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豆》：第三章

土豆是一只普通的乡村土狗。对于小说主人公来说，它却是一份难以忘怀的成长陪伴和精神寄托。

第三章

暑假的第一天，已经被村子里小伙们稀奇古怪的计划塞得满满当当。

吃过早饭，铁柱、小毛和我准备去后山干一件大事。哥哥有一次带我去过那个地方，山头上有打仗后残留下的残檐断壁，一些废弃的炮台和荒草丛生的遮挡物。当我把这个信息告诉铁柱的时候，他随即怂恿我俩和他一起去后山，来一场真正的战争游戏。

当然，这个计划是要绝对保密的，一旦走漏风声，行动要泡汤不说，肯定少不了没完没了的责骂和毒打。前一天晚上，在小毛家院子里密谋的时候，我们三个把从水缸舀起的井水一饮而尽，就差割破手指歃血为盟了。

在这个农忙的季节，逃离大人们的视野是一件易如反掌的事情。毕竟，忙着收割粮食的时候，谁会注意周边疯长的野草呢！

我们居住的地方是典型的盆地，层层叠叠的山峦将村子包围起来，只在大盆的一角留有一个缺口，也是世世代代的原住居民与外界沟通的唯一出口。至于群山的那边是什么，很少有人越过去一探究竟，当时我们也知之甚少。只是听大人们说起过，山的那边是四川，这里处于本省的最南端。

一列隆起的高土梁，绵延到远处的山脚下，把村落隔成两部分，从高处看上去就像一口鸳鸯火锅的模样，只是两边的空间没有那么规则，我们这边明显更广阔一些。高梁那边的人家都姓朱，班主任朱老师就住在那里。高梁这边，也就是我们几个小伙伴居住的地方，所有的人都姓张。我猜可能由于这条蜿蜒的山梁存在，这个村庄有个形象的名字：卧龙湾。

传说，卧龙湾的这列高梁是我们村的龙脉所在。世世代代的村民非常看重对这风水的保护。有一年，因为要从山里引水灌溉，施工队伍不小心挖断了一节“龙脉”，引起村民极大震惊，随即把村里大大小小不好的事情全都归罪到这愚蠢的引水工程。

铁柱手里拿的是一把木制的长枪，是他做木工活的爷爷花两天时间精心打造的艺术品。枪杆子特意涂上了一层黑色的油漆，枪筒上的瞄准器高高凸起，遮住一只眼睛，另一只透过指甲盖大小的圆孔可以看到很远的地方，最妙的是右手食指扣动扳机，竟会发出一声“啪”的射击声。这清脆的响声怎么会从一挺木制假枪中发出的，老爷子到底在里面安装了什么机关，我们一直没有弄明白。

在小孩的世界里，未知的东西要么成为挥之不去的恐惧，要么就是根深蒂固的崇拜。

“铁柱，你想玩弹弓吗？我们交换着玩，好吧？”在山梁上的小路行进了一会，我实在忍不住那挺狙击枪的诱惑。

“不行，我是队长，手里没有枪怎么行。打完仗再给你玩。”铁柱一脸严肃的模样，我那刚刚升起的渴望和鼓起的勇气又渐渐地消退了下去。

铁柱比我们两个年龄要大好几岁，长得又黑又壮，一身的蛮劲，完全是成熟的大小孩模样。因为留级的原因，之前的小伙伴也不怎么和他一起玩了，所以他就成了我们两个的头儿。

那时候，我时常在想铁柱之所以能成为我们这个小团伙的头儿，除了他年龄比我们长一些，胆子比我们大一些，最重要的是那杆枪也帮了他不少忙。长大后，我在一本书里读到过一几句话：人是制造工具的动物，而实际上人是由所制造的武器决定的。

有那杆让人羡慕的狙击枪在前头开路，我和小毛的武器就显得有些寒酸且不重要了。小毛手里拿的红缨枪是在一根稍微平直的枯树枝头上插着一个铁片做成的，树枝和铁片衔接的位置缠绑了几圈红毛线，稍微显得有模有样，他脖子上还挂着一副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望远镜，前面的玻璃镜头已破碎，只剩两个空洞洞的圆孔。我拿着哥哥玩剩下的弹弓，裤兜里还揣了好多小石子，走起路来一膈一膈的。不过这点不便完全是可以忍受的，我的弹弓可是小分队里唯一的远程攻击火力，铁柱的那把假枪根本就是样子唬人而已，连安装子弹的地方都没有。想到这些，我的心理稍微平衡了一些，羡慕的渴望倒没有那么强烈了。

我们随身还带着一些干粮，有几块烤熟的红薯、土豆，还有几块大馍和一瓶豆瓣酱。烤土豆是我的最爱，几块土豆下肚，保你一天能量满满。我们准备午饭就在后山上就地解决。毕竟，小孩之间的战争游戏一旦开始，哪有坐下来好好吃饭的空闲呢。

山梁两侧平缓的斜坡是耕种农作物的好地方，这个季节玉米杆子已经长到超过我们的个头，又长又宽的玉米叶子横七竖八地恣意伸展着身体，厚厚外壳包裹的玉米棒子已经长到了小胳膊那么粗，倔强地向上翘起，尖头露出的玉米须自然下垂到包裹它们的外衣上。这是大自然给我们的天然屏障，为一支正向战场挺进的童子军提供了绝佳的掩护，否则站在自己院落里的大人们甚至不用望远镜，就能轻而易举将几个叛逃目标锁定并抓获。

“这些玉米棒好像手榴弹啊，我们要不要搞点重型武器带着？”铁柱看到路两旁低垂的玉米棒，随手就拽下了两个放到斜跨的背包里。小毛紧跟身后，也随即扩充了自己的武器库。

沿着蜿蜒的山路，我们爬上了最近的一座山峰。上面的天空格外湛蓝，稀疏地点缀着几朵白云。我看到远处的村落里，农家灶台里的炊烟已经升起。很快就是该吃午饭的时候了，好在父母们都是带着午饭去农田里干活，我们几个出门前巧妙地利用这个空档，分别给家里的阿爷、阿婆说要到对方家里玩一天，中午不用喊我们吃饭的。

在这个静谧的村庄，大白天很少有人会担心小孩走丢，他们不是在隔壁的叔伯家，就是在村那头的婶婶家。只有夜幕降临的时候，才有人想起清点家里小孩的人数。

在我们的身后，还有层峦叠嶂的山峰，一座高过一座，翻过这些山峰，应该就是大人们提到的四川地界。

我还听说，从这再往里去的深山里有很多野生动物，并且经常有野狼出没，小孩子要是在这里走丢，一准是要被狼叼走吃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