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玩过一个叫十年清风的游戏,剧情很好,于是便演绎除了此文。
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
正文:
外面的日头升得很高,阳光照得人睁不开眼,柳树垂着头,枝叶在微风里,偶尔晃动几下。
蝉鸣配合着喧嚣的锣鼓响得很热烈,仿佛在庆祝喜事,又仿佛在宣泄着不满,今日是陆府大少爷陆绪琛娶侧夫人的日子。
府邸四处张灯结彩,只有一处偏僻的院落冷冷清清,寥寥落落,往来下人都没有。
吉时已到,鞭炮吵醒了床上人,她吃力地睁开双眼,望了望挂在窗外的大红灯笼,脸上没有一丝神采。
小丫头见主子醒了,忙将她扶起,小心翼翼地在背后垫上了枕头,生怕稍稍用点力就碰碎了她。
“碧叶,这时候,该在拜堂了。”轻若游丝的声响从她口中飘出。
小丫头抹了抹眼泪,道:“小姐,您都两天没吃东西了,别再想了。”
白凝霜望了望自己左腕上快滑落的白玉镯,用右手往上推了推,竟一直推到了臂弯处。
碧叶望着忍不住呜呜地哭出声来,白凝霜挤出一抹笑颜:“你这小丫头,我还活的好好的,你哭什么?况且今日陆府大喜的日子,见了眼泪多不吉利。”
说着,一滴眼泪从眼角滑落。想起十年前她与陆绪琛成婚那一日,也是这般热烈的夏。不同的是,那日空中飘了许多云,过了午后便下了一场雷雨,一切都是早已注定的。
洞房的烛光还摇曳着,清脆玉碎打破了夜的宁静。碧叶拼命的呼喊着,白凝霜闭着眼睛一动不动,没了呼吸,面色惨白,左手无力地搭在床沿,地上落的白玉镯摔得粉碎。
“不要.......不要.........”
白凝霜呼喊着惊醒,用手抹了抹自己的脸,布满了泪水。
雕花的床顶,是出嫁前白府的闺房。
她坐起身,白府,白府早没了。一场大火烧了干净,难道这便是阴间?
房中亮起了烛光,碧叶端着一只烛台走了过来:“小姐,是不是做噩梦了?”
“碧叶,你会在这儿?为什么不好好活着”白凝霜紧紧抓着碧叶的手问道。
“小姐是不是病了,碧叶好生生地站着呢。”碧叶一脸担忧的模样。
环顾四周,房中的一切都是那样熟悉,白凝霜试探着问了问:“现下是何年?”
“天和九年。”
天和九年,竟是十年前,她遇到陆绪琛的那一年。
白凝霜在碧叶的服侍下喝了口水,又躺回床上。十年一幕幕,在她脑中闪过,梨花树下陆绪琛为她捡起折扇,拂去她发上的落花;二人牵着红色缎花,拜向双亲;她守着烛光在房中等了一夜,看着喜烛燃尽;初见杨影如的那一个黄昏,陆绪琛流露出自己从未见过的温柔;杨陆二人成婚那日,摔碎了那只玉镯......玉镯,白凝霜抬手看了看自己的手腕,一幅琉璃手钏,不见玉镯。
记得禅师赠镯曾说:十年一梦,玉碎轮回。自己当真轮回了。
十年光景,悲欢离合,梦碎心灰。那真真切切的经历过,竟真如梦如烟般地消散了,将来的十年会是怎样?
前一世怯懦柔弱,醉心诗词女工,整日足不出户。上天还了十年,白凝霜决意好好体味这个世上自己从未历过的。
隔天一早,她便扮了男装带着碧叶出门闲逛去了。不曾想,竟重逢了赠镯禅师。
“一切皆是缘分使然,命中注定之事皆有改变之机,牵一发而动全身,一花一草一石一木都可促成契机,命由己造,十年时光望施主珍惜。”他只说了这一句。
白凝霜望着禅师离开的身影,命由己造吗,那从前一切都可以改变吧,也许能不再遇见陆绪琛,也许可以消除白府的灾难,也许可以寻一个良人,平平淡淡的度过一生。
白凝霜淡淡一笑,对着碧叶道:“时候不早了,咱们该回府了。”
时光过了半载,今日白老爷生辰,一大清早白府上下都忙着筹备,白凝霜也操持宴会的事宜。
半年来,除了诗词歌赋,经世之道也学了不少。如今府中事务、白家生意,都打理得有模有样。
宾客纷纷到来,她将手中的事务交给了管家,自己便回到了房中,上一世就是这一日在白府后花园中遇到陆绪琛,若今日避过了便再无相识的机会了吧。
回到房中,白凝霜为斟了杯茶,拿了词谱躺在卧榻上悠闲地读着。外面急急忙忙跑来了一个小丫头,说白老爷要取那套羊脂玉做的酒器。
父亲平时很宝贝那套酒器不轻易取出,她忧心下人们磕着碰着,便亲自带人去取,走前碧叶说库房闷热,要她带一把折扇,她望了望那把扇子,正是陆绪琛当日捡起的那把,她摇摇头放下了。
白凝霜取了酒器,亲自送到了厅外,踟蹰了许才进入,好在陆绪琛并不在,她松了口气,速速离开了。
宴厅中热闹非凡,下人们也跟着闹起来,他处要不是声声蝉鸣倒显得冷清了,白凝霜拿出怀中的丝帕,挡住灼热的阳光,在府中四处闲逛。
在这儿生活了十五年却从未好好地看过,如今走着,脚下每一寸青砖都是那样亲切。梨树下,停住了脚步,满树花开,真是动人,梨花总是这样美的。
她坐下背靠着树干,将丝帕盖在脸上,打起盹儿来。
“姑娘.....姑娘.......”
耳边传来了轻轻的呼唤,她揭下面上的丝帕,揉揉眼睛,望向声音的主人。
少年年约十六,一身浅青色长袍,剑眉鹰目,鼻若悬胆,面上带着浅浅的微笑:“姑娘可是哪里不舒服?”
白凝霜呆呆的望着他,一时无话可答,眼前的并非别人,正是陆绪琛,那个充斥了她整个青春韶华的男人。
陆绪琛见她出了神,又轻唤了几声,白凝霜转而一笑,淡淡说了一声无事,便扶着树干站起身来。
陆绪琛见她安好遂又说道:“姑娘既在此休息,必是白府之人,一时疏忽忘记了归路,劳烦姑娘指引。”
“出了前面的园门向东走,过了映月亭再向东便就是了,夫人交代的事快耽搁了,不能为公子引路,还望见谅。”她匆匆说完便要转身离去。
“等等,”陆绪琛叫住了她,摘下掉落在她发上的花瓣,“若是被人看见,定会猜出姑娘躲懒去了。”
旧人旧时景,芳心却不同。白凝霜回了身疾步而去,再多片刻,多闻一个字,眼泪便再难收。
望着她离去的背影,陆绪琛觉得似曾相识,方才她眼神中,分明带着悲伤。
白陆两家本就交情深厚,寿宴过后,白老爷便留着陆家父子多住上几日,两位老人日日喝茶下棋,叙旧闲谈。
白凝霜依父亲的吩咐带着陆绪琛游兴州城,一连几天,她都把陆绪琛丢给下人,自己则找一处僻静的茶馆喝茶,到了傍晚再一同回府。
日日傍晚的马车里,除了车夫的吆喝以及车轮发出的吱吱响声,二人相对无话。
陆绪琛似乎是按耐不住了终于开了口:“绪琛不知是哪里得罪了小姐,小姐似乎很是厌恶。”
“公子多虑,凝霜性子向来冷淡,有所怠慢了,还望见谅。”
又是相顾无言。
白凝霜迟疑了一会儿,又道:“家父与令尊交好,你我二人正值妙龄,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二老的心思,不难揣测。夫妻二人若非两情相悦,难得善终,凝霜不愿如此。他日若二老言明此意,望陆公子说明早已心有所属。”
她怎会知道自己有意中人,陆绪琛望着她的眼睛,怎么看也看不透:“白凝霜,你与我见过的世家女子都不同。”
说完,车里又只剩下了车轮和吆喝的声响。
二老并未言明,陆老爷却要白凝霜去陆家小住,游览京城。盛情难却,父亲也极力劝说,她只得跟着陆家父子去了京城。
在陆府半月有余,天气便转凉了,在这个自己流尽了眼泪,耗尽了生命的地方,看叶落花谢,鸿雁南飞,心中的悲凉感伤无人能够体味。
刚到陆府的时候,白凝霜便见到了杨影如,原来他们早就认识了,若不杨小姐是庶出,想来陆家也不必舍近求远与白家结亲。
杨影如虽任性,但也算直爽天真,与上一世的自己比起来,确是个易爱的女人。陆绪琛向来不喜墨守成规,倾心杨影如而非自己,是自然。好在今时今日的自己不再将幸福寄于他身,不然又将痛苦余生。
京城乃天子脚下,卧虎藏龙,汇聚了各方人才,当然也汇集了最顶级的商号,前世的白府毁于一场大火,自己一向不在意府中的事务,只当一切是天灾。现如今细细想来,富甲一方的商人,就算是丢了性命,万贯的家财也不会在一夕之间都化为乌有,其中必有人动了手脚。那场火说不准便是蓄意为之,现如今白凝霜决意趁着自己在京城的时日,四处走动,学学经营之道用人之法,回家之后方能学以致用,化解白府的劫难。
这些时日,确实学了不少,一切只是纸上谈兵,她正愁着无处可用的时候,陆府恰好给了她机会。
陆家做的是香料生意,陆家香料外用内服,外用做香粉、熏香一类物品,内服则是加入食物药材,不仅可除食材异味,食用之人还可通体生香,这类香料向来是陆家独有。
香料取材于草木,无论原料、成品都难以保存,向来都是随取随产,这样虽可减少损失,但作物的生长总有时令限制。也就意味着买卖双方一旦遇到急需,就会面临货源急缺的境遇,这困扰了陆老爷很久。
经过一番思索,白凝霜想着若陆府能够根据时令采用不同的原料或人为创造适宜的耕种的条件,原料的问题便解决了。至于货源急缺,若能如酿酒一般,使成品保存时间与效果正相关,便也迎刃而解了。
她写了一些法子,同时也将其可行性与利弊都分析了一番,与陆老爷详谈。陆家老爷虽觉想法有些稚嫩,但不仅大胆也够周全够,稍加润色未尝不可实施,二人相谈甚欢。
夜间,书房亮着烛光,陆绪琛拿着几张纸细心研读,那字迹端秀清新,一见便知是出自女子之手,正是白凝霜的那些方案。他反复翻看嘴角时不时地露出微笑,当真是与众不同的。
人们常说时光易逝,不无道理,转眼间白凝霜已经在陆府住了近一整年 。杨影如是常过来的,每次她望向自己的眼神都带有重重的防备。没有婚约,在这儿住得再久,她终究是姓白的,若极力反抗嫁进陆家,杨影如进陆家便是时间的问题了。算了算日子,再过几月便是白府劫难,她确实也该回去了。
白凝霜向陆老爷辞了行,老人家前一日还叹息连连,出发的那一日却喜笑颜开的,执意要陆绪琛亲自送她回府,她实在猜不透。
回到白府,方才知晓,陆绪琛此行原是为了提亲,眼下白凝霜只想尽快找出化解白府劫难法子,成亲之事日后还有的是时间,也就姑且无视了那一老一少商量婚期的举动。
白家在生意场上一向是诚信经营、光明磊落,白老爷为人直爽豪迈、仗义疏财,仇家报复倒不大可能,外人也不可能在一夜之间抽空白家,如此便很可能是所为。
白凝霜自回家以来便在商号和作坊中奔走,果然找到了蛛丝马迹。白府的账本表面上看并无不妥,可自从一年前,每隔一段时日便有一笔不大不小的采办支出,但是问及商铺中的伙计并无新添置。而且白家商品在这一年质量有所下降,每批货物总有一些存在问题 。原料的采收地也增了一处,能神不知鬼不觉做这么多事的人,只有江掌柜。
江掌柜跟随白家多年,商号大小事务他了如指掌,一直是左膀右臂,白家从未亏待他,欲望真会让人变了模样。
白凝霜没有确凿的证据,可也不能就这么耗着,毕竟时日不多,得让父亲提高警惕才是。原来父亲早就洞悉了这一切,隐忍至今日是想给江掌柜一个改过的机会。白家的仁慈却引来了杀身之祸,那场火,真的是有心所为。
有备则无患,白家安然无恙地渡了劫,那白凝霜是否也可如此?
到了晚上还真是会犯困的,白凝霜坐在屋顶,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
“白小姐真是好兴致,半夜起来看星星。”
原来是陆绪琛。
“陆公子也是好兴致,也来此处吹冷风。”
“你我二人已经有了婚约,叫我的名字吧。”说着便伸手抚向白凝霜凌乱发丝。
白凝霜轻轻偏过头躲开他的手,继而说道:“婚约乃父辈之意,此事凝霜自会与父亲、伯父说明,成全你与杨小姐。”
“凝霜,你又何知并非我意?从前确有娶如儿的心思,可现在我想娶的人是你。我说过,你很特别。”
此番话,她曾经期盼了多久,只可惜来的太晚,她已不是从前的白凝霜。
她望着陆绪琛俊俏的脸庞,依旧是那样好看,其实她又何尝不想再嫁他一次呢?可是心底微微泛起的酸痛,让她不敢放肆地接受了。
“我们可能走要错过了。”她说。
抚上陆绪琛的双颊,在他唇上印下一吻,便消失在夜幕中。
白家的小姐失踪了三年,至今下落不明,陆府却是锣鼓喧天,张灯结彩。
今日是陆绪琛迎娶少夫人的日子,新娘子一身红色的喜服在丫鬟的搀扶下款款而来,陆绪琛接过她的手,腕上戴着只白玉镯。
“皓腕凝霜雪,娘子,这句话很衬你呢。”陆绪琛牵着她说。
二人双双拜向堂上四位长辈,外头的日头正高,万里无云,蝉鸣得也是那样热烈,真是个好日子。
后记:
耳边碧叶的哭声渐渐明晰,随后便越来越弱,白凝霜没有一丝力气了,就这样睡去吧。
人生若梦,梦过,也算是无憾了。
惊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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