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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蝴蝶是信使，那它能不能把我的思念带给你。
“你闺女花的钱是越来越多了，学校一天天的不是交这个钱就是交那个钱……你能不能把她接走？你当我这里是福利院啊？当初让你不要和那个狐狸精结婚，你不顾大家的反对，怎么样，现在便多了这个累赘！”
我在厨房做饭，虽然锅里油炸的声音“滋滋”作响，但是我还是能听见奶奶和父亲打电话的抱怨声。她每次和父亲打电话，总要说明我的母亲是狐狸精，是母亲不好。
我早已习惯，可是对于她那个间接性说我乱花钱的污蔑，我是不会承认的。因为我并没有乱花钱，学校里一般交的都是书本费。
我和父亲很少见面，就算见面也与他并没有什么过多的语言。但是每个月父亲会给奶奶六千元的抚养费，我知道这钱并不少，自己也用不了那么多，剩余的都是奶奶给拿了去。
“我爸拿了钱给你的……”我小声地嘀咕。
“今天是周末，你表哥和你姑姑要来，中午去买两个好吃点的拌菜。”奶奶又在客厅里发布命令了，那声音像是啐了一口老痰，真让人恶心。
“嗯！知道了！吃完早饭我就去！”我不满地用铲子将锅里的蛋弄成了两半。
毕竟寄人篱下，还不是只有逆来顺受。
很快，我就收拾出门了。小区里的小野花开了，引来了不少蝴蝶。
蝴蝶在花丛中翩翩起舞，就像一个个被众人呵护的小公主。
“真好！这样的生活真好啊！”我不禁感叹，但好像美好这两个字永远和我无关。
我买完菜就赶紧回家了，免得他们等着急了又作什么妖。我刚把钥匙放在鞋柜上，就听见了一个男生的声音。
“哟，妹妹回来了？”如果不出我所料，应该是那个吊儿郎当的表哥在喊我。
“嗯，回来了。姑姑呢？”我假意问候两声。
我话音刚落就听见了姑姑的声音：“真是越来越像你妈妈了，越发动人了呢。”我知道姑姑这不是夸赞，而是讽刺。
“别提那个狐狸精！要不是那个狐狸精，你弟弟至于和她结婚吗？至于长年累月不回家吗？”奶奶突然呵斥姑姑。
因为父亲当初不听劝阻硬是和母亲结了婚，导致他和这个家的关系僵硬无比。索性他就不回来了，连平时过节也不回来。我倒是心生羡慕，因为我并不想留在这个家。
表哥和姑姑几乎每周都会来，一般是在周天。所以为了伺候好他们，我总是要周六把作业写完，然后熬夜复习。
我的成绩很好，一直都是年级第一。初中是这样，高三下学期了亦是这样。可是这个家可不会看到我优越的成绩，他们只在乎他们的儿子。所以，我决定考大学考得远远的。我是漂亮的，母亲也是漂亮的，这大概也是他们骂母亲是狐狸精的原因吧。我从来没有在现实生活中见过母亲，但母亲偶尔会给我寄点信，里面通常会有一些钱。我知道母亲并不是他们口中的狐狸精，她和父亲本就没有了感情。
“最近成绩怎么样？”姑姑没话找话。
“还好，没有退步。”我谦虚地说。
“是吗？你表哥可是前十的哦。”他在职业学院前十确实也尽力了，我的心里很是不屑。
这时候，我看见表哥得意地冲我挑了挑眉。我心里一阵恶心，暗骂：神经病。
“问那么多干什么？成绩好能当饭吃？成绩好能把我儿子还给我？”奶奶没好气地盯着我说。
“那真是不好意思，确实能当饭吃。”我心里恶狠狠地阴阳怪气了一句。
每次和他们吃饭总是特别尴尬，一上桌不是打压我就是打压我妈。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到了去学校的这天。我一大早就起来做饭，吃完就赶紧离开了这个令人厌恶的家。
学校门口有一家早餐铺，我总是喜欢去这家店买一杯豆浆。这样一来二往，早餐铺的老板都认识我了：“你来了？老样子？一杯豆浆。”
“是的。”我总会送给老板一个温暖的笑容。
在老板拿豆浆的时候，我向学校望去，我看见有些同学是自己爸妈接送的。每当这个时候我总会开始羡慕，我从来没有体会过那是什么样的滋味。
“你的豆浆……话说，我还没见过你爸妈呢！”老板突然对我说。
“嗯？哦……是……他们太忙了，很少回家……哈哈……”我一听这话竟然开始神经紧绷，立马找补。
“呵！那也不能不顾你的感受呀！还是应该多陪陪你！你看，我就算再忙，也会把我家大宝带上！不能让孩子从小缺失父母的爱呀！你读书多，看我说这话在理不？”
老板越说越有劲，那双充满慈爱的眼睛真诚地盯着我。
“在理……在理……肯定在理。”我心里一阵酸楚。
那次，我和母亲通信，希望母亲能来接我回家，哪怕就一次。可是母亲拒绝了，于是我就不再期待。
想来母亲和自己已经半年没通信了，她怎么样了呢？会不会在路过学校的时候想起我呢？
我就这样一直痴痴地看着学校人来人往的人群，有人在背后拍了我一下，我才反应过来。
“想什么呢？”我一看来人是好朋友江也。
我这才往她身后看了看，她爸爸正冲我们这边挥手。
“羡慕这两个已经说烂了。”
“啊？什么？还有能让我们年级第一羡慕的呐？”江也打趣我。
“羡慕你有我这个朋友！”我耸了耸肩，快速向前跑去。
“啊？什么呀！你真是！喂！我还……我还羡慕你呢！你有我这个朋友，才是你的福气呢！”江也在后面追着说。
我愣了愣神，江也说的没错。这些年如果不是江也，我恐怕早就坚持不下去了。
江也说过，如果她有个哥哥，一定会让我住进他们家，给她当嫂子，这样我就不用寄人篱下了。
江也的话很天真，是因为她从来没经历过这些。
“我说……年级第一，你学习第一就行了，没必要……没必要体育也第一吧？咳咳……咳……累死我了……真是的……”在我愣神的时候，江也追上了我。
“那当然，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你懂不？”我心里苦笑，江也大概永远也不会知道我拥有她这个朋友有多幸福。
“得嘞！您老还是发展吧！本小姐是不敢恭维了！咳咳……”江也还喘着气。
“哎呀！走咯！等会儿可就迟到了！”我拍拍她，然后向前走去。
“真是学习机器……”江也在背后吐槽我。
“我也不想成为学习机器啊……可是只有这样，才能够离开那个令人窒息的家。”
我们学校中午是可以出去吃饭的，所以奶奶就没给我交午饭钱，让我回家给她做饭吃。
她说：“省钱！在学校吃什么吃，娇贵！”
每当到了饭点，我就心烦意乱。这不，吃饭铃声准时响起：“叮铃铃！”
“哎！真是！我们都不能一起吃饭！”江也拍了拍我的背，不等我回答就冲向了食堂。
我看着她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收拾东西准备回家了。
今天中午回家，我竟然见到了父亲：“爸？”我开口的那一瞬间，竟然带着一丝迟疑，仿佛是害怕自己认错了。
“嗯……我是准备接你走的。”还看见了父亲身后有个女人，或许是父亲的女朋友吧。
“走？去哪儿？”我的心里竟然闪过一丝慌乱。
那个女人说话了：“小妹，我和你爸爸常年在外工作，也不能时刻照顾到你。奶奶毕竟年老了，不能很好地照顾你。我和你爸爸商量了一下，决定将你送去你爸爸的一个至交好友那里去。他们会好好照顾你的。而且还有一个哥哥，成绩优异，还可以辅导你。”
我一听这话，心里觉得十分可笑。原来，父亲来接我也并不打算将我带在身边。
我并不想接受这个女人的好意：“我就在奶奶家。”
“你快走，别在我家！”奶奶的大嗓门又开始嚷嚷了。
“你知道，如果你跟我们走，你会过得更好。虽然我们还是不能经常回来看你，至少，我们可以经常打电话聊天。”父亲继续劝道。
我从来没见过这般温柔的父亲，以前他回来都是板着脸的。
我并不打算听：“我在奶奶家，也可以给你打电话。”
“电费不要钱啊？！”奶奶煽风点火。
我干脆坐到沙发上：“反正我不走。”
我实在不明白，为什么老天待我如此不公。
那个女人又说：“那要不这样吧，小妹，等你想清楚了我们再来接你，好吗？”
我并没有回答她，只是僵硬地坐在沙发上，仿佛对这里的一切都已经开始熟悉到陌生。
那个女人见我没有说话，于是和父亲离开了。
奶奶站在门口对我说：“最多给你一个月的时间思考。早点走，我也轻松一些。”
我委屈得眼泪掉下来了：“为什么？你宁愿让我去一个陌生人家里，也不愿意留下我，我也是你的亲孙女啊！这么多年我做的还不够好吗？你竟还是要赶我走？！我也是你的孙女啊！”我第一次在奶奶面前哭，以前不管她 如何严厉，我都不会哭。
“我……”
我也不等她开口说话，直接跑回了房间。
我心里很难受，不明白为什么奶奶突然不要我了。就算她再讨厌我，也不至于这么多年来一点感情都没有吧。
我坐在书桌前，泪水一直掉落，一颗又一颗珍珠大小的泪珠堆满了心中的不解。
我心里顿时有种快要无依无靠的感觉，原来全世界都不要我了。
我不知道我在书桌前坐了多久，等我心情好点的时候，发现已经到了去学校的时间了。我很快收拾完东西，就去了学校。
“大学霸，地理作业交出来！下午就要交了！”江也拍了拍我的背，笑嘻嘻地说道。
我颤了颤，从书桌里掏出地理作业拿给她。
“你怎么了？大学霸？眼睛怎么是肿的？”江也这才发现我不对劲。
“江也，我快要没有家了……”
一时间，我的脑袋是冰冰麻麻的，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这些事。
“啊？什么？”
我将刚刚的事告诉了江也。
“那个老太婆！真是！她怎么能不要你呢！真是令人生气啊！”
江也说：“照我说，你还不如去那个你爸朋友家，你爸是生意人，是有钱人，不然怎么能每个月给你奶奶六千的抚养费呢？你爸那个朋友肯定也不差，况且还是你爸的至交好友。”
我没再回答，换个地方，不也还是寄人篱下。
我今天下午的听课质量极差，被老师点名了好几次。
“你可是我们学校的骄傲啊，马上就要高考了，你这状态可不行！”几乎每个老师下课前都要对我说这句话。
也许高考能改变我的现状，高考完了，我就走得远远的！
接下来的一个月，我都没有和奶奶说话，我承认我怨恨她。我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自己明明也是奶奶的亲孙女。就因为母亲吗？可那都是上一辈的事了，为什么还要牵扯到自己身上呢？
记得小学六年级的时候，我考了第三。奶奶说我没本事浪费钱，给我交钱读书，却只考了这么点分。后来我非常努力，终于从初中开始一直稳居年级第一。我以为这样就可以得到奶奶的认可，可是奶奶始终都不满意，她总说天外有天，即使考了第一也不能够说是优秀。
我始终都不明白奶奶为什么会这样，我这么努力，只是为了让奶奶夸夸我，只是为了让奶奶减少对自己的成见罢了。
江也告诉我没人爱自己就要自己爱自己。我很明白这个道理，所以我真的很爱自己。
我这几天准备收拾东西，等待着下个月去往别人家。我几乎已经接受了这样的现实，反正到哪里都是寄人篱下，那么住在哪里也就无所谓了。
“你在收拾东西？”奶奶突然对我说。
“嗯，您老可不就希望我赶紧滚吗？现在我也想通了，我马上就滚。”我甚至都没有抬头看她一眼，我恨她。
不论我怎么做，她都不会对我有一丝怜悯。
“什么时候走？”
从她的语气中，我听不出她到底什么态度。
“你想我什么时候走？现在？立刻？还是我都不用收拾东西，马上就滚？”我第一次对平日雷厉风行的奶奶说了这种话，话说出口的时候，我的心里十分痛快。
“你……还会回来吗？”她没有回答我的话，她的语气竟然十分温柔。那种语气，是我这辈子都不敢祈求她能对我展现出来。
“哼……放心吧！我保证，您永远都不会见到我了！”我的语气反而更加冰冷。
如果放在以前，奶奶估计都要打人了，但是今天她却格外温柔：“那我之后可以去找你吗？”
找我？我真的要被她这句话笑死，以前不好好待我，现在跑来假惺惺？
“找我？您可别费心思了，我怎么敢劳烦您？还是说找我要钱？这十八年来的抚养费，我以后赚了钱会还给你，加倍还给你。”
我最后轻笑一声，然后把收拾好的东西堆在了房间门口。
“我不是那个意思……”她的声音几乎是委屈得快哭出来，让我心头一颤，随即就是一股从心底涌上的恶心感。
“你就是那个意思！现在我爸不会给你抚养费了，你没钱了，是吧？没钱请你们那家子人吃饭了，是吧？你搁这儿装什么呢？”我几乎是怒吼了，整个房间弥漫着我的声音时，我自己都震惊了：十八年了，我从来没有这么放肆过。
然后我也不等她回答，直接跑出了家门。
走着走着，竟然走到了公园。
公园里的花都开了，可谓是百花齐放。成百上千的蝴蝶在花丛中飞舞，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就为了这活着的这三天而热烈。
我心里竟有说不出的羡慕，我怨恨我的生命漫长而无奈，我羡慕它们的灵魂短暂而热烈。
我也不知道我在这里驻足看了多久，蝴蝶飞来了又远走，我才记起我应该回家了。
快到家的时候，天边有了一丝属于黑夜的墨蓝。
城市披上了一层橙黄色的外衣，天边的墨蓝色越来越浓厚，最后几乎是吞没了太阳的光芒。
我一进家门，就闻到了一阵饭香。定睛一看，餐桌上是一堆美味佳肴。
奶奶做饭了？还真是难得。奇怪的是，她会做这种美味给我吃？
“回来啦？快吃饭。”奶奶从厨房出来，说着还把手上的水擦在围裙上。
“这算是离别饭吗？”我竟然心情有些快乐起来。
她没有回答我，而是给我盛了一碗饭。
这顿饭明明很丰盛，我却吃起来索然无味。我们没有说话，餐桌上只剩咀嚼声的寂寞。我说不上来心里的感情，竟然对此时此刻坐在我对面的奶奶有了一丝不舍。但很快我的理智告诉我：她是装的。
这样的日子不知过了多久，大概有一个星期的样子。我和她相顾无言，我也不用在这个家再低声下气了。姑姑和表哥来到家里时，我就躲起来，我不用像以前一样伺候他们。
但姑姑还是会像以前一样和奶奶吐槽：“真是长大了！不听话啦！”
姑姑说这话的声音十分大声，我知道她是专门说给我听的。
“就和她妈一个样！”
一直没说话的奶奶突然开口说道：“好了！别叽叽歪歪了！她都要搬出去了，就不能少说两句？”
姑姑吃了瘪，不再说话。
嗯？奶奶也有维护我的一天？真是不容易啊！
“你爸什么时候来接你？”
“大概……下周吧。”
我现在要做的事就是静静等待父亲来接我离开，接下的一个星期，我只需要安分守己就行了。
这天和平时一样，下了晚自习就回到了家。
我进门就看见餐桌上我给奶奶做的早餐，一点没动。不知为何，我心里顿感不妙：“奶奶，奶奶……”可是却没人回答。我连书包都没来得及放下，就冲进了奶奶的房间，奶奶安静地躺在床上……
我赶紧去查看，无论我怎么喊，都没将奶奶喊醒，奶奶的身体也是冰凉的。我着急地哭了，赶紧拿出手机拨打了120……直到救护车来接奶奶了，我才想起给父亲打电话让他赶紧拿钱过来。
我吓得眼泪不停地掉下，只希望奶奶没事，很快就到医院了。父亲也很快急匆匆地跑来了：“奶奶呢？没事吧！？”
“我不知道……我一……我一回到家就看见奶奶躺在床上……”我感到我全身僵硬，眼神空洞。
后来，姑姑也来了。姑姑责怪我没有照顾好奶奶，难得与他们辩解的父亲却开口为我说话：“她还是个学生，平时不上学吗？那换作是你儿子呢？你会责怪他？”
我心里说不上是感动还是惊讶，只是看着高大伟岸的父亲。
“你真是被那个狐狸精迷昏了头！”姑姑没好气地看着父亲，父亲没说话，只是白了姑姑一眼。
过了一会儿，医生出来了。
“怎么样？！”姑姑和父亲赶紧问。
医生摇了摇头。
我知道，这大概意思是：奶奶……走了……
我感受到我的眼泪不住地往下掉，我说不上来我是因为奶奶去世而哭，还是为我这些年的经历而哭。
父亲说：“没关系，今天你先和我走，我在附近租了一家宾馆，这几天我去学校给你请假，把奶奶的事处理完，我就送你去我朋友那里。”
我问：“我不能跟你走吗？”
“你应该明白为什么，你是个懂事的孩子……”父亲无奈地说。我甚至看不出来他有半点的悲伤，或许他和我一样早就和这个家没什么感情了吧。
姑姑不知道什么时候偷偷走了，我知道她是一个吝啬的人，不会给奶奶的葬礼出一分钱。
“你……难过吗？”我问父亲。
“我……说不上来……”父亲窘迫地挠了挠头。
我明白父亲有些怨恨奶奶，他恨她为什么干涉他。
我请假后，江也和我通过几次电话。“大学霸，你的情况我都知道了，你一定要坚强，你还有我。”江也每次和我通电话总会说这句话。
殡仪馆。
我看见奶奶安静地躺在床上。平时凶巴巴的奶奶在此刻显得那么弱小，就那么一小个……
这一刻，奶奶与我没有了语言，这一时，奶奶不再数落我，就在这里，奶奶离开了。
可是我却流不出一滴眼泪，但是心里却莫名堵得慌。
从殡仪馆离开，我坐上父亲的车去往奶奶家。
“爸，过几天，奶奶就要火化了，到时候你来吗？”
我以为我会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但没想到他面无表情只说了一个字：“忙。”
父亲将我送到楼下：“我就不上去了，你去收拾一下东西，我带你去我朋友家。”
我知道，父亲还是不愿意面对那个曾经有奶奶的家。
“爸，我不想去你朋友家。”我像是做了某种决定一般，突然对他说。
“啊？为什么？”父亲没看我，只是盯着他的手表，我知道他很忙。
“我不习惯，你忙去吧。”我丢下这句话，就准备上楼。
“那我每个月给你打钱！”父亲说完这句话，留给我的只剩汽车远走的声音。他甚至都没有挽留我，我心里不禁苦笑一番。
我回到家里，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我看着眼前熟悉的一切，仿佛是不敢确认这些东西的主人已经离开这个世界了。
一瞬间，我也分不清我到底想不想永远离开这里。无论怎么说，这里也算是我这么多年来的一个依靠。
没多久，江也打电话来了：“你别太难过……”
“谁给你说我难过了……真是奇了怪了，我一滴眼泪都哭不出来。”我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干巴巴的，我在确认自己确实没有哭。
“话说，那老太太应该给你留了东西才对。”
“你想太多了，她的东西都是她女儿和外孙的！在她的眼里，我只是一个外人。”
“没准呢！”江也在电话那头说得非常来劲，仿佛老太太给我留了什么巨额财产一般。
“哎呀，我的江大小姐，你快别想了，睡觉的时候把枕头垫高点。”
我匆匆挂断电话，然后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躺在沙发上。
为什么我哭不出来呢？也许我真的对她一点感情都没有吧，但好像也不算是……我记得小时候我经常被领居家哥哥欺负，是奶奶替我出头，虽然每次回家她都会指责我没用；我还记得小时候总打架，都是奶奶帮我解决的，虽然每次她都会骂骂咧咧说我是费事的玩意儿……也许是平时她过于严苛，以至于我快忘记她也有对我好的时候。
想着想着，我竟然睡了过去。等我醒来的时候，已经隔了一天了。我这才看见表哥给我打了很多电话，但是我睡得太死，根本没有听见。
姑姑生病了。
表哥打来电话说，奶奶给我存了十万块钱。而现在他需要这笔钱来给姑姑治病。
“可是，我并没有什么钱。你搞错了。”我说。
“你来我家，我给你细说。”
我赶紧穿好衣服就跑去了表哥家。
“怎么回事？姑姑好些了么？”我其实并不关心，但还是出于礼貌地问了问。
“我妈得了胃癌，幸好是早期。不过需要钱……所以，你能帮帮我们吗？那个钱算我们借你的。”表哥突然握住我的手说。
“什么钱？”
“奶奶其实是爱你的，她给你留了钱。只是我妈一直没告诉你，但我还觉得应该告诉你这件事。”
“什么？！”我不敢相信那个讨厌自己至死的奶奶竟然给自己留了钱。
“是真的。”表哥极其真诚。
“那你们先用吧……”我还是很惊讶，竟然被江也给说中了。
从表哥家离开，我晃晃悠悠地回了家，我鬼使神差地走进了奶奶的房间。好像在这里，我能够得到一点安慰，能够从中索取到这一切的原因。
里面还和以前一样，这时候我看见飘窗上面有一封信。
我走过去，打开。上面写着：希望你离开过后能够快乐。
就这么简短的一句话足以让我消除所有对奶奶的怨恨。
我突然明白，奶奶对我严厉是因为自己本就出身不好，以后长大必然是要自身强大才行。我也突然明白奶奶是爱我的，她给自己留了十万块钱。我恍然大悟，原来奶奶让自己走，是因为时日不多了……而最后那几天奶奶变得格外温柔，是因为她还想再看看我，是吗？可是自己却误会了奶奶那么久……
想到这里，我已经泣不成声。终于，我感受到了泪水不断划过脸颊，就像是一把把尖刀割得脸生疼。
在奶奶火化的那天，我的眼泪已经流不出来了。
姑姑骂我：“你还真是没良心！”
可我还是哭不出来，但这次我能感受到我心里特别难过。
我害怕死亡，我必须实诚地说，这种感觉一直在我脑海中萦绕不息，至于原因大概是死亡的到来必定会带来离别。
我还年轻，按照平均年龄来说，我应该还能活个五六十年，可我不明白死亡和明天谁先到来。我也不敢想象，未来当我死亡的时候，会不会有个人会对我有一丝不舍。
“轮回”——人们为了逃离死亡的恐惧的自我安慰，那么此刻，我宁愿自我安慰一下：希望奶奶能有轮回。
当火葬场最后一丝火苗熄灭时，一只蝴蝶飞来，停在了我的手上。
我对它说：“如果你是天堂来的信使，能不能把我的思念带给她。”
随后，它永远地飞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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