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上的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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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了吗，老刘家有喜事了，老刘头的孙子要订婚了，听说新媳妇还是大城市的高材生，长得可漂亮啦。”因为还没到农忙的时候，村里的大妈婶婶们悠闲地坐在巷口唠闲话。

而在不远处的老刘家里，老刘头正笑容满面地看着自己的孙子。

“你爹说要把前几年给你盖的那几间屋子好好收拾一下，知道你们小两口也不会在这里长住，可是过年过节总是会回来的，不能让人家小岳受委屈。”

刘晨阳知道爷爷说的那几间屋子，当时要盖的时候，刘晨阳就不同意。他觉得以他的学习成绩怎么也不会沦落到回家种地吧！他并不是看不起种地的，他也是干过农活的，他只是觉得自己应该能在大城市闯出了一片天地。确实，刘晨阳很优秀，重点大学毕业，一毕业就进入了一家500强的公司，前途一片光明。

刘父和老刘头都十分高兴，在村里逢人就夸自家的子孙有多优秀。这也引得村里几个阿婶做起媒来。一开始刘父和老刘头都是十分拒绝的，自家孩子这么好还愁找不到对象吗？

远在大城市里的刘晨阳可不知道村里的事情，为了能在公司站稳脚跟。他刚开始工作的几年天天都在努力，以至于根本没有时间考虑个人问题。

看着同村和刘晨阳同岁的孩子们都结婚了，老刘头就着急了。他时不时地就催着儿子给孙子打电话，话里话外都是让孙子找对象结婚。甚至老刘头都开始从隔壁阿婶那里打听谁家有好姑娘了。或许是姻缘不到，刘晨阳一直到三十岁了，依旧保持着单身，这可急坏了家里的两个老头。

其实刘晨阳也很着急，虽然这两年他工作依旧很忙，可是已经在公司有了一席之地。这两年他也不是完全没找过，只是相处不久双方就发现不合适，因此也就不了了之了。

缘分这个东西真的是很奇妙，一个周末，刘晨阳被留校的好友叫去帮忙。就是这次的帮忙刘晨阳认识了岳悦，岳悦是低他几级的学妹，一个被毕业论文折磨的在读研究生。

刘晨阳见到岳悦的第一眼就被她温婉的气质所吸引，可是那时的岳悦最关心的就是自己的毕业论文。虽然刘晨阳在学术研究方面不是强项，可是他人脉很广，他给岳悦推荐了他的师兄，为了感谢刘晨阳的帮助，岳悦请刘晨阳吃过几次饭。在这几次的相处中，岳悦对刘晨阳的聪明才智和稳重的性格赞赏有加。

随着时间的推移，两人的感情逐渐升温，很快就在一起了，刘晨阳也在岳悦毕业后不久就求了婚，岳悦也很开心地答应了。

知道孙子有了对象后的老刘头非常开心，他迫不及待地把孙子叫回来商议订婚事宜，这才有了开头收拾房子的事情。

“爷爷，大概收拾一下就行，我也和岳悦说过咱家这边的情况，她都理解的。”刘晨阳不想让家里的两个老人因为自己受累，可是自己的工作实在是脱不开身，所以也只能由着他们弄了。

“晨阳，你爹的意思是给墙上贴墙纸，说是花样又多又方便，我也不懂这个。不过爷爷有点其他想法，你也知道爷爷以前是干什么的，爷爷想着给你屋子的墙上弄个画，你觉得怎么样啊？”老刘头小心翼翼地征求着孙子的意见。

“爹，你都多大岁数了，先不说您能不能画得动，您就说现在谁家还画那玩意儿啊，那都是多少年前的老古董了，人家现在都流行各式各样的墙纸，换的时候也方便。”没等刘晨阳发表意见，一旁的刘父就把老刘头的想法呛回去了。听到儿子这样说后，老刘头也不甘示弱。

“什么流行不流行的，我那手艺是老手艺，以前好多人求着我画呢，人家电视上不是老说什么文化遗产的，我这也是。”

“人家那能上电视的都是上档次的东西，您那手艺早就被淘汰了，您看现在还有人叫您去画过吗？现在耕地种地都用机器了，社会进步了，不是您的那个时候了。”

刘父就是不想让老刘头画墙，一个是老父亲年龄大了，担心身体吃不消。还有就是那房子是给儿子和儿媳妇住的，万一儿媳妇不喜欢墙画，那可是不好弄掉的。

老刘头是个油匠，年轻的时候靠给别人家画墙画养活了五个孩子。老刘头一直对自己的这门手艺很自豪，年少时跟着师傅学艺的时候，师傅夸他是最有灵性的。可是谁能想到手艺也会变得没用，现在确实是没有人画墙画了。老刘头每当手痒痒想画的时候，就找张纸画一画，过过手瘾。

他本想着趁着孙子结婚要收拾屋子露一手，结果被儿子怼得无言以对。这可是自己想了很久才想出来要送孙子的礼物。

看着父亲和爷爷因为一点小事起了争执，刘晨阳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他该向着谁。不过为了家庭和睦，他还是得从中调和。

“爷爷，爹，咱们要不就把墙刷成白墙，等岳悦来了看她是想要贴墙纸，还是画墙画，你们看这样行不行？”刘晨阳的话让两老头眼前一亮，停了争执。

“对，对，对，晨阳啊，你给小岳打电话问问，看她想要什么样的，这本来也是给她弄的，本来就应该问问她的意见，我怎么就问了你这么个大老粗。”老刘头的话让刘晨阳哭笑不得，自己这是在给他们找台阶下，结果这老头倒好，反而还嫌弃起他了。

“嗯，知道了，一会儿我就给她打电话，你们不能再吵了。”刘晨阳说完就出去打电话去了。

给女友打通电话后的刘晨阳立马开始诉苦，听到男朋友讲述了事情的经过后。岳悦笑得都快直不起腰了，这两位长辈也是很可爱，不过男朋友吃瘪也很好笑。可是最吸引岳悦的应该是她没有见过的墙画。

刘晨阳说的墙画可不是现在那种常见的墙绘，他说的墙画是很久以前油漆工用油漆在墙上画的画。画不是满墙出现，而是会以墙裙式的方式作画，一般灶台前的墙面上会画一个大的，像炕上和地上的墙面都是画墙围，有带画的，也有单色画完以后加一圈裙线点缀的。总之内容还挺丰富多彩的，会有山水风景画，会有仕女图，也有人物形象图。

听完刘晨阳描述的墙画后，岳悦更感兴趣了，她表示要飞过来看看。听到未来孙媳妇因为墙画要来的时候，老刘头开心极了。他甚至还跑到儿子跟前炫耀了一番，看到这样的老刘头，刘父和刘晨阳都很无奈，怪不得人们常说老小孩老小孩，确实是和小孩子没两样。

第二天一早，刘晨阳就接到了女朋友的电话，他以为岳悦是要告知他航班信息。可是接起来才知道电话那头是未来的岳父，打电话的来意是想跟着岳悦一起来，主要是想看看墙画，顺便还可以商议一下他和岳悦的婚事。

岳悦的父亲是一名大学老师，主要是教绘画的。不过随着年龄的增长，他就把自己的课调得比较少，这样他也就有时间研究一些其他的杂学。刘晨阳听岳悦说起过一些他父亲的一些事，她说她爸爸有一段时间很喜欢木雕，还专门跑到一个老木匠那里住了几天，回来后还买了一些木头准备自己上手，结果发现自己弄不了。现在那些木头还在他书房里放着，以至于她妈妈每次收拾房间看到那堆木头就生气。

刘晨阳的老家是雁北地区的一个小山村，距离最近的飞机场是在市里的。为了不让女朋友一家路上浪费时间，刘晨阳租了辆车去市里接人了。

他到了机场后没等多久就看到了岳悦一家三口，岳父一上车就着急地问，“晨阳啊，去哪里看墙画，你家能看到吗？”

岳父的话一说完就被岳母打了，岳悦在一旁咯咯地笑，显然是习惯了这种场面。可是刘晨阳没见过呀，不过因为他是司机，也就很巧妙地避开了这种尴尬。

“晨阳啊，别理你叔叔，他一看到新鲜事物就这样，按你的安排来吧。”岳母说道。

“叔叔，阿姨，我在我们县城那块的酒店订了两间房，路上得花一个多小时才能到。到了以后你们可以稍微休息一会儿，我爸他们在家里准备了晚饭，到时候我去接你们。至于看画的事情明天再说，今天肯定是没有时间的。”

看着男朋友有条不紊安排的一切，岳悦感到很自豪。

到达县城以后，刘晨阳陪着岳悦一家子办理了入住，还很贴心地为他们准备了一些小吃和水，之后他就回去帮他家两老头了。

其实刘父和老刘头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刘晨阳就是帮了一些小忙。忙得差不多的时候，老刘头就催着孙子去接人。

接之前刘晨阳给岳悦打了个电话，得知收拾好了之后，他出发了。因为整个县城都不大，刘晨阳半个小时就把人接到了家里。

两家人寒暄一番后就开饭了，饭菜并不怎么丰富，就是很普通的家常菜，可是味道都很好。吃过饭后时间已经很晚了，但是岳父却还不想离开，他想看墙画。看到这个样子的岳父，岳母悄悄地扯了扯女儿，示意让她拉岳父走。明白今天看不了画的岳父只能乖乖地跟着女儿和妻子离开了。

回到家中的刘晨阳询问爷爷村里谁家还有这种墙画，想着明天可以带岳悦他们去看一下。老刘头想了半天才想起来他们家隔壁就有，可是隔壁已经许久不住人了，那墙画估计也怎么样了。

隔壁是刘晨阳的舅爷家，不过他们一家很多年前就离开村里了，可比较巧的事是他们家有备用钥匙。

第二天一早，刘晨阳去县城里带着岳悦一家吃了地方特色早餐。一吃完就被岳父催着回到了村里。舅爷家的房子已经很老了，有一位长时间不住人显得很破败，墙上的墙画也已经快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了。

“这是老爷子画的吗？”岳父问道。

“嗯，是我爷爷画的，以前村里的墙画基本是我爷爷画的。”刘晨阳回答道。

“这应该是一种非遗吧，怎么现在都没人画了呢？”岳父又问道。

“我也不太清楚是不是非遗，主要现在人们都贴墙纸，因为画墙画又费人力又费时间，再加上现在的年轻人不喜欢那些老气的图案，所以现在基本上很少见了。有些想要独特一点的年轻人，大多都是找做墙绘的。画的图案也是比较大气的那种。”刘晨阳对这种墙画了解全都来自爷爷，要不是爷爷提出来想画，他根本都想不起来。

“这是炕围画，确实是属于非物质文化遗产，而且还是国家级的。”岳悦激动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在哪儿？我看看。”岳父一把抢过岳悦的手机看了起来。

“走，咱们去找老爷子。”看完详细的介绍后岳父迫不及待地要去找老刘头。

看到一些人匆匆地走进来，老刘头吓了一跳。

“发生什么事了吗？隔壁的房子塌了吗？也没听到声音呀！”

“爷爷，没事，好着呢！”看到老刘头被吓到的神色，岳悦赶紧说道。

“老爷子，你那手艺是门好手艺，很厉害的，可不能断了啊！”岳父感叹道。

老刘头一头雾水地望向孙子，这到底是发生什么事了？怎么都奇奇怪怪的。

“爷爷，那墙画确实是非物质文化遗产，目前保护单位是在长治市襄垣县那块，在那边发展得很好，经常参加各种展览。”刘晨阳为老刘头解了惑。

“我说什么来着，你听听，你听听，我那手艺没被淘汰，还好好的呢！”听到孙子的话后，老刘头得意地和儿子说着。

高兴过后的老刘头有些沉默，他想起来一些往事。儿子年轻的时候，老刘头想把这门手艺传给他，可那时候的儿子年轻气盛，说什么也不学，老刘头只能作罢。 到了孙子的时候，老刘头提都没提过这个事。因为孙子书读得很好，让他学这个就是在耽误他。那时候的老刘头心想没人学就没人学吧，这门手艺已经没落了，靠它已经吃不了饭了。虽然有些许不甘，可也不觉得遗憾，毕竟人还是要生活的。可现在有人告诉他这门手艺很好，有传承。虽然在他这里断了，可是在其他地方发展得很好。老刘头想这就够了，他现在只希望在他百年之后，有子孙后代提起他时会说老祖宗有一门很厉害的手艺，虽然在他这里断了传承，可是在某个地方这门手艺依旧在发光发亮。

“晨阳，爷爷想去看看。”说这句话时，老刘头眼里是闪着光的。

刘晨阳看着爷爷，他能感受到爷爷心中那份对过去手艺的眷恋和对传承的渴望。他轻轻地点了点头，说道：“好，爷爷，我带你去看看。”

刘父其实是不理解父亲为什么对这门手艺这么执着的，在他童年的回忆里。父亲总是很忙，这家的活儿还没干完，那家的就已经在后面排着了。所以他一点也不喜欢墙画，因为墙画让他的童年缺失了父亲的陪伴。后来渐渐长大，他也明白父亲那么努力地干活只是为了让他们吃饱穿暖。他也一直以为父亲画墙画只是为了生活，从来不知道父亲是真的热爱着这门手艺。

看着大家开始商量着如何安排行程，老刘头坐在一旁，脸上洋溢着期待的笑容。他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在那一幅幅墙画前挥洒汗水，那是他的青春，也是他的骄傲。

因为刘晨阳的假期不是很长，一行人决定第二天就出发。为了老刘头能舒服一些，刘晨阳买了比较快的动车票。出行前，老刘头还精心打扮了一番，他想以最好的状态去面对曾经的一切。

因为在车上休息得很好，一行人下车后就直奔目的地襄垣县。看到了那些精美的炕围画作品后，老刘头激动得热泪盈眶，他仔细地欣赏着每一幅作品，仿佛在与过去的自己对话。

展馆里也有三三两两的游客，大多都是本地人带着外地人来看的。

“你说炕都没有了，反而这画倒是留下了。”一个年轻的姑娘笑着说道。

“经过了几百年的发展，它依然存在，这就说明它以后也会源远流长。”岳父看着面前的艺术品感叹道。

此刻的老刘头正与几个年轻的传承者交流着，他的脸上充满了欣慰，仿佛面前的人是他的传人。再看看旁边那位高龄的传承人依旧在坚持画着，这一刻，刘晨阳好像明白了爷爷心中的那份执着和对传承的意义。

回到家后，老刘头仿佛换了一个人，他重新拾起了画笔，开始在墙上勾勒着那些熟悉的图案。为了让这门手艺让更多人知道，岳悦特地买了一套拍摄装备用来拍炕围画的成画过程，为了配合拍摄，老刘头把每一个步骤都做了详细的介绍，从起草构图、描样、托样，到描线、上色、补色等多个复杂的环节，他都一一展示。

远在单位的刘晨阳看着视频里的爷爷从一开始的生疏到渐渐熟悉手法很是开心，看着下面那么多人评论喜欢想学，刘晨阳想，这或许就是艺术的魅力，也是爷爷一直坚持想要传承下去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