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故事连载】秦人我爹

我说我现在还没睡，你们指定都信。

我要说我已经来回翻过九九八十一个轱辘铛，给baby喂过了八遍母乳，还是睡不着。然后归错于疼痛的双脚。于是，大半夜跳下床去端来一大盆滚烫的开水来泡它们，你大概也信。只不过得用鼻子哼一声:“小主能作！”

我若是说我泡着脚看着表，掂量着明天那一场开得能饿出众生大肠的会议，仍然坚定不移地准备好了熬通宵。你又得送我一句短句型:“精神病！”

我是“精神病”了！

“精神病”得还不轻！

我竟然想动笔写我爹？已经去世五年的亲爹！

不是明天，不是后天，不是将来。就现在，就这一刻！

旅行分长途短途，思绪分起点终点。而就在刚才，我完成了人间最快速的旅行！

用我自以为很漫长却仅仅十分钟的时间，在有亲爹的回忆里前前后后游荡了几十年。

荡完后，我断然拿起手机，用老土的笔划输入法写下——《秦人我爹》。

这会儿，鬼才在乎睡觉时间呢！谁也别拦我！谁拦也不好使！我就要写我爹！立马开工！

写我爹那短短五十来年，却坎坷精彩的一幕一幕……                 

                        我投胎了

佛曰：“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离别、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

我娘先来经历一场生我苦！

人人都有爹，没爹的那是石猴。

我与万千众生一般，没敢走捷径从石头缝里蹦出来。从在乡医院里护士阿姨没做好准备动作，我已跃入人间并摔了个脑壳着地的那一刻起，我就有爹了！

这个小个子男人穿着一件素旧却干净的白汗衫，从我胖娘告诉他羊水好像破了时起，我爹架着两轮架子车飞奔二里地，一路上大气都不敢喘，将我娘平安地送入了产房。汗水塌湿了整条白汗衫。

就在那半条白布帘相隔的门外，我爹想抽根烟缓冲一下。谁知那只点了足足几百万次香烟的手，愣是抖抖地，一根火柴棍也划不着。

正和火柴较着劲儿，门帘内突然传来天崩地裂地一声“哇啊啊”，那是我哭了！没命地哭！开玩笑，你脑壳子摔到硬水泥地板上你不哭？

我爹笑着扔掉火柴头冲了进去。

“出去出去！还没给孩子擦胎泥儿呢！”产科大夫不大友好。

嘿嘿。

我爹讪笑着，搓搓手，只怪自己太心急。

但他猛然发现我正哭得上不来气，嘴巴与小脸青紫成一团蔫巴茄子，他的脸色也大变了！

“我娃咋了？你们把我娃咋了？”

“谁叫你娃跑得太快？我还没准备好呢，你娃就生出来了！”

“把我娃给我！”

我爹如饿虎扑食般地抢过我来，又是掐人中又是按胸口，足足有几分钟时间，我才又一次哭出声来！不过后脑勺在当时留下一个大青包。

我爹后来逢人就说:“我娃气性大！刚出生时就被气‘死‘过一次。”

护士阿姨抢过我去，将我胡乱擦了擦，浑身上下再仔细检查一遍。发现全胳膊全腿，零件不多不少，就又还给了我爹。

我爹长舒一口气。眉头缓缓绽开，眼睛咪成小月牙。他回头冲我那汗还没消下去的胖娘傻笑:“我娃是个女子！心疼很！嘿嘿……”

“看你喔瓜怂样子！是个女子还高兴？”

“看你说滴，我有女子了，能不高兴？走，买炮切，回家放炮！”

那天是1980年7月25日，这日子我记得比谁都清楚。

那天开始，我就成了我爹的“小情人”。直至三年后又有了我妹，我才成为“之一”的。

这么大篇幅地写我，未免喧宾夺主？非也。我傲娇地认为:没有我，我爹就当不了爹！

佛也有说错的时候。你瞧，我娘生我时不苦。

                          我爹出生

与我爹出生相比，我投胎得似乎太过容易。

我奶奶自打结婚生下我姑妈后，前前后后夭折了五、六个孩子！这些孩子，有男有女，大的已会说话，小的也就刚出生几天。扔时我奶哭天抢地、肝肠寸断，翻来复去哭一个月，心脏在脑海里闪个小脸的瞬间就揪揪地疼。

于是，我爹落地之后，我那手方脚大脸长瓜的三奶奶，忙拿出花椒粒，照准我爹右耳垂来回捻磨。突然，对着磨薄的地方一针扎了下去，刚出生的我爹疼得哭了三天三夜。由此我爹落下了容易哭气死的毛病，按照民间疗法，我奶给我爹在脖颈窝处留了一撮“气死毛”，一直不剪掉。

看来气性大这一点，我狠狠地随了我爹。

三奶奶手中的那根针，针眼儿处还系条红线。她将红线缝过耳垂，咬断线头，在手心哈了口气，在线头处打了个死结。这些动作，全然无视我爹哭天抢地的背景音，感觉也就是缝了个被角。

“这就行了！”三奶像是艺术家刚完成了一件巨作，满意地看着自己的作品。

“这下可给拴住了，再也跑不了了！记住啊，戴到三岁才能摘！”

我奶拖着疲惫虚弱的身体，在被子里将头点的像磕头虫。不知是磕头还是点头。

我爹就这样真的给拴住了。但却留下了两大笑柄：男生打一只耳洞和留长长的“气死毛”。

从此，三奶也是逢人便讲我爹出生的传奇故事，我们家包括我那爱吵架的爷爷，也都对我三奶感恩戴德。就连我刚过门的娘都夸下海口:“三妈，我们给你养老。”

奇怪的是，我妈说这话我奶一点也不吃醋。

“我有你五哥，用不着你们！将来等我死了，只要你能让你娃每次上坟去给我也烧点纸钱就行！”

三奶笑嘻嘻交待的这事儿我爹没敢忘，到现在我弟也不敢忘。弟弟每次去上坟，都还会在三奶坟头烧一沓冥币、磕三个响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