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朋友帮我画的，我很喜欢
此文系【简村夜话】专题推荐，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雨水打湿了镜片，远处的楼宇也湿漉漉的，浸泡在幽兰色的浓雾中。远方的人们，你们醒来了吗？我急匆匆地走上楼顶天台时，脚下的石砖发出古老的碎响，有点恍惚，是蒸汽火车车轮滚动中的一瞬。
“真是灰暗的天空啊。”我东奔西突地穿梭在马路上，人们看上去都很有秩序，红绿灯也照常运作，可是为什么我总感到一种隐秘的无秩序？某种令人感到不安的气流在某处流动着。
在一个十字路口，我的电动车停在了一堆等待过马路的车流后面，如同一只小甲虫，粘在了一个虫群后面。看起来井井有条的，互相隔离的，却始终带着难言的诡异沉默着的虫群，仿佛被封冻在一桶凝固的、透明的汽油中。我的感觉并没有夸张或者臆想的成分。忽然虫群中就爆发出了几点炸响。
“你不会骑慢点！”，一个声音闷响道，带着命令，如同一个军官对待自己的士兵。
“你他妈谁啊？你凭什么这么跟我说话！”一个更加沉闷的声音，像是一个黑老大怒斥不听话的小弟。
“说的就是你！你这s.b不会骑车。”
“你他妈的再说一遍，老子打你你信不信？！”
虫群依旧沉默向前，只有那两只虫子碰来撞去，在原地怪叫。
我注视着他们，一股灰蒙蒙的烟气在他们周围升腾着，带着薄薄的汽油味。
“天空，天空就是这样才变得灰暗吗？虫群，虫群就是这样才被封在汽油桶里吗？”
如果能够换一种颜色，如果这条马路能换一种颜色，是不是这个世间也会换一种超越于灰色之上的颜色呢？哪怕只是一点幽微的柠檬黄。那样的话，恐怕汽油味也会消散不见，沁人心脾的气味，不，至少让人感到清新的、干净的、带有一点点水果甜度的气味会慢慢地渗透在土地上。
“啊啊，私密马赛，大佬您可以骑慢点儿吗，话说雨天路滑，您刚才要是摔倒了可会受伤啊。”他温柔地盯着他的墨镜。
“哦哦，私密马赛，实在是私密马赛，上班着急嘛这不是，您没事吧，擦到您了吧？的确是雨天出行不便，提醒得是，我的教官大人。”他拍掉了他迷彩裤上的灰尘。
“我倒是没事啦。话说您是啥牌子的车嘞，怎么速度如此之快，就像摩托一样。”
“这个嘛，这个是小牛的。”
“哦哦，原来是小牛，怪不得。我也想去整一辆。”
“来吧，加个微信，下次我带你店里挑去，老板我熟，说不定能给个折扣。”
“真的嘛？那太好啦，感激不尽。请您吃饭。”
“唉~小意思，下次见，我得赶紧去上班了！”
“得嘞，您慢点！”
“得，您也慢点。这阴雨天！路滑。”
倘若他们这样发生对话，这两只小甲虫就可以努力地，开心地，心怀温暖地向前飞行了吧。或许它们还会发出明亮的光芒，像萤火虫行进在寒冷的夜空中，一只照亮一只，一只照亮另外一只，直到黑夜褪去它的黑暗。
我这样幻想着，走进了写字楼。公司里，紧挨着工位的同事正在激烈地争吵，大概是为了某个修改程序的方案问题。
我默默地走到他们边上，好像走进了一个4D的战争片影厅。放映的绝对不是《血战钢锯岭》，而是纯纯的《金刚川》，全场只有炮火声，机枪声，喊杀声，独独看不到一点点对敌人生命的怜悯。“啪！”,一声炮响，其中一个把自己的手机重重地拍到对方的桌子上。
“你他妈拍谁呢！”
“老子拍的就是你！”
“你他妈的！你！你他妈！再拍一下试试？！”
“拍一下怎么样！”手机屏幕几乎碎裂开来。“啪！！！”“啪！！！”一阵浓烈的黑色烟雾像一条小蛇直直地挺在了桌上，倘若不是我幻听了的话，邪气地“嘶”叫了一声，一股令人作呕的汽油味在小小的办公间内迅速弥散开来。
“你他妈找死，”
“来呀！你来呀！”
“那你去死吧！”说着他一拳挥了出去。
力量可真大呀。不愧是练过八极拳的男人。当我使用空手道技法侧身推掌卸掉了他肩肘上的力时，不觉心下一惊。“F哥，不要这样，冷静下来，冷静下来！”我一边大声呵止，一边用力拍打抚摸着他的背，那里坚硬粗厚，激烈震颤，仿佛是一只发狂的野兽的脊骨。“别这样！铁山靠不是拿来对付同事的！”我愤怒地盯着他的眼睛。
他目光闪烁了一下，嘴里依然喊出了一句“我他妈不打死你......”
“神啊，请让他冷静下来！”我在心中祈祷，用力压制着他的力量。
“J哥，手机破了快去买一个吧！”我扭头向着身后大喊。
此时周围的同事终于姗姗来迟，半拉半推地保护着他，“第一时间”离开了现场。
“他妈的J，你下次再到我面前拍手机，老子他妈一刀捅死你！”
看着J哥远去的身影，我感受到猛兽背部的肌肉终于一点点地松弛了下来，我继续轻轻地拍着那根兽骨，心中疼痛难言，把他推到了墙角，紧紧地抱住了他。
我不知道为什么，那个时候鼻子一酸，眼泪竟自然而然地流了下来。
“啊，怎么了？修治！我没打到你吧！？”
“没有，是汽油味太重，眼睛熏得不舒服。”
我走到窗边，摘下了镜片，模模糊糊的，远处的楼宇还是湿漉漉地浸泡在幽兰色的浓雾中。遥远的街角，不知何处，或许是这里，或许是那里，总之又隐约传来汽油爆炸的音波，我回头看了一眼躺在地上四分五裂的手机，那条小蛇已经不见踪影，机身上只留下烧焦的痕迹，乌黑漆漆的样子，很像小蛇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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