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烈日,日他妈的烈日,日得满身大汗。
一个酷热无比的正午,一个被晒成晦气软蛋的男人站在一辆吉利金刚旁,一脸愁容的他正在思考一个问题,自己究竟能否驾驭这辆车。此刻的他就像个赛前突然自废手脚的车手,空有满腹理论,对实操却毫无把握。
这个蹩脚的车手就是我,蹩脚到面对区区一个科目二考试,竟紧张到手脚如同被打断一样瑟瑟发抖,昨天强化训练时的把把满分仿佛一场了无痕迹的春梦。是啊!我究竟能否驾驭这辆车?到底怎么做才能顺利过关?我看着这辆车牌号为9174(就要去死)的并不吉利的吉利金刚陷入了沉思。
我相信如果放在一天前,这种问题就和一加一能不能等于十七一样,绝对是个十足的悖论,然而之后漫长的一天里,冥冥之中发生的所有事似乎都在促使这个悖论合理化。天意?注定?命数?哼!我今日偏偏要逆天改命!
一日前。
我剪短了我的发,剪断了牵挂,剪一地伤透我的尴尬。看着镜中那个接近光头的美男子,自信如我也不免尴尬,我知道额头上那三道深深的抬头纹也许会让教官怀疑我是否已经过了C1驾照的准考年龄,但是深谙取舍之道的我深知,遮眼的帅气发型固然能使我看起来酷似韩寒,但绝对无法助我成为像他那样的赛车手,况且近来天气出奇的热,为保此役万无一失,只能忍痛剪成和曾经的亦凡如出一辙的发型。
上午九时一刻,我坐在一辆大巴靠窗的座位上,手肘抵着车窗手掌托着下巴看着窗外,耳机里播放着《一路向北》,而大巴却平稳地一路向西开着,这令我多少有些出戏。车上除我之外还有十三人,六女七男,他们有一个共同的名字——藤原拓海,这从他们的谈话中就能得知。
藤原甲:“可算他娘的要考试了,他娘的倒车入库他娘的就快要他娘的练他娘的吐了!”
从这个人对“他娘的”这三个字的熟练运用上来看,没准他倒库真的倒吐过,发发牢骚可以理解。
藤原乙:“可不咋滴!侧方停车就算把我眼睛捅瞎也照样给它整进去,还有半坡起步要啥三十秒啊浪费时间,三秒足矣!”
这个靠吹牛逼行走江湖的快男一说完,后面的藤原丙丁CDEFG争先恐后地附和道:“是啊!是啊!就是啊!可不!可不!可不是!”
而此时的我——藤原H,已经被到底“是不是”彻底搞懵逼了。他们不会懂,一个真正的车神应该具备低调谦逊的品格,比方我,倒库侧方直角S路整个过程均不踩离合敞开了跑,坡起最快两秒这些只有神才办得到的事我对谁提过,最多也只是发到QQ空间任人膜拜,而眼前这些庸人不过才刚刚望得见我一点点项背就大肆吹捧,你一言我一语好不热闹,声音大得令我根本无从插嘴,于是我只好厌恶地闭上了眼睛,放上一首《我的地盘》便不再理会。
“啊呀!好羡慕你们啊!都这么厉害啊!我怕是这辈子都练不到你们的水平了,而我就不行了……”
一个女生突然说道。
我睁开了眼,嘴角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终于有个人站出来终止这场聒噪的装逼大会了”,我这样想道。
“我就差远了,我啊要想一把满分通过科二考试,怕是起码要发挥平常训练的十分之一水平才行啊!你们不知道,我这个人容易紧张,就担心到时候……”
我失望地再次闭上了眼睛,我天真地以为这车上的人都是藤原,不料竟还有一个拓海。就担心到时候怎样?除了突然暴毙外,我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原因能让她连十分之一水平都发挥不出来的!
半个小时后,大巴缓缓驶进一家名为骏马的考场,一下车我以为自己降临到了赤道,炽烈的骄阳逼迫我脱掉上衣露出八块腹肌给大家看,而我满脑子想的只是尽快到空调屋躺一会儿,因为不知心理作用还是怎的,我感觉身子有些不适。然而等待我的是立刻到考试现场做强化训练,不给你喘口大气的时间,一下车所有人就被教练拉到了如同荒漠般寸草不生的考试场,详细讲解了考试流程后就开始每人一圈依次轮流的强化训练。
训练的过程是不人道的,总共三辆车,十三个人合用一辆车,每个人练习时余下的所有人都要顶着大太阳跟在练习车后面跑,美其名曰找错。烈日当空,车内严禁开冷气,加上十几个人看猴儿似的围着指指点点,练习中的学员这一紧张指不定犯什么低级错误呢!
果不其然。
“他娘的,倒库他娘的刚他娘的进库就他娘的压线了,真他娘的背啊!”
“可不咋滴!我都不明白自个儿侧方停车咋就压线了,给我捅瞎了也整不出这出儿啊!还有坡起咋就熄火了呢?只能说这离合太敏感了,哎!”
相信大伙都猜出来了,这“他娘的”先生和“可不咋滴”先生正是我们的车神brother藤原甲乙两位兄弟。此刻这两头狂犬蜷在墙角像一对土狗,垂头丧气地探讨着刚刚的失误,其实不光他俩,因为对场地不熟,加上紧张天热等因素,第一圈强化下来几乎没有人顺利通过训练。
然而任何事情都不是绝对的,几乎没有人不代表没有人,其中就有一位发型低调的抬头纹先生用实力拿下了这第一圈,这位不愿透露姓名的车神虽然已经尽可能低调了,但还是给旁人尤其女生造成了一种“人这么帅车技还这么好,好想嫁给他啊怎么办!”的压力。然而这位先生此刻无心接受膜拜,额头微微的眩晕感是中暑的征兆,一头扎进空调屋里小憩片刻才是王道。
正午十二点,终于在最后一位学员强化完后,教练宣布了吃饭。走出骏马考场,所有人都成了蔫驴,之前撒欢蹦哒的我们像是寒冬来临前的蚂蚱,最后一丝活力早已用尽,那是时候把透支的能量补起来了。半斤上好的酱牛肉,二两窖藏女儿红,我知道今天的午餐和这些绝不会有太大的出入,毕竟我们可是交了五十块的食宿费啊!以我们宿舍的简陋程度来看,这笔钱的合理性定是体现在伙食上无疑!
然而造化弄人,我们等来的只有一道名为“茄子炒冬瓜再加洋葱提味最后用头发丝点缀”的菜,主食是黄白相间的大馒头。看着眼前这道摆盘精美的美食我莫名感动,我知道其他人都是吃的纯粹的素菜,只有我的菜品里还有一根介于荤素之间的头发丝,这一定是教练对我上午练车成绩的肯定而故意为之。我又咬了一口手上的馒头,不!石头,我瞬间明白了工作人员的苦心,他们一定是想告诉我最难啃的石头还在后面,不要因为练好了一次车而骄傲懈怠,明天要打的才是硬仗啊!
半小时后我吃完了这顿教育意义满满的饭,除了那根头发丝实在不对口无福消受外,其他菜的味道还在人类可接受范围之内,我打了个饱嗝干呕了一番就回宿舍休息了。没有任何悬念,回去后刚一躺下顿觉腹中隐隐阵痛,于是调动PC肌夹紧两片臀瓣急奔洗手间,片刻后未果,经过一番分析得出这不是常规意义上的拉肚子,而是更为难缠的消化不良这个不甚乐观的结论。
下午一点半,刚刚睡着的我就被从地狱爬出来的教练喊醒了,无奈只能跟随蔫驴大军迷迷糊糊地迁徙到练车场,单单这个佛系的过程就为我们赢得了一身臭汗。我敢打赌今天是我有生以来经历的最热的一天,而这会儿是今年夏天最炎热的时辰,没办法,既然选择了考驾照这条自虐之路,那就要做好当贱骨头的准备。哪怕此时我腹内的阵痛已经给我造成了即将要分娩的错觉。
第二圈强化训练开始陆陆续续有人过关,其中就包括藤原甲乙,重拾自信的他们满血复活,当场击了个掌以示庆祝,并进行了一场主题为“他娘的可不咋滴”的技术交流,之后又探讨了论性能究竟买奔驰还是宝马才能淋漓尽致地提现他们的驾驶技术,在这一点上他们产生了极大的分歧,好在二位看在岁数已近不惑的份上好歹没有动手,只是互骂了半小时娘后达成了共识,最后约好了一旦拿证必须开着各自梦寐以求的东风小康和五菱兴旺到养河村大道赛一场。
午后三点,今天最后一圈强化训练拉开了帷幕。淫荡的太阳公公做着最后的努力逼着人们裸奔,而相比之下我们的教练就正经了许多,他们不过想欣赏女学员们的湿身诱惑而已,显然他们的愿望已然达成。例如我的教练,现下正在车上指导一位明显中午偷了两个最白的馒头藏于胸口的女学员练车。看得出来教练明显不满足于她的湿身诱惑,于是在教学上前所未有的苦口婆心,期待着今晚没准这位女学员会回报以失身诱惑也保不齐。
这一切都被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男人看在眼里,在他看来这场面非但不香艳反而相当糜烂,那个女学员虽然湿了身,同时却也乱了发,花了妆,油了脸,湿了腋下。若论诱惑,实在还远远比不上一瓶味道古怪的藿香正气水。因为此刻,这个男人的中暑迹象已经相当明显了,头晕眼花,恶心干呕,内力尽失,外加腹内一波波翻江倒海的剧痛,如此何以有心觊觎美色?然而值得一提的是,就在身体处于这等严峻的状态下,这个男人竟然咬牙顺利通过了最后一把强化训练。当人们想请教他考试之道时,他却早已没了踪影,没有人记住了他长什么样,只是知道他的额头有三道深深的抬头纹。
下午六点,持续一天的强化训练宣告结束。蔫驴们变成了阉驴,较之方才又蔫了几分,我们这支士气低迷的部队整体军容用狼狈二字足以概括。一天下来几身大汗足以让我们记住了在大伏天考科目二极易暴露智商这个教训,并且为了让我们记得更深刻些,食堂阿姨在饭菜上也适当动了些手脚。
如果不是因为场合不合适,我一定要去拜访一下这位大厨,因为迄今为止我还不曾吃到过两顿在味道上分毫不差的菜品,就连这块穿着头发丝的冬瓜竟也和我中午扔掉的那块无比相仿,若非这根头发稍长稍粗些,我还真以为是同一块呢!总之菜做成这样只有两种可能,第一这位大厨的烧菜功力太过可怕,我不晓得这道“茄子炒冬瓜外加洋葱提味最后头发丝点缀摆盘”的菜他究竟重复做了多少年,但可以肯定的是他每一次做这道菜都会倾注全部的心血以求味道一致。后来我一打听果然不出我所料,原因是第二种可能,我们吃的是中午的剩菜。原来不动任何手脚才是做了最大的手脚。
没有任何其它的选择,方圆几里并无酒家客栈,为保存体力我只有忍辱负重吃下了这顿饭。之后逃也似的跑出食堂奔向宿舍,关门开空调喝水躺下抱住枕头拿出手机整个过程一气呵成,经过良久的酝酿终于困意来袭,我满意地合上了眼睛……而后,又睁开。
停!电!了!
我不知道如何才能形容当时欲哭无泪的复杂心情,空调残存的凉气片刻后消耗殆尽,余下的漫漫长夜我们深陷于热浪、潮气、蚊虫的三重包围中,不!是四面楚歌,因为还有最要命的失眠困扰着我们,天亮就要考试,今晚注定休息不好,备战了数月之久的科目二难道就此毁于一旦吗?
不行,一定要设法睡着才行啊魂淡!对!去洗个冷水澡,这样肯定能睡一会儿,然后醒来再去洗,完了再去睡,这样循环下来虽达不到一夜好梦,总也好过辗转反侧无法成眠。然而我刚欲起身藤原甲从外面回来了,黑暗中的我们都没有说话,你也想回家,我也想回家。他似乎看穿了我的想法,于是默默说了六个字:“没水了,他娘的。”
我默默地回身躺下,放弃了跑到水房证实此事的真假,只因话音刚落藤原甲就脱下了鞋,倘若有水屋里的空气不会刹那变为臭氧层。我没有嫌弃他,并且为表尊重我也脱下了袜子,之后……
我就住了单间。
在这个不眠之夜,几乎所有人都在外面交谈,内容多是抱怨,抱怨停电停水,抱怨考场不作为,抱怨自己时运不济天公不作美。抱怨完了就开始后悔,然后有个别女学员开始打电话,给闺蜜给朋友给老公给所有在凌晨两点接到电话不会骂街的人疯狂打电话,好让对方知道自己正经历着何等的不幸。其中有一位明显是打给老公的少妇说到痛处竟嚎啕大哭起来,执意要对方来接她回家,同伴轮番安慰无果,且变本加厉扬言要放弃考驾照,直到她老公以放弃给她买宝马车相挟才消停。
这一切都被我看在眼里,我们今日之处境的确值得同情,然而成年人的世界哪有容易二字呢?自己选的路跪着也要走完,未来的你一定会感谢今天拼命的自己,把不幸分担给别人得到的只有两份不幸,而把快乐分享给别人得到的却是双倍的快乐……这波药效强烈的毒鸡汤灌下肚后我豁然开朗,于是当下立马给老铁群里发了条微信:“停电夜,无眠,然明日科二成竹在胸,只因有你们这帮好兄弟支持,谢过!”
狐朋甲:“哈哈!老天开眼,这种天气睡不好还考个锤子,趁早回来准备下次再战吧!”
狗友乙:“庆祝中,一首《凉凉》送给我的好兄弟。”
损友丙:“你们对一个将死之人落井下石良心不会痛吗?我反正一定会支持你的,哪怕明知你绝没可能考过去也要告诉你,加油,别哭!”
我默默关上了手机,最后宝贵的百分之七的电量,我还要留着考完试后到群里狠狠打他们的脸。凌晨三点,困意来袭,蚊子肆虐。
早晨五点十分,不用教练催促,每个人都自觉地走向考场,准备最后一遍强化训练。经过一夜煎熬,我们这一干人等就像集体到网吧熬了个通宵,油腻的脸上写满了猥琐,奈何没有水无法清洗,可又有什么关系呢?在这一天颜值的含金量还有几分呢?只要能顺利考过科目二,把我的颜值从霆锋降成天乐又有何关系呢?
最后一圈强化训练,我状况百出,如同一个武林大会前夕突然功力尽废的绝世高手,压线,熄火,溜车,所有的低级错误我几乎都尝试了一遍,教练看我的眼神里充满了不解和愤怒,他极力压抑着想殴打我的怒火问我为什么,我没有作任何解释,因为就算教练知道了我这个强壮的汉子仅仅因为晒了一天太阳就头疼肚子疼从而影响发挥的话,他顶多会表面敷衍地安慰我两句,心里却一定会嘲笑我是个还不如一介女流之辈的中看不中用的弱鸡。这样的话,还不如让教练误认为我是个不可一世到故意犯错玩的狂逼,要知道我可是个昨日三圈强化均得满分的天才车神啊!可惜更要命的现实是此刻的我也像个难产的孕妇般腹胀腹痛,哪里还有什么心思考他娘的科目二!
天底下没有一个人知道我心里有多慌多没底,包括我自己。天上倒是有一个,这个人就是老天爷。
吃早餐的时候我漫不经心地扒拉着碗里的茄子和冬瓜问藤原甲:“今天的疙瘩汤为何有种似曾相识的味道?”
藤原甲道:“怕不是里面掺了昨晚的剩菜吧!”
“不可能,昨晚停电冰箱无法使用,这么热的天气放到今天早上菜不会坏掉吗?”
“所以才要掺进去啊,不是吗?”
我沉思了片刻,深觉他说的有道理,于是拿起筷子夹起一块冬瓜送到嘴里细细地咀嚼着。
藤原甲奇怪地看着我道:“明知道菜坏掉了为何还要吃?”
“那你呢?今天讲话为什么不说‘他娘的’了?”我平静地反问道。
“明知故问,一个心里没底的人就算张牙舞爪地骂着‘他娘的’,听起来也像是在祈求‘老天爷’,此刻我就是这样一个人。”藤原甲低着头说道。
“所以才要尽最大努力使自己自信起来啊!不能坐以待毙,要做些什么才行啊!”
说完我夹起一块茄子放进嘴里。
“可是现在我还能做什么呢?你又做了什么改变现状的事呢?”藤原甲不屑地问。
“我不知道你的情况,我只能从当下对这场战役影响最大的一件事情上做起。”我回答道,而后又夹起一片洋葱放进嘴里。
“坦白讲兄弟,我不否认你的观点,可恕我直言,除了打嘴炮外我并没看见你做任何有意义的事,你做了什么?不妨说说。”藤原甲更加轻蔑了。
我不再回答,端起面前这碗疙瘩汤一口气喝了个精光,之后闭上眼睛开始了漫长的酝酿,不知过了多久,我感觉到一股真气开始在腹内缓缓下沉,穿过丹田后我的脸开始发烫,变红,发烫,变红……稍卿我意识到时机已然成熟,于是猛然睁开了眼睛,伸出了一根手指一字一句地对藤原甲说:“看好了,这就是……就是……我!做!的!改!变!”
那股穿过丹田的真气终于下沉聚积到了我无法驾驭的程度,它如同一匹脱缰野马完全不受控制地冲出我的后庭,那强劲的爆发力几乎要穿透下面的塑料座椅。事不宜迟,我立刻起身施展轻功飞奔向厕所。跑出老远藤原甲才反应过来,气急败坏地大喊:
“他娘的,放他娘的这么臭的屁也他娘的不通知老子,你这屁他娘的是憋了他娘的半辈子了吧!”
这才是藤原甲,这才是你当下要做的事,对!让自己自信起来,你能行!
我这辈子虽没经历过什么大风大浪,但蹲过多少次大号已经数不清了,我敢发誓从没有像今天这次更畅快淋漓的,声势浩大气吞山河,积压了一肚子的火气、怒气、怨气一次性全部被排出体外冲进肮脏的下水道。走出厕所,脱胎换骨,凤凰涅槃,腹内剧痛烟消云散。我知道再没有什么能阻挡我,是时候来个了断了,科目二。
上午十一时,在候考大厅煎熬到倒数第十名的我终于来到了考场,没有了随意指点的教练,没有了胡乱点评的藤原甲乙,周围是那么的安静,只有烈日还在坚持为全身已经很油我加油。这一刻,完全是我的主场,我的天下,我的江山!
潇洒地开车门,优雅地上车,关车门的动作帅气而干脆,熟练地调整坐椅、靠背、反光镜,深吸一口气,踩离合,点火,挂一档,松手刹,整个过程一气呵成,然而,但是,可惜……
可惜,我现在必须要插个题外话讲一个寓意满满的小故事。上世纪九十年代,在我们的镇上有一位武功高强、心狠手辣、胆识过人、心细如发的年轻人,他纵横小镇从无敌手,终于有一天他厌倦了,产生了独孤求败的感觉,深觉以自己的能力完全可以到更大的地方施展拳脚,于是他通过各种门路来到了古惑仔的天堂香港,他对自己最终会征服这座城市这件事深信不疑,于是他开始做起了周密的计划。首先占领九龙然后新界最后香港岛,计划完美无懈可击,说干就干。结果这个年轻人在踏入香港土地的当天,过马路时就被一辆车撞死了。
好了,现在让我们回到现实世界认识一下这位年轻人,他的魂魄现在就依附在我身上。所以请用心聆听这句从一位声音甜美的女生口中说出来的恶毒的话:“未按规定系好安全带,扣一百分。”
一万匹草泥马从心头奔腾而过后,大团浓厚的紧张感席卷了我,瞬间感觉呼吸困难心脉错乱。残存的一丝理智告诉我别灰心还有第二次机会,我没有立即举手申请,而是打开车门走了出去。
冷静,我需要尽快冷静下来。
日,烈日,日他娘的烈日,日得满身大汗。
一个被晒成晦气软蛋的人站在一辆吉利金刚旁,一脸愁容的他正在思考一个问题,自己究竟能否驾驭这辆车。此刻的他就像个赛前突然自废手脚的车手,空有满腹理论,对实操却毫无把握。
这个蹩脚的车手就是我,蹩脚到面对区区一个科目二考试,竟紧张到手脚如同被打断一样瑟瑟发抖,昨天强化训练时的把把满分仿佛一场了无痕迹的春梦。是啊!我究竟能否驾驭这辆车?到底怎么做才能顺利过关?我看着这辆车牌号为9174(就要去死)的并不吉利的吉利金刚陷入了沉思。
这一天以来,冥冥之中发生的所有事似乎都是安排好的。中暑?腹痛?停电?哼!天意?注定?命数?哼!我今日偏偏要逆天改命!
最后一次机会,我认真分析了自己的情况,技术一百分无疑,但当下的心态最多能达及格线,六十分。如此一平均得出的结果是八十分,足够了。
这次我一上车就先系好了安全带,如果条件允许的话我想我会打个死结并缝到皮肤上。踩离合,点火,挂一档,松离合,走起!
“起步时未放手刹,扣十分。”
希巴!我不听,我不听,是幻觉,是幻觉!慌乱中的我用仅存的果断放下了手刹继续往前开。
“进入倒车入库项目”
我的心蹦到了嗓子眼儿,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地进行着平时熟练到吐的倒库。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我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干嘛,一切只是凭本能机械地操作着。
“倒车入库项目完成”
“进入侧方停车项目”
我的心已经从嗓子眼跳到了舌根,我在心里捋了一遍侧方的流程,挂倒挡——起步——右打死——回正——左打死——车正停车——换一档出库。完美,就这么干!于是我就按照这个万无一失的步骤自信地操作起来,没有任何意外顺利进库,然后出库,一气呵成的侧方停车多少使我恢复了一丝自信,然而,还是百密一疏。
“未按规定正确使用灯光,扣十分”
是幻觉,是幻觉,我不听,我不听!如果当时车上有一把菜刀,我保不齐会剁掉我的左手,拨一下转向灯操作杆有那么委屈吗?犯这种纯粹是交智商税的错误,简直是在测试自己向傻逼进化的可能性!
就此,我和科目二之间的第一场战役的最后一次交锋中我军陷入了极大的被动,一百分已经扣掉了二十分,这意味着在接下来的战斗中我军必须保证不损失一兵一卒才有可能险胜,生死忧关,现实残酷,可又无法逃避只能硬着头皮面对。我内心的不安与害怕在这一刻膨胀到了极致,仿佛稍有不慎我的身体就会爆炸,然后释放出的恐慌冲击波足以毁灭这个世界!因为……因为前方等待我的是敌方阵营中最另我胆寒的对手。
“进入坡道定点停车与起步项目”
我成功地将这辆吉利金刚变成一只蜗牛,一步一滩血迹地往坡上挪,临近停车地点我的心脏已经蹦到了牙缝间,稍微喘口大气一张嘴就会掉出来。
三十公分,二十公分,十公分…………
时机成熟,停车!停得果断,停得坚决,因为我深信此乃最佳时机,这是一个具有良好素质的车手应具备的起码的判断力,事实也证明了我的判断,没有语音播报,完美!
接下来就是关键中的关键,中的关键,起步。不熄火,不后溜,三十秒,同时完成这三件事对于一个心态崩掉的人来说并不容易,当务之急我首先要让自己冷静下来。
“番茄炒饭十二块八,加个鸡蛋十五块六,再加个火腿……”
就像喜剧之王里的尹天仇一样,让自己冷静的唯一办法就是一遍遍地默念起步步骤:“缓抬离合,加油门,松手刹,前进!向着人生巅峰,前进!”
而后,只闻一阵漫长的镇翻考场的轰油门之声响起,一辆吉利金刚离弦的箭一般窜向坡顶,其它的吉利金刚一定以为这一辆疯了,事后它们一定会向教练反应,一个平缓到足以仅靠离合带动起来的小坡真的有必要搞出如此大的动静吗?
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听到,车上之人的心跳声才是真的山呼海啸。
差一点,就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点,我就会当场暴毙于紧张过度。之后的直角转弯和S路可以说是对我闯过前面三关的奖赏,是用来游戏和放松的。我的心跳开始逐渐平息,腿脚不再那么像筛糠,眼睛竟有些湿润,喉咙不自觉地唱着极应景的一支歌子:
“嘿嘿嘿嘿呦嘿,嘿嘿嘿嘿呦嘿,咱们老百姓呀吼嘿,今儿个真高兴!”
是啊,咱们老百姓今儿个能不高兴吗?因为两次无端的低级失误白白扔掉二十分,而后心态崩掉,在这种状态下完全靠着过硬的技术逆袭,我认为此刻的我不是一名老百姓,而是一个如假包换的车神。
回去的路上,大巴向东开着,开往太阳升起的方向。车上很安静,与来时的聒噪反差鲜明。所有人都褪下了藤原拓海的外衣,回归成一个沉思者。
“哎!他娘的还别说,真他娘的没想象他娘的中那么他娘的容易!”
藤原甲率先打破了沉寂,并且接着说:“他娘的害老子差点儿他娘的没考过。”
没有人回应,尴尬了良久藤原乙才接过话:
“可不咋滴,不过哪有你说的那么邪乎,根本没那么难,老子差一点点就考过了,哎!可惜啊!”
说罢,车内爆发出一阵银铃般的嘲笑声。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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