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散落在青春里的花儿

                                              纳兰流枫

      北方的暮春总是源源不断的沙尘，路边的景观树费力开出的花骨朵，还没有炫耀几天，就被无情的吹散，或零落成泥，或飘摇不定，凄惨程度丝毫不亚于初春的柳絮！

      我坐在窗前，戴上耳机摇摇晃晃的听歌，排解着成天盯电脑的枯燥。其实我不想在上班时间做这种不好的事的，平时累了都是看看窗外发一会儿呆，可这样尘土飞扬的天气，着实让我没有心情朝窗外多瞥一眼。

      舒缓的旋律从耳窝直达心底，所有的苦累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我放松了身子，靠在椅背上，一股浓浓的倦意袭来，将我紧紧包裹。不清楚是哪一首歌，也不知道是怎样的旋律，就在那一个转调的短暂过程，所有的回忆都如洪荒般扑面而来。眼前烦人的数据没有了，冒着热气的水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桃红色的花海，天空中不是阴霾，而是火红的太阳。周边嘻嘻哈哈的笑闹声络绎不绝，我茫然转身，看到了许多熟悉的面庞，忽然间一切都变得温煦平和。

      那是一段早该在回忆里发旧的时光，我曾一度挣扎着想要彻底忘记，因为不敢想，因为怕自己再一次陷入无尽的痛苦。我告诉自己，只要把它深深的埋在心里，就能拥有很简单的幸福，时间长了自然就忘记了，然后我就会成为一个没有过去的人，像电影上演的那样，可以很酷的生活。

      然而现实告诉我，我错了，我终究不能成为一个没有过去的人，因为没有那些过去，就没有现在的我。即使是疼痛的，也是我人生的组成部分，我不能没有那些过去。

      在我很长一段时间的青春里，除了哥们、游戏、爱情、杨老师，还有一部分很重要的片段。只是那些片段因为一些事，让我在后来的日子里，再不敢提及，甚至在写别的东西时都在特意避开。所以，她们成了我最鲜为人知的秘密，说白了就是不想去揭的伤疤！

      我的高中时代，是在离家不远的镇上度过的，那是一所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学校，所以更适合我这样的人。从高一开始，我就是班里的红人，这个红人可不是因为成绩拔尖或者多才多艺，而是因为早恋。

      那个姑娘是我对桌的同桌，之所以是对桌的同桌，是因为我们在高一的时候，还在大力施行高效课堂，八个人一组面对面坐的那种，说是上课老师多讲学生多讨论，调动积极性，其实都是扯淡，上课的讨论只是做样子，空课和自习时间闲聊更方便倒是真的。本来那个位置坐着一个男生，班主任嫌我们话多就把那个我心里一直惦记的姑娘调了过来。常言道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这可倒好，贼是不惦记了，改上手了。

      青春的时候，我们总是很胆小，面对喜欢的人喜欢的事，总是保持着该有的矜持。可我不是，喜欢就要说出来，憋着多难受啊！我想以那姑娘的性子，应该也不喜欢扭扭捏捏的男生。所以很快的，我就在班里出名了，所有人都知道我喜欢那姑娘。

      刚开始还是很艰难的，但在我的关怀备至跟细心呵护之下，明显有了起色。她也开始对我回以微笑和关注，在言谈举止上，也会考虑我的感受。跟她的关系有所进步的同时，她身边的那些朋友们和我已然熟络，我的交友圈再次扩大。

      那无疑是我这短短二十几年里最美好的时光，我想我所有的好运跟快乐，都在那个花一样的年纪盛开。

      她们是一群可爱的姑娘，活泼开朗，举手投足间都展现着青春的活力气息。同时，她们也是好强的，班里最她们学习认真，我想她们应该觉得，努力用功读书，才能改变当下不好的现状，她们跟城里孩子最大的区别，不仅仅在于给自己一个好的未来，她们身上，还背负着更加沉重的东西，那就是父母、家庭，她们从小被灌输着这样一个真理：好好学习，考上大学，才能回报父母。

      那时候的我，对这样的真理早已厌烦，所以老师的说教对我来说真的无关痛痒。如今再想起她们因为成绩不好而流下的眼泪，再也不会嗤之以鼻，而是从心底里心疼她们的倔强。她们是姑娘家，却有着比同龄男孩子还要坚强的心。学习，不一定会改变命运，但真的可以让自己的生活少一些被动，多一些选择和自由。所以，奉劝各位还在学校里的小兄弟小妹妹们，再努力一点，世界上没有一无是处的人。

      我的那次爱情，跟她们息息相关，我挺感谢他们在我和我喜欢的那姑娘闹别扭的时候替我说话，也对她们偶尔给我们创造的单独相处机会报以微笑。我不说，不代表我不懂，有时候吵架会很凶，她不想理我，她们之中总会有人拉着她找我说话，才没有让那份本就命悬一线的所谓爱情过早结束。

      在那样一个恣意放纵的年代，她们确实给我带来过很多的欢乐，虽然有性别的差异，但她们从不把我当外人，在不越界的基础上，像哥们儿一样温暖。我喜欢听她们在篮球比赛时盖过别的班啦啦队的呐喊声，喜欢在体育课上坐在树荫下看她们像小孩子一样追赶打闹，也喜欢她们成功的欺负我之后得意的笑容，那是一种不带有任何杂质的纯粹的笑容，跟那时的天空一样干净。

      她们有人难过了失恋了会跟我诉说，有人遇到开心的事也会跟我分享。甚至在讨论哪个班的某个男生帅的时候，也丝毫不避讳我，更不怕我骂她们花痴。那时候我有写日记的习惯，而我的日记本在她们眼里，就是再神秘不过的东西，好几次想要借阅，都被我义正严辞的“婉拒”了。

      高一的一次晚自习，我跟那姑娘闹矛盾，貌似我哪句话说的有点重，她哭了，氤氲的水汽把眼镜都呼白了。我不知所措，可我心疼，不知不觉眼泪就吧嗒吧嗒往下掉，她们手忙脚乱的安慰那姑娘，也不忘给我递来纸巾。直到多年以后，再细细回想，才发现那时候的我作为一个男生，真的是没有一丁点的男子汉气概，别人怎么伤害我，我就要以同样的方式还回去，就连那个我那么喜欢的姑娘都不例外。如果当初，能多一点包容，多一点体谅，是不是就没有后来的那些让我撕心裂肺的故事了？

      这世间所有的事，都没有如果，错过了就是错过了，毕竟那时候的我，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愣头青。我把初中时的那些习气都带给了她，虽然不打架斗殴了，但是被欺负过反抗过最后后来者居上的我，多多少少还留着些以前的影子，在我心里对于伤害的第一反应，还是怎样报复，所以慢慢的，我已经在不经意间把她推的远远的。我是始作俑者，反倒是难为了那些总是在为我说话的姑娘们。

      高二文理分科之后，本来可以去文科班的我又留了下来，因为我喜欢的人，我的朋友们，还有那些可爱的姑娘都选的理科。我是个特别认生的人，对于陌生的环境很难适应，我舍不得他们，也舍不得她们。

      可是留下来之后的我，却失去了我喜欢的姑娘，她说她不想再混日子，想要去努力学习。我们的座位在一瞬间离得很远，远到我只能看见他的侧脸，再也叫不出她的名字。那些日子，灰暗的没有一丝光明，就像陷入无底的深渊。尽管我还是鼓起勇气厚着脸皮去靠近她，可我们之间终归已经有了距离，无论我怎样努力都无法拉近。

      那年的秋季运动会，我报了1500米长跑，因为很长时间的压抑，急需要释放。我知道自己不行，从小多病落下的病根让我根本无法胜任那种考验身体素质的运动。可我就是想挑战自己，想看看我在她的心里，到底有几斤几两。

      结果很明显，我是最后一名，而且是很吃力的熬到终点，我听见了她们的呐喊声，也看到了她们眼里的鼓励，只是，我还是让她们失望了。我如愿的在终点见到了她，也为她眼睛里偶尔流露的温柔感动，我甚至都有种她一直都在我身旁的错觉。

      第二天下午她临时参加了接力赛，我很直接的告诉她，不要去，那种高负荷的运动她根本承受不起。可她不听，怎样都要去，我也只好很识相的闭嘴。属于她的那200米，最后她是踉跄着把接力棒送出去的，跑完之后，我和另一个姑娘扶着她在操场上活动，她已经完全脱力，整个身子都软了下来。

      在休息区，她姐来了，她们一群姑娘家围在她身边，我只能在旁边看着干着急。她们安慰我：没事，会好起来的，不要太担心了。

      她们把她送回了宿舍，我买了药买了水果，下晚自习带给了她，我想替她承受痛苦，可我终究不是神仙，没有高深的道法。

      运动会的最后一天下雨了，所有的项目全部取消，改到教室上自习。英语课上我偷偷的跑了出去，去女生宿舍看她。宿舍里肯定不能进去，幸好她的宿舍在一楼，我隔着窗玻璃看到她安然无恙，也就心安了。

      她们很热情的邀请我去她们宿舍，我其实也很想进去，毕竟是女生宿舍嘛，对我来说还是有一定的诱惑力的，长这么大还没去过女生宿舍。不过毕竟男女有别，我压下了心中的好奇心，摆摆手走了。

      国庆节放假回来，我和她的关系，稍微有些缓和，那一帮姑娘们也都为我感到高兴。有时候我真的觉得，她们就像姐姐妹妹一样，跟她们再一起的日子，天很蓝，日子也过的很慢，我悠哉悠哉的享受着那种祥和，总觉得一切都不会变，美好和幸福都能永恒。

      我跟她之间，有过三天的短暂恋爱，这都要归功于那些姑娘们的怂恿。在这之前，说是爱情，其实她一直都没有给过我一个明确的答复，所以，所谓的爱情，也就是我自己炮制出来的假象。虽然只有三天，至少也让我弥补上了心里的缺憾，我记得下晚自习我和她并肩走在一起的时候，后面总会有这样的窃窃私语：哎哟，这么不给力的嘛，挎上啊……

      我从心底里感谢她们，真的，我何德何能，能让她们如此对我，我感觉我真的是运气好到了极点。虽然最后我和她还是没有走到一起，但她们所做的，所说的，足以让我引以为傲一辈子。不管以后身在何处，我都可以很自豪的跟别人说，我曾经有一群特别好的异性朋友，她们是怎样怎样的好。

      只是后来，我生生的把我在她们心里的地位，降到了冰点。因为我优柔寡断，该忘的忘不掉，却又不愿意伤害一个，把我看成一切的姑娘，这样一来二去，我就成了那种最不招人待见的人。我从她们的眼睛里，看到莫名的东西，那种东西在我以前的认知中，虽然没有我想的那么严重，却足够让我万劫不复。特别是在我有一次喝醉酒之后，给她们两个同时写了小纸条之后，那种不屑的眼神，愈来愈浓，浓到我不敢去只是她们的眼睛，浓到我再也没有再她们面前抬起头，因为我知道，解释只会是越描越黑，我分不清善良和丑恶，那就该受到那样的惩罚。

      从高二的第二学期开始，我与她，与她们之间的距离，已经远了好多。我从一个将友谊收获的盆满钵满的富翁，顷刻间变成了一个穷光蛋。我不敢再靠近她们，因为我也将自己打入了冷宫，我是个罪人，孤独是我应该得到的最好的救赎。

      我渐渐的习惯了没有她们的日子，跟兄弟们抽烟喝酒打游戏，日子倒也过的安逸，在老师们眼里，我们早已无可救药，所以干脆放任自流。那样的日子我很开心，同时又很空虚，开心是因为喧嚣让我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东西，是用尽全力演出来的，而空虚，才是真正的本色出演，别人看不到，我也假装看不到。

      那样的日子过了很久很久，久到我自己都忘了，我曾经还有那么一段快乐的回忆，久到我喜欢的姑娘，都已经有真正的男朋友了。我笑着，吐出长长的烟圈，像枷锁，把自己锁的严严实实。

      高三的第一学期，最爱我的爷爷走了，走的那么突然，我还在梦里，父亲的一个电话将这个噩耗隔着那么远传递给我。在那一瞬间，我感觉我的整个世界都开始崩塌，眼前除了废墟就是漫天的烟尘。

      我在家呆了整整一周，也不知道掉了多少眼泪，我看到我最亲爱的爷爷入土为安，心里的某一块，就像被人拿刀切了去，空荡荡的。回到学校之后，我把自己封闭在一方小空间里，走不出去，别人也进不来，强颜欢笑已经掌握的炉火纯青。我偶尔会心疼她们一个个熬着黑眼圈努力刷题，也会偷偷看着她们灿烂的笑容替她们高兴，但我永远都不会表现出来，我清楚的知道，一切都已经变的不一样，我不是从前的我，她们也不再是从前的她们。

      我以为，我会那样如尸走肉一般，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慢慢过完我的整个青春。直到遇见那个大眼睛的短发姑娘，我才算是在黑暗中看到了一丝曙光。她很懂事，也很懂我，那时候我们每天晚上睡觉前都会用QQ聊到很晚，她总是会跟我说一些有趣的事逗我笑，而我也很乐意听她絮絮叨叨的说一大堆我们都不太懂的话，就这样我被一点点的解救了出来。她说她喜欢我，一直都喜欢，我点头，用最快的速度回复：我也喜欢你。

      那是我生中第一次，体会到被人悉心呵护的感觉，如果说恋爱是两个人的心同时起共鸣，那么我们之间，都算是初恋。我没有得到她们的祝福，也没有得到我喜欢的第一个姑娘的祝福，因为她们是好朋友，在她看来，我是为了报复她，才要一次次的伤害她身边的人，这个蓄意报复的大帽子，曾一度压的我抬不起头。

      即使这样，我还是会每天晚上送那个喜欢了我好久的她回家，然后赶在熄灯前回到宿舍，乐此不疲。她会陪我沿着水渠边牵手散步，会在我生日的时候送我最别致的礼物，会在校门口看到定制手链的精挑细选半天，做两个属于我们的独特的信物。那种幸福，即使多年以后身在他乡，为了生活狼狈不堪的时候想起，也会很温暖，很温暖。

      高三很快就要结束，我报考了一所省内的普通高校，因为到最后，我们成了班主任想除之而后快的人。前前后后一共用了半个多月的时间，我顺利的通过考试，顺利的离开了那个让人后怕的地方。我还记得我走的时候，班主任脸上开心的笑容，我苦涩的笑了笑，没有说话，一切的一切，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罢了。

      我走了，应该是逃了，在那个兵荒马乱的年代，我做了高考的逃兵。我走的很狼狈，收到通知的那一刻，我是自己一个人偷偷的收拾了东西，偷偷的从后门溜了出去。我跟一切都断绝了联系，当然也包括那个给了我初恋的姑娘，她高中毕业后要去新疆，而我在省内，所以很自然的分开了。

      我告诉那个我曾经爱而不得的姑娘，我不是报复。也跟那个一直和不对眼的姑娘说，你是第一个敢一次次的轻视我骄傲的灵魂的人……

      我用了很长一段时间去忘记那些带着遗憾的人和事，用了最大的力气将那些幸福的疼痛的往事压在记忆的最深处。三年，我几乎没有跟她们联系过，仅有的联系也只是在那些社交软件里偶尔的寒暄。

      高中毕业后，我再也没有写过日记，因为青春已逝，年华不再，日记这种只能用来发牢骚的东西，有时候还不如一支香烟来的真实。自那之后，我遇到过很多不好的事，那些飞来的横祸和自己不安分的心，让我吃尽了苦头，直到今年过完年，所有的风波才算是平息了下来，我的心也跟着定了下来，不再做没有意义的空想，也不再去追寻那些根本与自己无缘的东西。

      这世上最可悲的事莫过于长大，但这世上最幸运的事以为莫过于长大。人只有在经历过更大的苦难之后，才能真正释怀那些从前觉得根本不可能释怀的事，才能原谅那些以为再也不会原谅的人。我闭着眼睛，想起了她们纯净的笑容，想起了她们青春靓丽的身影，那些灰暗的时光好像忽然间变的明朗。

      请不要多心，我无意冒犯，只是在这个春日的下午，听到一首熟悉的歌，就突然想起了你们。或许你们中有人已将我忘记，或许还有人记得，但我永远不会忘记，在我的青春里，曾经有过那样一抹亮色，点缀了我整个年少时光。我不会怪她们当时对我的看法，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毕竟，错在于我。

      那个跟我一说话就脸红的娇小的姑娘，有没有长高；那个看到自己试卷上的成绩就哭鼻子的姑娘，有没有学会勇敢；那个性格像男孩子一样的姑娘，是否遇到那个让你温柔的人；那个永远的131，永远的129，永远的坤华苑，请让它们记住你们的青春，记住你们的善良，也记住你们的美！

      原来放下，不是删掉所有的联系方式所有的信息，不去看不去想就可以。真正的放下，真正的释怀，是让那些疼痛或快乐，以另一种方式存在，这种方式，叫做祝福。

      亲爱的姑娘们，不管你们身在何方，心在何方。你们一定要幸福，有理想的工作，理想的恋爱，理想的未来。你们都是好孩子，永远都是！

                                        2018年4月7日

那些散落在青春里的花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