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skia的小课堂
文｜筠心
Saskia长得与一般的荷兰女人不太一样：她不是很高，没有超过一米七； 她也不胖，瘦瘦的瓜子脸，匀婷的身段，更像南欧女子。Saskia三十八岁，女儿不过十个月大，父母帮忙照看着，她才能出来工作。这一点上，我觉得她很中国。因为祖辈带孙辈，是中国人的常态，想不到据说家庭关系松散的荷兰人竟也如此。
Saskia在当地一所很有名的成人培训学校，负责对外荷兰语教学，按照中国人的规矩，得称呼她老师。可我们没有，都是直呼其名Saskia。因为这是荷兰人的规矩，老师，老板，医生，等等等，都没那么高大上。
Saskia的小课堂有四个学生：来自中国的我，巴西人宝拉，土耳其人穆罕默德，索马里人玛利亚。亚非拉欧，几种肤色混杂，虽非济济一堂，也算得上一个迷你联合国。
Saskia教我们ONA课——荷兰劳动力市场导向的缩写，是荷兰政府规定，来荷定居的外国人三年内必须通过的融入考试之一。荷兰人的想法是帮助外国人尽快找到工作，减轻政府的负担。去年，ONA还必须以面试的形式进行，但由于负责考试的DUO（教育部门）人手大大不够，新增可以通过上课，并由学校证明已学满64小时，即算通过。这对于害怕面试，学着哑巴荷兰语的我来说，是利好。所以，我毫不犹豫地报名上课，于是，Saskia成了我的第一位荷兰老师。
在Saskia的小课堂上，我属于学得很认真，很努力，但却听得很费劲，说得很结巴的一位。阅读与写作，我毫不逊色于宝拉与穆罕默德，甚至更好。可一开口，我便连玛利亚都不如了。同学们对于我靠在家自学，通过了除ONA外的五门融入考试，都有些难以置信，目光中既有怀疑，也有感叹，大约可归纳为两种——你说得如此寒碜，也能通过？你们中国人也太能自学，太会考了吧！
不管怎样，我是有点骄傲的，因为我是班里唯一只要ONA学完，就万事大吉的那个。这事Saskia也知道，学校事先做了摸底，所以她帮腔：“是的，她只剩ONA！”我更神气了。
我隐隐地有种泱泱大国，不能落后于人的感觉，加之又爱面子，丢不起脸，所以每次回家作业，我都会花很多时间完成。复习预习的劲头，堪比国内的中小学生。为了练习听力，三年来，我第一次收看荷兰电视节目，主攻儿童台，因为语言相对简单。
尽管如此，上课时，我还是听得稀里糊涂，有一半是连蒙带猜。Saskia的教学宗旨是全荷兰语教学，绝不用一句英语。有一节课讲职场文化，说到荷兰的baas （老板）如何如何，我的脑子录入的却是bus（公交车）。所以，当Saskia提问中国的bus高高在上吗？我便一脸茫然，不知作答了。Saskia见此，连忙在黑板上白描几笔，我才恍然大悟。此类笑话与尴尬，我于ONA课上，不胜枚举。
唯一的男士穆罕默德，他的口语非常流利，却带着一种怪味。他是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卷毛头，肥嘟嘟的圆脸，皮肤光亮如春。他话多，也乐于助人。每当我回答不出Saskia的提问，他会转过头来，帮着解释。我很感谢他的热心，但事实上他说的，我更听不懂！
还有一次，我发现他有些鬼 。Saskia发给我们一张表，登记每次上课与各项作业完成的时间。填满一张，Saskia让我们计算总和。我的得数是39小时，穆罕默德偏说42小时，害我重算三遍。等到Saskia掏出手机来，要亲自验算，他立即改口。穆罕默德在土耳其学计算机，他希望在荷兰能从事相关工作。
至于宝拉，是个很有魅力的女子，大眼睛，长睫毛，细腰丰满，行动婀娜。她只比我小两岁，却十分时尚。她与荷兰人结婚，尚未有孩子；在巴西，她受过高等教育，是个设计师。她对我很友好，我与她聊天最多。课堂上，宝拉爱提问，着急起来，英语脱口而出。并且她已经在考驾照，但奇怪的是，融入考试中的荷兰社会知识与口语，这两门她还未通过。
我，穆罕默德，宝拉，我们仨都能保质保量完成Saskia布置的回家作业。唯独玛利亚从来不做，且从无愧色。关键Saskia也不批评她，仿佛十分坦然地接受，有一次还夸她的头巾漂亮。玛利亚着传统服饰，长裙曳地，她说过年龄，但我没听清，估计不到三十岁。
Saskia经常为玛利亚开小灶，单独辅导。基本我们下课后，她会多留十五分钟。有一节课，讲到个人特点，我说我很有同情心，看见电视里上演悲惨的故事，就会落泪。Saskia却说，这不是同情心，是易感。她又说同情心是见到像玛利亚这样的难民，感同身受，想要去帮助她。Saskia说得很自然，而玛利亚貌似听得也很自然。
Saskia的ONA课在每周二下午，总共十二次，从夏末上到冬天。中间两次Saskia生病，又推迟一周。Saskia说她很容易压力过大，女儿生病啦，课程安排啦，种种想得很多，加上高龄生产，导致头痛腰痛颈椎痛。希望她不曾因为我而增压。Saskia还有一点点不自信，常常问我们对她有意见吗？我们否认，她则释然的表情。
Saskia也爱聊私事，她的父亲也是老师，有弟妹，自己是心理学硕士，又学了语言学的课程。她喜欢上课，批作业，讲解，却不喜欢行政管理。
最后一堂课结束，我向Saskia表达了感谢，因为我通过ONA课真的学到了很多。并且我能开口说荷兰语了，这是顶要紧的。Saskia表扬我goed gedaan（做得很好），以荷兰老师一贯的溢美作风，也许言过其实，但在我却十分受用。
（图片来自网络）
作者：筠心，喜欢读旧书的70后，从竹影江南到郁金香之国，美篇签约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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