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腊月二十八傍晚,寒风呼啸,大雪飞扬。
十字路口,只有她一个人下了车。臃肿的棉衣,沉重的背包。
几座新建的瓦房,稀稀落落,散布在公路两旁。亮着灯的,只有一家农机修理铺和一家小酒馆。
顶风冒雪,她还有三里远的路程。四顾茫茫,彷徨、凄凉。
父亲去世一年多了,母亲体弱多病。没人来接她,只有自己走回家。
深一脚浅一脚,踏着雪,艰难行进了十几步。已气喘吁吁、浑身冒汗了。
“兰妮子,到家里歇口气。待会儿,让你哥送你回家。”
那位大娘是叫我吗?四下望望,只有她一个女孩,可她也不叫“兰妮”啊。
“还愣着干啥?赶快进屋!”
顺着大娘的眼神,她向身后仔细一看,明白了。紧跨几步,逃进屋里。
四五个小青年,十七八岁的样子,个个叼着烟卷,染着黄发。他们正朝她指指点点,好像商量着什么。
“这几个小混混,喝酒,打架,赌钱,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你一个小姑娘,这个时候走夜路,很危险的。”
大娘倒了一碗热水端过来,安慰她,“我儿子到村里帮人修车去了,一回来,就让他送你回家。”
2
他踏进家门时,她已经和大娘吃完了饭。听母亲说明了情况,他又气又急,“那几个小坏蛋真不是东西!姑娘,不怕,我这就送你回家。”
“大哥,你还是吃完饭再送我吧。”
“不吃了,这都八点多了,回家晚了,家里老人会着急的。”
他不容她再分辨,找了个细木棍,递给她,“路不好走,拄着它,小心摔着。”
他扛起背包,走出门外,回头催她,“姑娘,快走吧。”
他走得不紧不慢,但总是和她保持那么一段距离。
“姑娘,你家在村子的哪个方向?”
“东南角。”
“好,那咱就走前面那条路。”
“你对我们村很熟啊?”
“我经常到你们村修车,哪条路都摸得清。”
一阵狂风袭来,她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失声“哎呀”了一下。
他急忙回转身来,停在那儿,等她靠近,抱歉地说,“看我,习惯了。我走慢点,你跟紧点,顺着我的脚印走。”
雪光下,眼前白茫茫的,已分辨不清道路和麦田。他凭借着几棵小树的影子,摸索着,一步步领着她,艰难前进。
“你等一下,前面路边有个小沟。我先试探着走过去,你再跟过去。”
他每踏前一步,她的心就收紧一次。他的身子趔趄了一下,差点摔倒,她的心猛然跳起来,大声呼喊,“你小心点!”
他回过头来,舒了一口气,“过来吧!靠右边一点就没事了。”
送到家门口,她拍打着门板,呼叫,“娘,快开门。”
院子里有了动静,他把背包放在门槛前,“姑娘,你早点休息吧。我回去了。”
没等她回话,他已经走出几步远了。
3
正月初六这天,她要到镇上赶集,在村口碰见了他。
“大哥,这么巧。你这是给谁家修车啊?”
他脸红了,不好意思地说,“不是,有点事。”
“是不是找人呢?我可以帮你啊。”
他急忙说,“不用……姑娘,你……快赶集去吧。”
她刚走出几步,就听到一阵吵闹声。那个高声叫嚷着的中年妇女,不就是媒婆刘二婶吗?
刘二婶一步一回头地骂着,自个儿嘟噜着,“天底下没见过这种人家,说得好好的,人家把什么都准备好了,你们又反悔了……”
“二婶,算了。人家不同意,自有人家的道理。何必把关系弄僵呢?你以后还得给她说媒呢。”
“哼!就她们娘俩这么事多,说了多少人家了,不是嫌弃这,就是嫌弃那,我没有闲工夫给她们白忙活,以后再也不进她的家门了!”
“二婶,我无所谓,您千万别气坏了身子。”
“我可怜的孩子啊,你咋这么心善啊?总是为别人着想。我和你妈是一个娘家的,老姐姐把你托付给我,今天这门亲事又黄了,我能不着急吗?”
刘二婶掏出手绢擦着泪,继续唠叨,“你妈守寡把你养大容易吗?给你说不成媳妇,我这老脸往哪搁啊?”
“二婶,别难过了,我送你回家吧。”
他驮着二婶走了。
远远地,她看到,二婶一个劲儿抹眼泪。
过了两天,她守在村口,截住了二婶。
“二婶,托您给我说个好人家。”
“我说闺女啊,没有见过你这样戏弄婶子的!我去过你家几趟了?你不是都把我撵出来了吗?”
“以前我不准备订婚,得罪您了。今天,和您说正经的。”
“哦……哎哟!我的好闺女,是不是有相中的人家了?”
“这……我……”
“害羞什么?话到嘴边了,咋又不好意思了?放心,一切包在婶子身上。”
“就是,就是……路口那个修车的。”
二婶震惊地后退两步,打量着她,好一会儿,才试探着问,“你,你说的可是真心话?”
她抿着嘴,红着脸,点了点头。
刘二婶高兴得简直要跳起来,“哎哟!我的妈呃!我今年可是烧了高香了!”
4
正月十六以后,她该返回工厂了。听说她要订婚了,一块打工的姐妹们都相约来到她家里。
她们偷偷瞧过了那个男孩,开始追问她,“你图他什么呢?别一时冲动,有你后悔的。”
她十分自信地说,“他这个人,善良、诚实、憨厚;会修车,能挣钱;还和我是同命人。”
“恐怕还有报恩吧?你就这么轻易地把自己交给这种男人,他靠得住吗?”
她认定了自己的选择,没理会姐妹们的劝告。
“真是昏了头!有你哭的时候。”
“你就在家陪着你的如意郎君吧,我们明天就走,不等你了。”
姐妹们走了,她留在家里,等着订婚仪式。那几天里,她不得不反思姐妹们的意见,“这个男人,靠得住吗?”
可既然许了亲,又是自己主动的,怎么能反悔呢?心中的烦恼,只能怪自己考虑不周。
正月二十六,她和他正式订了婚。
喜宴以后,他去见过她几次。她笑脸相迎,可也掩饰不住满腹的心事。
“你想出去打工,就放心走好了。两个老人有我一个人照顾,就够了。”
她还能说什么?逃避也好,散心也罢,总比呆在家里强。
上车时,他执意把几百块钱塞进她手里,“拿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发工资呢,在外面千万别委屈自己。”
车走很远了,他一直站在那儿,望着,手臂挥舞着。她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就是只想哭。
5
第二年春节前,她回到家乡。他骑着摩托车,驮着大包小包一堆东西,来看她。
“咱们什么时候结婚?”
“你说吧,我听你的。”
“怎么了?不开心?”
“……”
“要不是两位老人一个劲儿催,我也不忍心逼你。”
“可我们五个姐妹里面,我订婚最早。我……不想这么早嫁出去。”
“别哭,咱不急。我能理解,女孩子趁年轻,都想在外面多玩几年。结婚以后,你恐怕就出不去了。”
他猜得没错,可也不全对。她没法反驳他,也没答应结婚。
公路边的那栋小屋,一年之内,已扩建成了一座大院落。新房也布置好了,她看了非常满意。
他这一年不知努了多大力,怀着多大希望呢?她有点不忍心拒绝他了。
正巧这一天,姐妹们又来她家做客,谈起婚事,也说法不一。
“看来,他在家里修农机很挣钱的,你还何必出去打工啊?早嫁过去,早做老板娘。”
“哎,别忘了!我们五朵金花可约定好了,不到二十五岁决不嫁人的。谁也不能破例!”
“看样子,这个男人还真靠得住,值得嫁。不过,既然他不强求你,那就让他再等两年吧。”
……
这一次,她是和姐妹们一块出发的。头天晚上,她们聚在那座新院子里,喝酒,唱歌,聊天,嬉闹了大半夜。
他租了辆面包车,送她们到县城车站。
她依依不舍,可也坚定自己的意愿。姐妹们簇拥她上了车,她在车窗里望着他,没有再难过,没有再哭。
大院子和新瓦房让姐妹们很是羡慕,她挣足了面子。她骄傲,她自豪,她兴奋。
他看透了她的心思,底气十足地说,“年底你们回来,我会用自己的车来接你们!”
这一刻,她竟然忍不住,眼里又闪着泪花。
3
第三年春节,她违背了和姐妹们的约定,二十二岁就主动答应嫁给了他。
村里人都提醒她,“那小子这两年混得不错,有很多好姑娘开始惦记着他了。”
母亲也劝告她,“你也不小了,还没玩够啊?趁早嫁过去,断了那些姑娘的念想,免得夜长梦多。”
结婚后,为了方便照顾老人,他主动提出,并把岳母接到家里。两个老太太很合脾气,比以前的日子过得欢快多了。
可婚后总有不顺心的时候,这也正是她没有料到的。
家里的地都租给别人种了,他忙着修机器,她搭不上手,整天闲着没事做,周围又没有邻居可以聊天。
姐妹们都继续在大城市里打工,只有年底才能见上一面。平时不联系还好,越联系越羡慕她们。她失去了自由,又后悔过早嫁人了。
她怀孕后,再不能征求他的意见,让她出去玩上一年。生了孩子,以后更没机会了。
这里离村子有一里多,她和村里人都还不熟,也赖得到村里去。
面对这些现实,她能不感到无聊吗?
在他面前,在两个老人面前,她总是装着开心的样子。有时候,也免不了控制不住,发点小脾气。
他宠她,乐呵呵地哄她。可有时有效果,有时反而惹她更心烦。
他再有耐心,也有失控的时候,就反驳她几句,“我哪点让你不满意了?”
她挑不出什么理由,就任性地躺在被窝里哭。他每次都是一个人躲到公路边,生闷气,琢磨她,也琢磨自己。
过不了一会儿,他回到屋里。说他想通了,怨他,主动赔不是,向她求和。
她又能怎样呢?心里不舒服,不能怨恨他。是自己老觉得委屈,所有的火气,发泄在他身上。这时候,她又后悔对不住他。
这样的小别扭,断断续续,隔上一段日子,就会酝酿成一次大争吵。虽然不是什么大的隔阂,但双方心里都不是好滋味。
4
有一天,有几个人请他出去喝酒,回家后,他高高兴兴地冲她说,“我终于有了个好主意,保准让你开心!”
她没好声气地说,“你醉了,说什么胡话?”
他紧紧追逐着她,非得让她听。她躲不掉,只好坐下来。
“路对过有一片地,是咱家的。很多人都争着要买,我始终没有答应。今天,他们又请我的客,出了很高的价钱,我又拒绝了。”
“干嘛不出手呢?你要多少钱才卖呢?”
“再高也不卖!我给你留着呢!”
“给我?——不知你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他握住她的手,得意地说,“媳妇,你听我说。卖给他们开超市,不如我们自己干。”
她甩开他的手,大声质问,“你想得美,哪里有这么多钱?”
“开头是要做点难,吃一阵子苦。盖房、进货都不是小数目,我们攒着买车的钱先用上,不够就借点。”
一提买车,她心里更来气。他上次吹大了,牛逼哄哄的,说什么开自己的车去县城接她。结果,借了辆带篷布的破农用三轮车,一路上又颠又跳,吓得几个姐妹惊叫连连,吐了好几次。
“你还有脸提买车的事?让人家笑话了一路子,到现在,她们还在电话中挖苦我。你好了伤疤忘了疼,我可永远忘不了!”
“媳妇,车是一定要买的,只不过得晚几年了。门市必须现在就盖!”
“你疯了?加上卖地的钱,就可以买辆车了。”
“等赚了大钱,我们买个更好的。”他信心十足,坐到她的床头。
“你还吹!瞎折腾什么啊?”她不再理他,扯过被子,蒙头睡了。
“媳妇,你听我把话说完。”
她猛地掀开被子,露出一张泪脸,怒气冲冲地嚷道,“你非得把家底败坏光啊?你靠得住吗?我能指望你过上好日子吗?”
“啪”的一下,她拉灭了灯。房间里,漆黑、寂静。
夫妻俩僵住了,无法再争吵下去。
5
一连几天,他都在那块地皮上徘徊,思索。
不断有人和他谈判,催他卖地。他总是向对方吼叫,“求求你们别来烦我,说什么也不卖!”
她远远地看着他,恨恨地发誓,“我就是不答应,看你能怎么着。”
没想到,几天后,他自作主张,请来了建筑队。随着一阵鞭炮声,砖拉过来了,开始下地基了。
她简直是气炸了,不能到工地上发火,就赌气回娘家。她推着自行车,驮着小包袱,故意从他眼前过。
他竟然不拦她,也不答理她。
她更恼了,这么不给我面子,他眼里还有我吗?这种男人怎么能靠得住?
她怨恨地瞪他一眼,蹬上车就走。
可没走多远,她猛然醒悟过来,娘已搬过来和婆婆一块住。这里既是婆家,也是娘家,她能去哪儿啊?
哼!怪不得他不急不躁的,原来是想看我的笑话。臭男人,敢给我耍鬼心眼,等着瞧。
她刚下车,堂弟就追过来了,嬉皮笑脸地说,“嫂子,哥哥心疼你,派我来接你回宫。”
亏他还有点良心,知道给我台阶下。
再狼狈,也得装装样子,与堂弟拉扯了几下。堂弟替她推回自行车,她在后头一直说,“要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决不回家。”
回是回家了,可夫妻俩的冷战仍继续着。
他工地、修车两头忙,几乎没有歇口气的时间。没到几天,他又黑又瘦。
她心疼他,做好可口的饭菜留在锅里。可不想认输,不肯低头,和他分床睡,不和他说一句话。
终于有一天,娘把她叫进她们房间里。
“臭丫头,你们俩个生气吵架,瞒得再严实,能骗得了我们?小打小闹随你们折腾,我们不插手。可这次,我们必须出马了。”
“娘,妈,他不听我的劝,自作主张,我能不生气吗?我眼看着就要生孩子了,他把钱都败坏光了,这种男人靠得住吗?”
婆婆把儿媳拉到身边,叹口气说,“原来你是担心这个啊。这就好说了,我给你打包票,他完全靠得住!”
为了说服儿媳,婆婆讲述了他的一些故事——
6
上初三时,他的父亲得了重病,住了一个多月的院。家底花空了,父亲也死了。
他没钱上高中,十六岁就挑起了养家的重担。他给一个运砖的车老板干装卸,起早贪黑,吃苦受累,一干就是三年。
他拼了命干活,就是为了攒钱、盖房子、娶媳妇。一年四季,馒头就咸菜,穿的破破烂烂。
孤儿寡母,生活本来就艰难。他像叫花子一样,处处被人家欺辱。
这样的家庭,这样的处境,哪个姑娘肯嫁过来?媒人都是从门口绕过去,连你的招呼都不肯理会。
他累了一天,晚上躺在床上愁得睡不着觉。听到他憋着不敢哭出声来,做母亲的心像针扎一样痛苦。
有一次,老板的车坏了,需要大修。就把他一个人扔在城里,自个儿回家吃喝玩乐。
他陪着师傅拆卸零件,帮着干了不少活。师傅看中他的勤快手巧,要收他做徒弟。
他心动了,在城里学了两年。技术学成了,可钱没攒多少。
他要回家开修车铺,家里只有前几年攒下的那些钱,我怎
么舍得让他花啊?
那是留着盖房子、娶媳妇用的。做为母亲,我绝不允许他动一分钱。
他向邻居亲友借了一圈,没人敢相信他。奔波了三天,一分钱也没借着。
他只有哀求我,我不答应,还骂他败家。他认定的事一定要做成,就在我床头跪了一夜。
第二天又不吃不喝,我怎么骂他就是不回头。我实在不忍心再为难他,就一气之下,把钱砸在他身上,“给你折腾去吧。以后没钱娶媳妇,可别埋怨我。”
他捧着那些辛苦攒下的钱,大哭起来,“娘,您要相信儿子,我不是胡搞的人。我一定要干出个人样来,给您盖全村最好的房子,娶最好的儿媳妇。”
他为了省钱,花低价买二等砖,自己拉砖拉土,自己垒墙。两间小屋,他足足干了二十多天。
那个时候,十字路口,只开了几家饭馆,开修车铺他是第一个。人们没少讥笑他,挖苦他,他总是忍着。
开始时生意很少,不相信他的技术,谁敢把车送来啊?他就主动上门,只要零件钱,手工费全免。
这么便宜的事,有人不肯错过,才让他试着修。那半年,他是白忙活,搭人搭工夫,一分钱也没赚到。
不过,他的技术得到了赞赏,交了不少朋友,也有了很多老客户。大家主动把手工费留下,另外还好吃好喝地伺候着。
婆婆擦干眼泪,握住儿媳的手,感激地说,“那年相亲时,正巧你也看着了。在他最困难的时候,相了十几个姑娘,都嫌弃我们。是你这个好心的姑娘,主动和我们结亲,是我们烧了高香,有了你这么个好媳妇。是你给了他干劲,白天修车,晚上看书,他的生意猛地增多了……”
婆婆说着说着,又去擦眼泪,这时候,娘接过话头,劝导女儿,“臭丫头,你只顾眼前,只顾买车挣面子,只知道和你那几个姐妹们比。你当初看中的不正是他的能干、心好、本分吗?现在,他看准了一条发家的路子,要开超市,你不但不支持,还给他怄气……”
“妈,娘,您们教训的对。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听那几个姐妹的闲话了。”
婆婆又开导她,“孩子,你放心,他如果不正干,瞎折腾,亏欠了我儿媳妇,从我这儿也不会饶他。”
娘又接着说,“你选中的男人,你自己要相信他。不要仗着他宠着你,就耍小脾气。凡事夫妻商量着来,别拖他的后脚。我和你婆婆总有离开的那一天,你和孩子不靠他靠谁呢?外人说到天上去,对你一点用处也没有。”
她站起来,迫不及待地说,“妈,娘,您们的话我都记住了。我这就到工地上去,让他专心修车。”
刚走出门口,她又回来,微笑含羞地说,“麻烦您们今晚做点好菜,我……我们……”
婆婆会意,马上抢过来说,“哈哈哈,知道你要说什么。你放心去找他吧,家里交给我们了。——亲家,他们小两口忙去了,咱姐妹俩也别闲着。”
她到屋里把脸上的泪痕洗干净,又专心打扮了一番。等她挺着隆起的肚子走向工地时,厨房里,传来娘和婆婆的谈笑声。
7
工地上,他,浑身尘土,双手沾满机油,显然是刚从车底下被人拽过来的。此时,他正和工头商量着什么。
她有点心酸,泪珠在眼眶打转。她走近他身旁,替他把尘土打干净,低声说,“你回去吧,这儿交给我吧。”
“你……你怎么过来了?”
“这是给我盖的超市,我咋不能来?”
“嘿!”他哑然失笑,看她的目光怪怪的。
“看什么看?我的超市我做主。”
他还想说什么,她一把推了他,悄悄地说,“你说不过我的。不想让人看笑话,就乖乖给我回去修车。”
工地上有人起哄,“嫂子,听哥说了,这可是给你这个女王盖的宫殿啊!”
“女王?谁说我是女王?我有这么霸道吗?”
“昨天喝酒时,我哥亲口说的。他说,你算不上女神,可是地地道道的女王。”
她怒目圆睁地瞪着他,他窘迫地回避着她的目光。边往回走,边冲堂弟警告说,“二喜子,就你多嘴。以后再想蹭我的酒喝,没门!”
“哈哈哈……”
工地上欢笑起来,有人还敲起了瓦刀,叮叮当当响成一片。
在媳妇“咯咯咯”的笑声中,他大步向修车铺走去。他走得那么坚定,那么有力,又是那么舒心,那么放松……
她,深情地望着他,心里呼唤着,“你是真正的男子汉,是我靠得住的男人,我一辈子跟定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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