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嫁的桂奶奶

生活是公平的，如果它给了你苦难，你撑得下去，它必在未来给你甜蜜。

                    ——献给可爱的桂奶奶

一、桂奶奶其人

桂奶奶今年七十有八，是小雪妈妈的远房姑姑。满头银发，满脸皱纹，瘦瘦的，身子骨已经不很硬朗，背微驼。

“不到四十岁就开始和各种疾病奋战，磕磕绊绊活到了今天，还准备活得更远。”这是桂奶奶的原话。

桂奶奶热心肠，性子急，有些爱翻旧账。小雪妈妈宠溺地说：“一会儿对你好得让你觉得全世界属她最热情，一会儿让你觉得这人就是个老小无赖。”

去年疫–情时，桂奶奶在西安郊外，那里很安全。她颇感幸运之余，就给所有认识的人打了一圈儿电话：“嘿嘿，是XX吗，你好吗？要小心，命要紧，不要到处跑！”还不忘托医院工作的儿子买了几箱口罩，递到那些关系好的人家。那股热情劲儿，会让你感觉没她这口罩，疫情就度不过去呢。

桂奶奶儿媳是满贵族后裔，有些娇气，有时会顾及不到桂奶奶，她就对着儿子唠叨：“我把你养大多不容易，不图你们养老，就图你们别给我气受。”这是桂奶奶最爱翻的旧账。

"我活了一辈子，经历了很多风雨，活得很明白。你们啊，不听老人言，小心吃亏在眼前。”这是她常跟孙儿辈们说的。

“我从贫穷过来，把你们拉扯大，我尝到了太多新社会带给我的好处。你们说挑这挑那，真不知愁。我还年轻，我还可以做很多事情，你不要真以为我老了就糊弄我。”这是桂奶奶最常唠叨给两个女儿的。

小雪妈妈笑：“桂奶奶大体就是这样的。有时可爱，有时可恼，却让人总觉这世上温暖万不能少了她。”

桂奶奶三个孩子，她却选择独居，图着自在，图着不被约束。

二、桂奶奶三嫁

桂奶奶有一件特别值得一提的事情就是：一共嫁了三次，三次都不顺利。

第一次出嫁，嫁给了一个退伍军人。桂爷爷长得仪表堂堂，在那个年代属于能文能武既任劳任怨又善交际的乡镇人才。

“你桂奶奶常说，那时我可是拒绝了一个开吉普车上班的县官儿。”每当小雪妈妈这么笑着描述时，姐姐大雨都会忍俊不禁：“桂奶奶可长得不好看啊。”

“你以为桂奶奶一个女人家昂首挺胸到今天，靠的是长得好看呀！”妈妈笑着骂姐姐。

“那靠的啥？”大雨笑。

“靠的是有男人时，勤俭持家，会过日子，不抢男人脸面。没男人时，固执得绝不服输。”小雪妈妈这时候就会跟姐妹二人说起桂奶奶三次出嫁的事。

第一次。

原配桂爷爷。桂奶奶知道桂爷爷无父无母，大姐早已嫁人，家里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需要照顾。但那个时候，哪家没有三五个兄姐弟妹？美滋滋地嫁了过去，看着新家满满一柜子的小米和苞米，还有一点儿荞面，桂奶奶笑开了花儿。

可是，到了秋季分粮时，桂爷爷只分得几斤小米，最后桂爷爷气得竟然没要那几斤小米，空手就回了家。桂奶奶一再盘问，才知结婚时那一整柜子的粮食一粒粒都是从队里和一些相熟的人家借来的，分了粮还完了，就所剩无几。

桂奶奶像回忆初恋情人，回忆中带着憧憬：“你桂爷爷很能干，要力气有力气，要谋略有谋略。可那两个顽劣弟弟太能吃，还时时端着碗去房顶，又能吃又能糟蹋。我就开始限制他们吃饭，每天至少做一次稀饭，也不准吃太多。我们两个都拼了命在生产队挣工分，你桂爷爷有使不完的力气，两年下来把我们所有的债务都还上，日子就好过啦。”

桂爷爷掌管家里所有对外事情，桂奶奶除了照顾好全家，跟着一起干活计以外，不需要任何额外的操心。那时的桂奶奶也比较爱打扮，虽然长得不算好看，却穿得很洋气。

每个中午只要听到桂奶奶对着巷子大喊：“军军——，妞妞——”村里人就知道是桂爷爷从外面回来了，家里焖香的饭菜该上桌啦。

“谁成想，为了帮一个赤脚大夫从山上运回打地基用的石头，他开拖拉机上了山，下来的时候赶上塌方，就这样连车带人摔下去再没活过来。桂奶奶憋屈啊，日子刚刚好过，男人就没了。”小雪妈妈给女儿们讲到这，落了泪。

第二次。

严格地说，应该不算嫁，算倒插门。据说，桂爷爷去世后按照政策农田并没减少，家里活多，吃饭的人多，实在支撑不下去。桂奶奶的兄长从老家领回一个男人。

“小妹，再不济，有把力气，帮你干点儿体力活儿也好分担些。”桂奶奶的兄长劝着桂奶奶。

桂奶奶无奈之下答应着，就把人留了下来。

寡妇门前是非多。男人不太会下力气干活儿，也不能为桂奶奶挡住村里的闲言碎语，好像也不大能过夫妻生活。没多久，桂奶奶就把人给请了回去，又过起一个人承担里里外外的日子。

那时小叔子们都已结了婚，安了家。小姑子，也嫁了人。

小叔子家里媳妇牵绊着很难帮得上忙，大姑子把自己辍学在家的女儿派给了桂奶奶，桂奶奶自家兄长也将自己中学毕业正在自学行医的大儿子派给了妹妹。

一个十八岁的小伙子，一个十七岁的姑娘，和桂奶奶一起上山下地，除草耕种，把桂奶奶这有三个孩子的家撑了起来。

虽然不是很红火，三个孩子却都照常上着学。就这样，也热火朝天地度过了一年。

第三次。

不知是兄长和大姑子先把自家孩子叫了回去，还是桂奶奶先搭得火。那是桂爷爷没后的第三年，同村张家一个桂爷爷叔叔辈的妻子久病不医，跟着就没了。那张家爷爷虽然辈分长于桂爷爷，却比桂奶奶还年轻几岁。

村里同族长辈见桂奶奶实在辛苦，过意不去。就将桂奶奶撮合给张姓男人，只提了一个条件，不能再埋入桂家祖坟。桂奶奶记着一心要把孩子们供养成人，接受了长辈们的条件。

张爷爷人长得高大威猛，特别健壮，是干活的好把式。却生得很丑，话也说得不太清楚，有些连片嘴。

“同村的，知根知底，我觉得就这么搭伙，总比我一个人好过些。一些太难办的事情，不用再去到处求人啦。”桂奶奶对小雪妈妈说。

那张家，一个鳏夫两个男孩子，一个读初中，一个读小学。两家凑一家，桂奶奶把自家的房子空了起来，带着三个孩子搬到了张家。

“张家老大聪明懂事，却是个侏儒。老二身体健康，却是个痞子。两个孩子都不爱读书，我的三个孩子都读得好书。这张家就算计着，觉得不公平。在一起过，确实终于有人能帮我干那太耗力气地活了。咱也要回报人家啊，跟着他在地里忙着，回到家就赶紧准备一大家子的吃用。最初，那两个小子不给好脸色。我那闺女懂事，一口一个叔叔的叫着甜，一到周末就把家里每个人的衣服都洗了，唉，连那内衣和袜子。”桂奶奶叹道，似乎有些替自己和闺女不平。

就这样，过了一年。

张爷爷觉得只供桂奶奶的三个孩子上学亏得慌，便和桂奶奶划清界限。还是分两家，各自在原来的家。各自掌管各自钱财，春耕秋收一起做，桂奶奶有什么事情和需要男人的活计他可以帮忙。

于是，就出现了每晚晚饭时张爷爷便去桂奶奶家吃饭，夜里留宿，白天回自己家长达几年的生活。

“这个张爷爷，明显就怕自己吃亏，太精于算计。”小雪妈妈给讲这个故事时总是会愤愤不已。桂奶奶这时反倒笑了：“农村那会儿，不分房睡。我和孩子们一起睡，他来了，就睡我被窝，也不避讳，这男人啊。心底竟是美事，哪成想还真靠不住。”

在桂奶奶小女儿也考上大学后，桂奶奶身体的各种疾病就暴露了出来。这时桂奶奶的儿子，已经在西安工作，准备定居那里，桂奶奶打算到儿子那里修养一段时间，养好了身体，再回老家。

临走之前，桂奶奶和张爷爷保证不管什么情况一年内一定回。她和张爷爷商量好，不和孩子们在一起，就和张爷爷两人搭伴过晚年。

让人想不到的是桂奶奶到西安不到半年，却接到同村一个侄女的电话，告诉桂奶奶张爷爷又娶了一个女人。桂奶奶拿着电话，就流泪了，像失了魂。

原来是张爷爷经不住他人劝，耐不住寂寞，正好借着并没有和桂奶奶领证，便连招呼也不打又娶了一个年轻些的。

原本身体就不大好的桂奶奶伤心了整整一年，这期间还曾给张爷爷写过一封信询问缘由和倾诉衷情，却没收到任何回音。

刚毕业在大连的小女儿到了西安，把桂奶奶接走，陪了桂奶奶一年。再以后，桂奶奶就有意把那个男人给忘记了。

“听说那张爷爷又娶的那个不到三年就死了，没多久又续了一个。时隔二十年，你桂奶奶对这件事早已经没了任何感觉，就只想着还能在九泉之下和你桂爷爷相聚。”小雪妈妈感叹。

三、桂奶奶晚年

现在的桂奶奶一个人，一个大房子，和儿子在一个城市。她喜欢独居，有时还会招揽一些食客。没事时，到公园散步，跳舞。看看电视，看看书，画画画，关心关心儿孙，悠闲得紧。

原来每一种生活都可以活出它的滋润，就看你是不是愿意拥抱你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