孩。农村人都看重儿子，俗语说养儿防老，眼下出去打工赚钱等过几年了回来盖好房子，给儿子娶媳妇这才是头等大事。

　　因此，六月要转学的事情被暂时搁置，六月在学校里因为学习好，在刚升入五年级后就被老师提拔为班干部，和其他班干部一起协助老师负责班级里的学习纪律。平日在学习上六月是如鱼得水，全班有五十多位同学，六月这次期中考试的平均分数为班级第一，而这份成绩对于六月来说，其实拿的很轻松。诀窍在于每天上课时认真听课，善于理解老师的讲解内容，基本上当天所学就八九不离十。

　　对六月来说，成绩好不在于很用功，而在于会学习。不过虽说六月学习好，被罚站却是常有的事，因为六月常常不写作业，尤其是家庭作业。因着家庭作业是要求学生们放学了以后回家写的，而放了学当然是到处去玩了，家里人也从来不会问候六月有没有写作业这样的小事，当然是能不写就不写，于是六月经常在第二天上学后班级按时检查家庭作业时，因未能完成而被罚站。

　　六月的同桌是一名男生，家住隔壁村子，巧的是六月从一年级开始每次班级分坐位，旁边都是男孩子，所以同桌之间关系一般般，唯一玩的好的女生叫文雅，文雅是六月家门口西边六爷家的外孙女，文雅是家里的老大，偶尔文雅的母亲回娘家会带着文雅一起，一来二去的就和六月熟了起来。农村人大都重男轻女，认为女孩子养大就嫁人了，所以家里必须要生个男丁以继承家里的香火，于是文雅的母亲又生了第二个，结果第二个又是女孩，随后便又怀了第三个，好在第三个生的终于是个男孩子。

　　家里孩子多负担就重，文雅的母亲接二连三地生孩子家里一直入不敷出，而文雅的父亲因为劳累过度身体也不大好。每次文雅上学的学费都是七拼八凑的才能交上去，甚至有段时间文雅父母还打算让文雅辍学在家哄弟弟。好在文雅的学习一直很优秀，老师便同学校申请免除了文雅的学费，文雅这才读到了五年级。文雅知道自己的学习来之不易，也就格外的珍惜，在每一个年级所学习的课本从开始时必会找大一点的硬纸皮把书皮装裱起来，每次翻页必小心翼翼，直到整个学期念完，书本还是和新的一模一样，放在家里让妹妹以后上学的时候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