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片来自百度图片库
你非铠甲，乃我软肋
随着年岁增长，越来越不愿意提笔写自己的故事。仿佛表达情感也越发间接与晦涩，偶尔外地工作回家，能与母亲夜聊家长、逛街买菜已是我能想到表达爱意的最佳方式了。像我们这样严父严母对待模式下的家庭，所谓母女温情从来都体现在生活的细枝末节里。
同别人不一样，母亲与我，从来并非铠甲，只是这些年外出上学，历经社会磨炼与婚姻纠葛，才慢慢开始客观的看到这个将我生于世的女人，多了一分欣赏和疼惜，少了一些抱怨和遗憾。
我并非家中独女，上头还有一个姐姐，从小因为父母工作繁忙、分居两地，我与姐姐总笑称是靠着自己养成长大的。那个时候，母亲在我眼里，角色扮演缺失了太多部分。尽管衣食无忧、生活富足，可我与别的女同学甜美、温婉的长成路线全然不同。我要强、好胜，性格倔强偏执，但内心却极度渴望拥抱与疼爱。
父亲望女成凤自不必说，可我不明白的是，作为母亲的她也未曾像别的妈妈一样，始终温暖与包容，甚至，在一个女孩初次来经、胸部发育、懵懂谈情等等时刻，她都没有应对与陪伴、安慰与劝解，而我就是照着姐姐走过的道路一步一步复刻，循着脚印长到了十八岁。
印象中有件特别令我伤怀的事，是中考那天早上急忙赶着出门，一不小心打碎了放在门边的暖水壶，可能她也是急着出门上班，对着我便是一顿指责，完全不顾暖壶里的水是否烫伤到我，即将要参加考试的我受不受影响……
我曾一度设想，甚至还在抽屉里翻过自己的出生证明，总要给所谓的严厉与苛责找一个可以释怀的出口。
妈极爱美，也爱穿新衣，虽然年少时印象里总是她在纠错、指责对待我的画面，却不能断然概括一个少女心中完整的妈。她依旧美好、善良，从来不挑拨他人是非，也从不干涉儿女交友，心思简单、澄澈，为人大方仗义，记得初中时，家里住在老城区的一楼，总有街坊四邻周末在家里小聚，平日里借葱借蒜、假日里一桌吃饭，楼上楼下阿姨们心中有事也总与她商量，碰上红白喜事、它人家里困难，她总要也先陪着别人哭上一场，然后出物出力，各种古道热肠。
我从前心里有怨怼她，吵架时也曾撂过那样的狠话，“我是靠着自己长大的”，“我没有一丁点像你的地方”，甚至类似“你根本不配做个母亲”这样的狠话，现在回头想起，才总觉有些地方不自觉打脸。
也许，我应该宽容一些，毕竟生而为人，她也是第一次给人做母亲，从小地主家庭出身家境优渥的她，也曾是所有人的掌上明珠，殷实的条件给予她良好的品格和教养，却不乏令她缺少换位照顾她人的方式与经验。只是懂得这些时，我也已经三十而立了。
16年夏天，是我生命里最觉晦暗的一个季节，我因长期与先生两地分居感情不和而冲动提出离婚，就在准备办理离婚的前一夜，母亲喊我与她同睡。那一夜，我们俩彻夜畅谈，聊了许多许多久远的事情，聊起她少年时考上高中，外公不供她读书的情景，聊起她初与父亲过婚姻生活，一句话不对便揪着父亲耳朵冲去民政局的事情，聊起她爱好设计、自己学做衣裳却为了偷偷生我而中途放弃，说着说着，她又哭又笑，突然温情柔软的对着我说了一句，“其实你的性格最像我，从前别人都喊我‘碎歪（地方方言，意思是最小的脾气最差）’”，你呀跟我一模一样，婚姻是一辈子的大事，最重要的是你开心畅怀。
这句话说完，她嚎啕大哭，我也跟着低声哭起来，我知道这不仅仅是为我的婚姻，也是为这些年母女俩暗中较劲、彼此隔阂渐深后最彻底的一次释怀。
其实，我当时特别想对她说，妈，此生作为你的女儿也请你多多关照。
如今，我已长成懂事，对世间的所谓亲情有了更多的理解，一切源于生命与连接，爱与能量的传递应该自然与本真，世间之大，每门每户自有与自己血缘相处的模式，就即使是世间最原始的母爱，也不该被所谓的责任与付出全部绑架。毕竟，那个做你母亲的人，也曾豆蔻年华、长发飘飘，也曾梦想满怀，诗酒少年。就比如我，因为母亲，我从不背后说人闲话、讨论他人私事；因为母亲，我始终热诚待人、从不辜负每一份善意与真诚。
母亲三十岁时，生下了我，而现在我也刚刚过了三十岁的生辰，却时常有种颠倒过来，做她母亲的感觉。她依旧单纯、真挚，情感充沛而热烈，关心的竟还是鲜衣美食，花好月圆。上次回家，我竟巧合的与姐姐一前一后进门，母亲多日里不见女儿，心情好的竟似怀春的少女一般，拉着我们东看看她新晒的杏干、西瞧瞧她新养的盆栽，阳台的罐子里早就贮存好我们爱吃的咸菜豇豆，还硬要与我们分享试穿她新做的旗袍。我从姐姐脸上也再看不到我也曾有的戒备与伤痕。
毕竟，岁月让我们改变，改变让我们终究理解了母亲，也重新爱上这个从无防人之心、害人之心，一生都简单清澈的女人。饭后，我们仨小区广场里散步消食，她因新学的舞步生涩早早走在了我和姐姐前面，我们俩手拉着手在后面跟着，那日傍晚晚霞照耀、天清气爽，我突然一抬头看到了远处亭子边一对正在放风筝的母女，浅笑温柔、温情浓爱，心下感慨眼泪却不禁夺眶而出，“终究这世间能母女一场，好多难得。”
低头对着姐姐说了句，“姐，你觉不觉得，妈非铠甲，早已变成软肋。”姐姐沉思片刻，笑着对我说，“我也是这样觉得。”
既然我自刚强，自有铠甲护体，那么我亲爱的妈妈，你自余生欢畅，愿你能百岁康健，依旧少女永心。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