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不是谁的救赎,我们是独一无二,请爱自己胜过爱他人
蓝色眼泪
眼泪是晶莹剔透的蓝
是人生的告慰
美到不可思议
文|Cream
0
凌晨两点,我走出病房,看见自己的轮廓倒映在楼梯白色的墙上,却看不见自己的模样。
艾子刚讲完她人生所有的时光,终于心满意足地睡去。
说起来还真是有些好笑,一个这么美好的人的一生,用不到一天的时间就草草收场了。
1
收到艾子寄来的信是晚秋,但邮戳上的日期却是在春天。
信件夹带的玉兰花香气隐藏,找不到一丝丝春天的气息,只有那句:病危加急,命不久矣。
我是如此漠然,十年间从未问候过的朋友,竟会再产生联系。
我是如此漠然,一封动人的信件,竟带给我如此焦急的眼泪。
我是如此漠然,漠然得不知如何是好,只是畏缩着哭哭啼啼。
读信的时候,她的脸,她说话的表情和动作,总是跃然纸上。
我想起没有网络的日子,时光很慢,日记和信件是最美好的存在,心情可以书写和分享,所有的感动都可以被温柔储存,有时也会惊喜地发现生活感性的一面,而这样的时光已经一去不复返。
如此,我们也在绵长的时光中互相遗忘。
但,我们如此熟悉,一颦一笑都刻在脑海里。
我们又如此陌生,昨日很远而今日远隔山水。
她说:“你还记得学生时代共用同一本日记本的时光吗?那段时间最棒了。”
她笑:“以前真是幼稚,以为友谊可以独占,责骂你的不专情,真是糊涂。”
她问:“还能再见你一面吗?”
我在悲伤和期待中度过了一整晚,看着秋风阵阵,不厌其烦地从细小的窗缝中钻进来。
时间还是一分一秒地过,有时觉得慢了,有时觉得快了,但它总归平淡,没有为谁而停下。
所以,这是一场悲伤的相遇吗?
2
我终于来到病房门口,鼓足勇气踏了进去。
刺鼻的消毒水味充斥着整个空间,病人和家属们却都有说有笑,热热闹闹的样子让人产生幻觉。
这真的是病房吗?难道只有我在紧绷着神经和压抑着心情吗?
直到我看到靠窗那个冷冷清清的床位,一位女子顶着稀疏的长发,两眼无神地望着窗外掉光了叶子的老槐树。
我走近,轻轻把向日葵花束摆放在床头柜上,拍了拍她的肩,想和学生时代一样搞怪地唤着她的名字,但自碰到那硬邦邦的骨头时,我那仅存的一丝乐观烟消云散,只能喑哑地发出“艾子”两个字。
她忽而转过身子,眼睛发亮,上扬的嘴角在脸上挂了好几分钟。
她说:“你能来真的太好了。”
她笑:“向日葵应该放在窗边阳光照得到的地方。”
她问:“我是不是比之前美多了?”
好奇怪,看起来我是最悲伤的那个。
3
艾子得的是遗传病,她说活到现在已经很满足了。
艾子想起上小学的时候,父母常因工作繁忙而把她一人丢在家,但是父亲回家后总会给她小零食,母亲的眼中也从来都只有她一个孩子。
虽然那时候很贫穷,一件棉袄穿了好几个秋冬,可就是觉着幸福。
父母亲永远只牵她的手,别人也只会夸爸爸妈妈这一个孩子。
所以,艾子经常一个人安静地吃饭、睡觉、玩耍,这样的孩子才是真正的乖孩子。
她觉得世界好小,生命里只能容得下父亲、母亲、学校。
当有人问起:“你爱爸爸还是妈妈?”
她总会甜甜地回答:“我都爱。”
4
艾子想起弟弟出生的那天,整个家上上下下都是前所未有的开心,但这种开心渐渐与她疏远,因为艾子的父亲总是说:“你是个女孩。”
从这一刻起,艾子的生命就不只是父亲、母亲、学校,还有弟弟。
弟弟是什么样的存在呢?他是小小孩,他是最棒的那个。
5
艾子读初中的时候成绩都在班级前列,但她常为错失的每一分而感到焦躁。
她恨自己的马虎和大意,也害怕自己不能成为那个让父母骄傲的孩子。
那时候艾子的父母亲倒着没日没夜的班,家里的生活条件逐渐好了起来,只有艾子还不舍那件穿了好几个年头的棉大衣,不舍那个破烂不堪的洋娃娃。
艾子很开心,她感到所有人都在努力,觉得这时候自己也加把劲,这个家就会越来越好。
但同时,所有人都顶着巨大的压力,只有弟弟不用,因为弟弟还小。
她有时会很伤心,因为餐桌上那只鸡腿永远是留给弟弟的。
她有时会很羡慕,因为弟弟这个词真是个好词,她可望而不可即。
可对她来说,那时候的环境滤色是鹅黄色的,是午夜墙根熄了又闪着的烟头,是发光二极管下缝缝补补又一年的旧衫裤......
6
每年的体检是最难熬的时间,因为艾子父亲的家族有遗传病史。
高中时艾子的世界倾斜了,她才知道:一个家庭的破碎,从生一场大病开始。
父亲被倒霉的鬼选中了,他们都这么说。
家里死气沉沉,父亲常常木讷地坐在那老式床头,眼神空洞,一句话也不说。
母亲总说着没事,却总是消失在那无光的屋子里,把时间用在拜神上,但什么都没跟艾子说。
于是,她开始默默学着料理大大小小的家事。
艾子明白寂寞、迷茫、忧郁这些词是从那时候起的,但她什么都没有说,也没有办法跟别人说。
她向往和朋友们去玩耍,抛弃枯燥难背的课本知识,和所有的百无聊赖一起沉沦,但现实却容不得她成为一个幸福无忧的少女。
可她感到自己被深深需要着,她是父母的女儿,弟弟的姐姐,家里的不可或缺。
7
父亲在治疗中得以缓慢地治愈,而母亲说父亲的命是向神换来的。
艾子感到害怕,因为门口那棵槐树落叶纷纷,父亲如同行走的人形牌,母亲一时间苍老了许多。
母亲总是在计算着日子,她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只有向神跪下的时候,满脸愁容,久久不肯起身。
艾子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母亲总是认真地计算着日子,不厌其烦地辗转在庙宇间。
老实说,艾子自己很烦这件事。
直到某个跟往常一样的早晨,弟弟从隔断的帘子里探出头,不耐烦地传达着母亲的催促,艾子赶忙把糕点装在那好看的编织篮子里,随意趿拉着门口那双早已变成黑色的白拖鞋,往母亲和弟弟的方向跑去。
母亲嫌弃着说:“怎么这么邋遢?也不怕人笑话。”
弟弟摆摆手说:“你先回家去吧!”
父亲冷冷地说:“长子去就行了。”
艾子再也不用看着母亲满面愁容地跪在众神面前,这对她来说或许是种解脱。
8
艾子十八岁时考上了一所不错的大学,而她的父亲就是在这年秋天离开的,什么都没有留给艾子。
办完丧事的当晚,艾子和母亲坐在饭桌上商量着未来。
白炽灯的光从顶上打下来照得眼睛生疼,但使得母亲脸上的细纹更加明显了。
母亲说要卖掉这个房子换成离弟弟学校近的出租屋,然后开启陪读生活。
母亲劝艾子放弃升学,早些进入社会赚钱贴补家用,又说找个好对象才是女孩的归宿。
艾子点点头,又摇摇头,终于砸坏了那盏白炽灯,独自背着学贷北上。
艾子说她当时哭得很伤心,因为母亲说她是个大人了,而弟弟还是个孩子。
她开始痛恨成长。
9
麻雀停在窗边,轻啄着向日葵的花蕾,这样的场景真的很不真实。
我看了看艾子,指了指麻雀,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可艾子说:“真好。”她是真的开心。
我暗自掐了又掐自己大腿的肉,努力兜住眼底的泪,好些时候才问出接下来如何打算这类无用的话。
她耸了耸肩笑着说:“我决定潇洒地离开,等到家人知道的时候,我已经和父亲团聚了。”
我十分错愕,十分不解。
她说:“走到现在,什么都无所谓了,没有失望也没有期待,就只是好庆幸,父亲把病留给了我,我的弟弟能健康一辈子,我的母亲再也不用满面愁容。”
我瞬间难过至极,却又十分生气,想骂她个清醒,但她却流着泪笑着说:“我会是父母的骄傲,我想成为父母的骄傲。”
她还说:“我没哭,这是定期的排毒工作。”
原来,我才是不清醒的人。
我伸手接住从她下颚滴下的泪,笑着说:“你是所有人的骄傲,你是最优秀的那个。”
她有些腼腆,笑哈哈地跟我说今天她很开心,思绪都变得清晰了起来。
讲到大学生活时的艾子神采奕奕,从枕头底下摸出刚拿不久的两张证,一张学位证,一张毕业证,还跟我说她拿过奖学金和各式各样的奖状,却从不提那些一个人艰苦度过的岁月。
这样平凡而不失美好的女孩,却只是短暂地来了世界一趟,经历了寒而刺的霜。
但,她的生命,孤寂而美丽。
10
时间是永续的,可一个人的时间是有限的,最后留给世界的,是一滴泪,一副躯体。
艾子说死后想变成一棵会开花的树,来年三月承载着春风、露水和阳光开出漂亮的花。
这样的话,会有很多人看见她,看见她的努力和成长,给予她温暖和幸福。
这样的话,每年春天就都能以最美的样子再见面。
END.
故事无畏
切莫借以探究
我的过去、现在、未来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