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失的爱

     

遗失的爱

      北方的冬天很冷，这个夜晚我披着单衣趴在桌上，透过厚厚的玻璃看冬季夜空繁星闪烁，思想的野马在这个失眠之夜到处驰骋，不可遏制地将我带回那段伤心往事的回忆中。

      那时我还在读大学，中文专业。由于家境原因，当别的同学忙着逛商场、泡酒吧、谈情说爱，享受现代文明生活的美好时；我却一个人躲在宿舍，图书馆不敢懈怠地爬格子。我用一篇篇饱含我智慧、汗水与心血的稿件换来的报酬与学校提供的奖学金、助学金以及寒暑假打工赚的钱维持我的大学生计。我很累，但我却感到异常的充实，因为我没有蹉跎光阴。由于常有文章在校报发表，我在全校都很出名。很多人不认识我，但他们基本都听过我的“大名”。那时的我还是一个“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傻姑娘，虽然年龄不小，但总觉得谈恋爱、处对象这样的事还离我很远。对身边那一个个或浪漫或令人陶醉抑或“爱得痛了”的爱情神话，我总是嗤之以鼻。因为从小到大，有一个失败的爱情模本一直伴我刻骨铭心地成长。

      我母亲二十岁结婚，父亲年长母亲四岁。母亲小学毕业就帮子女多的外公、外婆照顾弟妹，在家劳动。父亲初中毕业便出去“闯世界”，做过好多活计，也开了眼界，后来学了开车给人跑运输。父亲二十四岁回到家中，经人撮合，与母亲“喜结连理”。

      婚后父亲放弃了在外跑运输，因为爷爷奶奶在父亲二十岁那年就因病相继去世，两个姑姑也已出嫁，母亲一人照料不了家中那么多的地。刚开始父母关系还挺好，家中光景也不错。可在我三岁那年也就是弟弟一岁时，父亲染上了赌博的恶习，总是和村中那几个好吃懒做、游手好闲的人呆在一块没日没夜、不知疲惫地玩牌，将结婚前几年“闯世界”挣的钱以及家中的积蓄挥霍的一干二净。任母亲苦苦哀求，两个姑姑好言相劝，父亲都无动于衷。从此以后，母亲经常因为没钱买种地的化肥与农药四处借钱，农活父亲也几乎不管。有钱了就去找人玩牌，没钱了就在家里拿老婆孩子出气。父亲对母亲大打出手，对我和弟弟大吼大叫。我在心中对父亲的恨意与日俱增。我渴望自己早点长大，带着妈妈与弟弟逃离这个魔窟似的家。不知道多少个夜晚，我被母亲压抑的啜泣声惊醒。母亲面对染上了赌瘾的父亲，只会以泪洗面、默默隐忍。我考上大学后，第一年学费是母亲向亲戚邻居借的，从第二年开始我几乎再没向家中要过钱，因为我知道弟弟的大部分学费都是母亲管别人借来的，我不能再给母亲增加负担，我渴望自己能早点帮母亲分担忧愁。

      受父母失败婚姻的影响，我对爱情及婚姻充满恐惧，更不敢小小年龄就涉足那条爱情多恼河。所以读大学时，对那些爱得死去活来，痛得寻死觅活的同学，我总是敬而远之。

        因为常有文章见报的缘故，也有一些男生给我写过一些情书。对此，我只是草草一瞥便扔在一旁，从不回信。我冷淡的态度让那些男生望而却步，但有一个男生却例外，他还在屡败屡战。那个男生叫林罗，对他我是有一些了解的，因为我也经常在校报读到他的文章，他是校报的主编，比我高一届，学经济的却酷爱文字。说实话，对他的文字功底我是非常钦佩的。我还听说他家境殷实，父母都是知识分子，他厚实的文字功底得益于父母从小的悉心教导。他也长得英俊潇洒，总是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学校的大型活动都少不了他忙碌的身影。因为他是校报主编，他得派人采访写稿、拍摄照片。有时捧着他写给我的信件，我会不由得伤感。因为如果不是从小父母的失败爱情提醒着我，我可能会答应他。一想到父母破碎的婚姻，我就会感到莫名的恐惧。父亲对母亲的大打出手，父母无休止的争吵，父亲对我和弟弟歇斯底里的吼叫，我和弟弟像躲避瘟神一样躲着父亲…这一切的一切像放电影似的在我脑海重复出现，它们时刻警示着我。我真的害怕，我怕我会遇人不淑，我怕我会步母亲的后尘。我固执地认为等我长大了步入社会，能分辨清一切时，再去寻找我人生的另一半。

      大二第一学期的一天晚上，我在图书馆的文学室呆到闭馆才离开。刚走出图书馆大门，刺骨的寒风就迎面向我袭来，我都有点招架不住。裹了裹衣服，就着昏黄的路灯，我加快了脚步，刚走几步，就听见有人在前面喊我的名字，我以为自己听错了，走近一瞧，竟是林罗！借着路灯微弱的光，我看到他的鼻子冻得通红，头发在寒风中翻飞，不停地搓手，跺脚，哈气，一副狼狈的样子，显然已经在冷风中冻了好长时间，我不免有些感动。他看着我，不说话，只是不停地傻笑，显得既兴奋又有些不好意思。

      “你等多长时间了？”我问。

      “就一会儿。”

      "我送你回宿舍吧？”他诚恳地说。

      我点了点头。

      我们并排走着，他没再说什么，只是眉头紧锁，好像在想什么。我心里也七上八下的。我想因为父母的缘故，我无论如何也不会答应他的，不能让他在我身上再浪费时间，他很优秀，完全可以找一个比我更优秀的女生。在走到我宿舍楼底下时，我终于鼓起了勇气。

      “谢谢你一直以来对我的喜欢，可我觉得我们现在都还小，应该把精力放在学习上。所以请你以后不要再给我写信了，好吗？”我对他说，不敢抬头看他受伤的眼睛。

      一阵沉默后，他说：“我是被你的文字打动的，我相信自己的眼光，你是一个值得我去爱的女生，我从来没有这么喜欢过一个女孩，所以请你再认真考虑一下，好吗？”。

      还没等我说什么，他就将一封信塞在我手里，转身跑了。

      看着夜色中他渐行渐远的身影，我有一丝温暖。

      回到宿舍，我急忙取出信来看。他约我第二天晚上七点在三号教学楼后面的广场见面，并说还有礼物送我。

      那个夜晚我失眠了，打着手电筒，我钻进被窝，将林罗前前后后托人交给我的信仔细认真地又读了一遍，我感动的热泪汹涌而下。我不知该怎么办，一面是父母失败的爱情模本，一面是林罗诚挚热烈的信件。但最终我还是决定第二天晚上不去赴约，因为母亲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没有人比我更清楚。母亲是个特传统的女人，坚持从一而终，我多次劝母亲和父亲离婚算了，与其这样受苦，不如早早离了，可母亲却怎么也不同意，她说不能让我和弟弟没有家没有父亲。尽管我接受了高等教育，但受母亲以及中国传统思想的影响，一些观念在我心里已经根深蒂固。我不似现代一些时髦女孩那样认为“爱情，不在乎天长地久，只注重曾经拥有”，分手可以那样的潇洒自如。我一旦动了真感情，受了伤，是不容易恢复的，也许会永远留下伤疤的，所以我不敢轻易言爱。我想我不赴约，他便会知难而退。我也觉得这样的结局对谁都好。

      第二天晚上，我没像往常一样去图书馆或自习室。我在床上躺了一晚上，辗转反侧不能入眠，泪水打湿了枕巾。

      后来校报编辑部一女生告诉我，林罗那天晚上一直等我到十二点宿舍熄灯，才踉踉跄跄地回到了宿舍。第二天发烧特别严重，被宿舍同学送去了校医院，挂了几天吊瓶。女生还告诉我，林罗那天要送我的礼物。其实是我这几年发表的文章，他一直在收集我的文章，将它们做成了一本精美的小书。听了这些我心痛不已，我害得他在冷风中冻了一个晚上，而最使我感动的还是他收集我的文章。我将我发表的文章视作我的生命般宝贵，那些变成铅字的文字是我的一切，一直以来，我以为只有自己会珍藏它们，没想到还有另外一个人。可我却这样的伤害他。

      再一次见到林罗时，他已经和校报编辑部一位一直追求他的女生在一起了。看着那女生挽着他的胳膊骄傲，幸福的样子，我逃也似的跑开了。

      大学毕业后，由于发表的文章，我很顺利地在一家报社找了份记者的工作。

      春去秋来，四季轮回，转眼离开象牙塔已经几年了。在这几年里，我也陆续接触了一些男孩，可是不是我看不顺人家，就是人家看不惯我。他们认为我写的东西很煽情，觉得我矫情，我不能和这样的人在一起生活，所以我至今单身。弟弟也已经大学毕业参加工作了。上次回家，母亲告诉我，父亲已经不赌了，对她也好了。父亲看到我，自觉有愧，总是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只要母亲开心，我也在心里原谅了父亲，谁叫我们有血缘关系呢？每次我要接母亲来城里住，母亲总说家里忙走不开，我知道她是嫌父亲一人在家，不放心。母亲已经忘却了父亲对她的种种不好，我还有什么好说的。母亲总催我赶紧找个人嫁了，因为我快奔三张的人了。可母亲哪里知道，这样的人是可遇不可求的。

      人生的道路总是崎岖不平，坎坎坷坷的。现在我明白，感情也是一样的。人间多情，然而真情难得，可我却错过了。不勇敢、怕受伤的人是不会得到真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