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编:隋唐五代之部——第二十五章:盛运中之衰相(上)
一项制度之创建,必先有创建该项制度之意识与精神。一项制度之推行,亦同样需要推行该项制度之意识与精神。
此种意识与精神逐渐晦昧懈弛,其制度亦即趋于腐化消失。
这个论断,事实上极具普遍适用性,而非仅仅针对唐朝或其他某个特定时期。
换句话说,某些制度或决策,也仅仅在某种特定的情况下,才能显示它的优越性。这不仅仅是因为执行者的能力或意识,也涉及到历史发展的实际进程。
试举两个近现代的例子:
其一,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这样的决策,可以再执行吗?
其二,百万知青开辟北大荒。这样的政策,可以延续吗?
回到唐朝。
唐朝开国后重要的三大政策,除了之前提到的贡举制,还有两个分别是租庸调制和府兵制。这三项制度涉及的面,一是士,一是民,一是兵。
唐朝由盛转衰,看似是一个急剧转变的过程,偶尔也会给人是一种意外的错觉,实则未必。
开元盛世,从面上看,确实足够富强。但初唐以来的国本根基已发生实际动摇。这并不是玄宗一朝所独有的现象,对比后世满清的康乾盛世,也是如此。乾隆年间虽号称盛世,实际上也早已是虚像。
唐朝的租庸调制和府兵制的逐渐变形乃至废弃,我觉得可以用八个字概括:不察民生,不恤士卒。
租庸调制的精神,不仅在于轻徭薄赋,而尤重于为民制产。
推行此项制度,必先整顿籍账。
计帐预定翌年之课役数。
武德六年制,“每岁一造帐,三年一造籍。”
凡是户籍的变迁,均需要逐年认真辨理。
武后摄政以后,民避徭役,逃亡渐多。田移豪户,官不收授。
玄宗时,按监察御史宇文融的献策,扩籍外羡田、逃户。但版籍仍不整理,不再体察民生疾苦。
安史之乱后,户籍顿减,更难整理。
于是租庸调制不得不废弃,之后的两税制导致贫富差距越拉越大,终于不可收拾。
府兵制度亦在同样命运下消减。
府兵制虽然不是突然消亡的,但对比初唐和唐朝后期的府兵制,不难看出前后的差异所在:
——旧制,诸卫将军皆选勋德信臣;武后之世则多以外戚无能及降虏处之。
——贞观时,府兵宿卫,太宗常引与共同习射;其后本卫多以假姻戚家,役使如奴隶。
——旧制,折冲、果毅出身优越;后则历年不迁,为士大夫所耻。
——旧制,府兵戍边三岁而代;其后增至六年。天宝以后,戍兵还归者无一、二。
……
所以,行至后来,府兵制逐渐消亡。唐代只有所谓“方镇”的边兵,和中央的禁兵。
府兵制最大的优势是免军人专擅兵队之弊,亦无耗材养兵之苦。恰恰是方镇边兵最大的弊病。
第五编:隋唐五代之部——第二十六章:盛运中之衰相(下)
唐代的租庸调制和府兵制,结束了古代的社会。其政府组织和科举制,则开创了后代的政府。但后两者亦各有其流弊与缺点。
科举制让人自由应考,容易引起士人充斥、官少员多的隐患。而且唐初入仕的途径很多,科举制不过其中的一项。
其势循至于为人择官,而非为官择人。其时则“官倍于古,士十于官,求官者又十于士。于是士无官,官乏禄,而吏扰人。
通俗来说,就是几个萝卜一个坑。摆不平的时候,就为了萝卜挖坑。官员多了,工资总额在那里放着,平均工资就低。又摆不平。实在是萝卜太多,只能让萝卜论资排辈,一个一个来。
总之,这就不是一个良性的循环。
另外一点,国家一面公开政权,一面实施教育,两者分途并进。贞观初年基本能这么干。
到高宗以后,科举依然在,教育却丢了,考试更多看诗词歌赋的水平,实操方面越拉越远。这多少有点北方吏治被南方文学腐蚀的意思。
就组织机构来说,之前提到的三省六部制,相较汉朝的三公九卿确实优越。问题在于,原来的“九卿”并未实质取消,转为与“九卿”对应的“九寺”。从职能上看,“九寺”的大多职权,是和六部职权重叠的。这样不仅冗官众多,还会妨碍整个政治效能的推进。
中央政府规模扩大,政权集中,官僚充塞,阶资增多;地方官权位日落,希求上进的自然群趋中央,遂连带引起重内轻外之习。
中央政府固易趋腐化,而地方政府更难整顿。
坦率地说,一个制度总有两面性,难得面面俱到。所以,具体好与不好,要看良性是否压过劣性。一旦错位,看似同样的制度,就会越偏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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