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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天外有天
这天上午，省局庄严的大会议室里座无虚席，“基层挂职人选公开竞聘”大会马上开始，人们屏息静气，静等一场大戏上演。
就在这时，正在小会议室候场的林潇突然接到了路敏老师的来电。
“林姐，第四轮选拔结果出来了！”
闻听此言，林潇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疾步跨出了候场室。
其实，自从昨天下午第四轮选拔的铃声响起，林潇就开始忐忑了——此轮“淘汰赛”后，新华路小学450名毕业生中，“实验初中推荐生”之候选者就只剩下13人了，竞争如此惨烈，儿子能顺利过关吗？
昨天晚上，有好几次，林潇都以端茶倒水的名义，敲开了儿子的房门，想探探口风，可是，每每看到那个阳光少年奋笔疾书的样子，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儿子已经这样认真了，结果如何又有什么关系呢？
今天一大早，到单位后，林潇决定暂时忘掉儿子选拔考试这件事，集中精力参与竞聘，谁知道，偏偏这时候路敏老师来电。
站在走廊里，林潇拿电话的手微微颤抖：“结果出来了？那，那岳川怎么样？”
“你猜？”路敏故意卖了个关子。
登时，从班主任的口气里，林潇仿佛猜到了结果，她捂着心口，半天说不出话来。
“哎，林姐，怎么不说话了？”
“不好意思路老师，我有点激动……”
“林姐，我话都没说完，你就激动了？那要是我说完了，你还不得晕倒？”
啊！难道我猜错了？倏地，林潇的脸都变了。
“我现在郑重地通知你，岳川同学，第一名！13人中的第一名！全校的第一名！”路敏老师的话语里，是压也压不住的骄傲和自豪。
第一名！
林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虽然儿子成绩一向优秀，年级第一也拿过不少，但是，这次选拔考试难度极大，而且孩子们个个都卯足了劲，儿子还能拿第一名，真是太不容易了！。
但是，激动过后，林潇不仅没有晕倒，反而镇定下来——奋斗了这么久，一路跌跌撞撞，既有第一轮的出师不利，也有二三轮的短暂喜悦，谢天谢地，儿子总算闯过了第四关！然而，距离最后的胜利还有十万八千里，因为，最最关键的第五轮，才是真正的命运之战啊——因为，剩下的这些“尖”们个个身怀绝技，谁胜出都在情理之中，谁被淘汰都是一种意外……而且，如果在这最后的一轮被淘汰，那么，一切的一切都将前功尽……
正这时，评委之一的吴乔路过此地：“林潇，别人都严阵以待，你却在煲电话粥，真是服了你了。”
一句话点醒梦中人。
林潇冲吴乔笑了笑，心里说，儿子考了第一名，我应该高兴才对啊，为什么总是把事情往最坏的地方想，说不定最后一轮儿子还是第一名呢！
这么一想，林潇浑身紧张的肌肉松弛开来，她挂了电话，信步回到候场室。
此时，候场室内，另外四个竞争者端坐在椅子上，正聚精会神地准备答辩事宜，一副志在必得的宏大气势。
林潇粗略一看，这四位年轻人都是省局关键处室的精兵强将，不禁有些自惭形秽，自己虽然业务精良，年年优秀党员，先进工作者，但毕竟年龄不占优势，又迟迟徘徊于科级……而且，自己一向什么都不争，也许在同事眼里，本人就是云淡风轻、淡泊名利的异类，人家能把珍贵的一票投给你？
林潇自嘲地一笑，幸亏我有先见之明，早早给自己定了基调——贵在参与，顺其自然。
轮到林潇上场了。
只见她迈着稳健的步伐，从容走向答辩台，面向台下的评委和黑压压的人群，深深地鞠了一躬。
此刻，身着合体蓝色西服套装，雪白衬衣的林潇站着主席台上，周身散发出浓浓的知性气质。
述职完毕，面对十几个评委连珠炮似的提问，林潇举止落落大方，辩词精彩纷呈，彰显了其名校背景的超高素质，现场就拿了高分。
台下的吴乔暗暗叫好，如此优秀的员工不提拔那提拔谁呢？
可事实一点也不乐观，本该第二天就公布的结果，都快一个星期了，还没有任何消息。面对各种沸沸扬扬的传言，林潇充耳不闻，她觉得此事已经和自己无关。
……
这天上午，临近下班的林潇突然接到一个电话。
“老同学，你好，我是万云飞。”
“你好，老同学。”万云飞的突然来电，令林潇很有些诧异。
“老同学，我今天可是又来新州了，现在就在你们单位楼下的那个咖啡馆里，有时间吗，我请你喝咖啡。”
……
上次的同学聚会上，当得知万云飞年仅15岁的儿子已经是清华大一学生的时候，林潇佩服地五体投地，她特地加了老同学的qq，准备随时向这个“千年虎爸”请教育儿经验。
聚会结束的两天后。
这天晚上，林潇窝在客厅的沙发里，捧着一本书，正读得津津有味，突然，手机发出“滴滴”的声音，拿起一看，小企鹅欢快地跳动着——备注“千年虎爸。”
原来是老同学万云飞。
“我已经顺利回京，谢谢同学们的热情款待。”
林潇赶紧回复。
“老同学，太遗憾了！我和孟一澜本来还准备再请你吃饭的，谁知一忙，你已经回京了，下次一定啊！”
“客气了，要是下次再去新州，一定是我请你们。”
林潇看了一眼自己给万云飞加的备注“千年虎爸”，忍不住笑了，赶快截屏发了过去。
万云飞立刻发出一个笑脸。
“千年虎爸？老同学，过奖了！哈哈。”
“老同学，你家儿子15岁就上了清华，真让人羡慕啊！我可是随时准备向你讨教的。”
“那是什么讨教，是相互学习吧。”
“不管是讨教还是相互学习，今天，我们算是逮住你了，赶快把你教育孩子的秘籍亮出来吧。”
“秘籍什么的倒也谈不上，老同学，孟一澜说你的孩子也很优秀，你是她学习的榜样啊。”
“这么说吧，孟一澜使用了夸张的手法。”
“既然你那么好学，咱们就探讨探讨？”
两人谦虚了一阵子，开始切入“秘籍”正题。
“做父母这么多年，我慢慢体会到，教育孩子应该是这世界上最高深的一门学问了，不论怎么做，都会有遗憾。”
“认可。”林潇应到。
“知道吗？这些年，我儿子都躲着我走，上了大学以后才好了一些。”
林潇期待的秘笈，不曾想，竟是从这样自我否定开始的。她随手一个疑惑的表情。
“这么说，你一定是一个严父喽。”
“岂止是严父，正如你的备注，本人就是一‘千年虎爸’。”
林潇一边飞快的打字，一边偷偷地笑了。
“不过，据我所知，‘虎妈’更多一些吧，基于什么样的考虑，您老人家就亲自上阵了？”
“怎么说呢？大学时，你们都说我特立独行，其实，那时我心里有‘恨’。”
“恨？”
“对！我是被我那农民老爹打出来的。”
“不是吧？”
“农民老爹一心指望我光宗耀祖，不论大考小考，只要我没考第一就会被棍棒相加，所以，我只能拼尽全力考第一。”
“打，是我们中国人骨子里根深蒂固的一种教育理念，很不幸，老同学您中招了，那么，到了现在，您该已经原谅了老人家望子成龙的苦心了吧？”
“哈哈，早就原谅了！现在，我不仅不恨，而且，还要感激我那农民老爹，不然，我能有今天？”
“明白了，你想说的是——长大后，你就成了你曾经的农民老爹？”
“聪明！”一个翘大拇指的表情。
有一行字快速地发过来。
“不过，和我农民老爹的简单粗暴相比，我的‘技术’就先进多了，儿子的一切都在量化之中。”
“量化？教育也能简单的量化？”
“对，量化。教育吧，说它复杂它就复杂，说它简单，它也很简单，其实可以简单到量化就能解决问题。”
“你是怎么做到把复杂的问题简单化的呢？”
“儿子刚出生，我和那海归老婆已经做好了规划：一岁，听几百个故事，两岁，会一百以内的加减法，三岁，认几千个汉字，外加英语儿童听读，四岁，能读简化版名著，五岁上学，以此类推。”
“老同学，量化容易，真的做到不容易吧？”
“当然。不过，要不打折扣的实现‘量化’指标，必须有强有力的配套措施，两手抓，两手都要硬。”
“还上升到政治的高度！真有你的。那请问，配套措施是什么呢？”
“所谓配套措施就是军事化管理。举个例子，我酷爱健身，不论严寒酷暑，每天5点一定起床，长跑1万米，所以，从5岁起，我就要求儿子必须跟我一起跑。寒冬腊月，他不愿起床，我一把就掀了他的被子！你想，当孩子拥有了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意志力，那一点‘量化’还算什么呢？”
“你也太狠了吧！”
“哈哈，也许吧。现在，我们家存放最多的就是各种量化表，上面是密密麻麻的红对勾，少一项都不行，不吃饭不睡觉都要完成。”
“老同学，教育孩子是很耗时间和精力的事，你工作那么忙，事业做的那么好，时间何来？”
“人，只要想做一件事，时间总会有的！”一个奋斗的表情。“而且，我的老海归岳母，新海归老婆，她们是我‘量化’指标最得力的执行者。”
“羡慕啊！三个精英塑造一个孩子，难怪孩子那么优秀！”
万云飞发来一个微笑的表情，继续“说”道。
“儿子5岁的时候，我直接把他送进了学校。”
“入学后还‘量化’吗？”
“当然。这么说吧，他入学后，我仔细研究了小学教材，发现里面并没有多少东西，于是，我对此进行了有效的整合和压缩，并亲自教他语文和数学，结果，小子挺争气，连跳三级，就进了初中。”
“老同学，恕我直言，孩子估计连玩的时间都没有了，你直接剥夺了他童年的快乐……难道儿子没有揭竿而起？”
“能没有？但都被我软硬兼施给挡回去了。所以，我一开始就说了，儿子上大学前很少主动理我。”
……
合上手机，林潇一番感慨，事实再一次有力地证明，没有谁能随随便便成功！
她一边羡慕老同学，一边在心里暗暗埋怨那个常年不在家，而且，在教育孩子方面，只会和自己唱反调的老公岳峰。
……
一听说老同学万云飞又来了新州，而且就在单位附近的咖啡馆里，林潇很兴奋——“拜”了这么久的“师傅”，学习了这么多的秘笈，今天说什么也得请“师傅”搓一顿，必须点咖啡店里最贵的咖啡。
一下班，林潇立刻向咖啡馆走去。
真是很凑巧，万云飞就选择了上次林潇和吴乔来过的那个临窗的包间。
万云飞正专心致志地看菜单，对走过窗前的林潇毫无察觉，倒是林潇有机会随意观察了他好几眼，真是很有威仪啊，不愧是上市公司的老总。忽然想到自己，事业无成，一片狼藉，和老同学相比绝对是天壤之别，真有无颜见江东父老的感觉啊。
轻轻敲门。
万云飞微笑着开了门，做了个很绅士的动作：“请。”
林潇大方地向万云飞挥手打招呼：“老同学，欢迎你再次光临我们新州。”
隔着大理石台面，林潇在万云飞的对面轻轻坐下，很自然的把米色衬衣的袖子往上捋了捋：“说好了，今天，我请客。”
“买单呢，绝对是男人的事，哪能轮到女人。咖啡我已经点过，你看看主食吧。”万云飞把精美的菜单递过来。
林潇微微一笑：“那好，我今天就吃定大户了。”
万云飞哈哈一笑，低头从手边一个大的手提袋里，取出厚厚的几本打印的东西，递了过来。
林潇一惊，是什么？
翻开一看。
“初一数学精选习题集？”林潇失声惊呼。
“是的，你不是对我的‘量化’很感兴趣吗？我想，你们的孩子不是马上也要上初中了吗，所以，就把以前儿子用过的资料，给你和孟一澜带来了。”
“太麻烦了，太不好意思了！”林潇如获至宝，再一看，还有初二，初三的。
“不客气，举手之劳吧，不都是为了孩子嘛。”
林潇赶紧翻看，只见“习题集”的编排非常清晰，比如，第一章第一节共有十个知识点，那么，每个知识点下面均有50-100练习题，凭着自己的数学底子，她能看出来习题很有代表性，或者说是经典题型。
她钦佩的看着眼前事业有成，教子有方的男人：“都是你编的？”
万云飞拿过一本，用右手在上面拍了拍：“确切的说，是我自己编辑的。当时，我家写字台上，十几本同一个学段的不同版本的复习资料一字排开，我反复比较，雷同的划掉，典型的拍下来，再在电脑里重新编排打印，所以，出现在儿子手边的是一本本精选过的习题，大大提高了学校效率。”
“这得下多大的功夫啊？”林潇的眼睛里满是钦佩。
“如果不是他老爸我的功夫，他能15岁上北大？自夸一下，别介意哈。”万云飞内敛地笑了笑。
“这绝不是自夸！我在想一个问题，那个手拿棍棒的农民老爹，和你这手握‘秘笈’的上市公司老总‘虎爸’，到底哪一个更厉害呢？”
“哈哈！教育孩子是父母的本分，我们责无旁贷啊。”
“谢谢老同学，这些资料，我们就照单全收了。来，以咖啡代酒，干杯。”林潇用这种方式向老同学表示真诚的感谢。
就在这时，林潇接了一个电话。
“我，吴乔。”声音很大。
“哦，听出来了，我在外面吃饭，什么事呀？”
“你还有心情吃饭？”
“不论发生什么事，饭还是要吃的，对吧，吴处？”
“林潇，刚听说你的那几个竞争对手托关系都快疯了，你难道不急？”
“吴处，我知道你为我好，可是，我急没有用啊？”
“林潇，我告诉你，不到最后一刻不能放弃希望。”
“好的，记住了。谢谢。”
吴乔的声音很大，旁边的万云飞听了个八八九九：“老同学，有什么事需要帮忙吗？”
既然老同学问起，林潇就把竞聘的事简要的叙述了一遍，最后，她苦笑着说：“老同学，你可不要笑话我啊，上班16年还是个科级，太失败了。”
“其实吧，一个人事业的成功与否，个人努力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机会，我看你不过是差一个机会而已。”
林潇苦笑了一下，虽然早已经预料到了竞聘的失败，不过 ，一时间，内心依然五味杂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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