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最喜欢冬天吗？这么冷你居然喜欢，得盖厚被子，穿厚衣服，行动也不方便，我们家还没暖气，还得开热空调，又费电又闷...好了好了，我不说就是了...我吗?我最喜欢秋天，那种在风中漫步的感觉，真的太舒适了，下次可以带你去体验一下...但可能得扎一下头发...啊！还得学，女孩子就是麻烦，哪天给你一剪刀咔嚓了....诶，你把剪刀放下，淑女不会这么做的...”
女孩就这么站着望着他，也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夏铭楞了一愣，这是她跟他说的第三句话。
“你醒了啊，今天都累了一天了，真不好意思，也没在路上给你买个东西吃啥的，我一个人生活惯了，都只吃一两顿的，走吧，家里也没吃的，我们出去吃吧。哦，再等一下，我给秋子准备一下猫粮。”
女孩一脸疑惑，不明白他口中的“秋子”是谁。
“对了，还没给你介绍，秋子，秋子，快出来了，互相睁眼再认识一下呗。”夏铭喊道。
秋子从阳台处冒了出来，慢悠悠走过来，跳到了夏铭旁的沙发垫上。
“这就是秋子，一只8岁的老白猫，才跟我生活一年，但我们已经是家人了，对吧，秋子。”夏铭边说边摆弄着秋子的尾巴。
“喵！”秋子显然很讨厌他摸自己的尾巴。
“秋，子，秋，子。”一人一猫就这样对望着，夏铭不懂也不敢打搅，先行去准备猫粮了。
准备完后，转过身来，秋子已经躺在女孩的腿上，任由女孩“蹂躏”。
“秋子，你不是只怕生的猫吗？去年我买了多少种猫粮讨好你啊，你这就沦落了啦?”夏铭的神情格外认真。
夏铭没注意到的是，女孩听到他这小孩子般的斗气话语后，嘴角细微牵动了一下，然后又面无表情了。
“哎，白眼狼啊，猫粮我跟你准备好了，水也在旁边，你想吃就去吃吧。emmm，琳...琳...零食也有，这周刚在网上买的。”夏铭扭捏着，吐字模糊不清。
秋子离开女孩的怀抱去进食了，留下夏铭和女孩尴尬地一言不语。
“走吧。”女孩先起了身，整理了帽子，重新带好围巾，开始在门口穿起了鞋。
“好的好的，走吧，我们可以先去美食街吃的晚饭，再去超市买点零食，到时候你有啥想吃的，都跟我说。”夏铭不知道怎地，开始摆出了这十多年来很少的献殷勤态度，完全是自然而然，不受控制。
“走吧。”女孩背对着他，语气很平淡。
“好好好，我马上就出发。”
七点钟的天空已经暗了下来，街道两旁的灯光已经亮起，光线中能够清楚看到稀疏的雪花飘落。路上人们哈着热气，带着手套，有些是工作归来，有些是饭后散步，不少小孩在路旁的雪堆上堆雪人，打雪仗。玩笑声，风声，袅袅炊烟，暖色调的灯，银白色的雪，以及头上注视着生命一举一动的月，这好像就叫做所谓的生活。
在下午院长夏铭跑东跑西的期间，福利院的工作人员已经把自行车送了回来。夏铭拍掉后座上的积雪，但又觉得太冰了，回房拿了自己以前的毛衣，叠成了坐垫形状，放在后座上，再用橡胶绳，固定前后位置。弄好后，再用手压了压，确定不冰不硬后，拍了拍手，大功告成。
“上来吧，路上雪又积起来了，不好走，美食街有点点远，我先推自行车出小区到干道，再骑过去。”
女孩也不多言，自己爬上去坐着，小手扶着前面的高坐垫以保持平衡，臀部移了移，找到了最舒适的坐姿。
夏铭刚准备推车前行，隔壁的门忽地打开了，邻居奶奶站在门口，注视了夏铭后面的女孩近一分钟，然后又把门关上了。今天是第二次被这老奶奶吓到了，夏铭担心她还会冒出来，就待在原地等了一会，但似乎毫无动静，于是就推车前进了。
“这是隔壁的老奶奶，好像是我导师的旧友，性格有点古怪，今天是我第二次见到她，以前这房子好像没住人一样。以后我们离她远一点，你也要小心，刚刚那眼神就像拐卖孩子的一样。”夏铭走远了才敢小声对女孩说。
“嗯。”女孩轻轻应答了一下。
没过多久，两人就来到了干道，六七点正是下班高峰期，路上车辆打着灯光，按着喇叭，蠕动似地移动着。7点，这个城市已经第二次苏醒，以不夜城的角色，吸纳着声，光，色，以及人们的呼吸。
“你在福利院待久了，应该会不习惯吧，外面世界就像这么喧嚣，有着形形色色的人，他们每天都粉墨登场，人前人后两模样，活的既虚假又真实。”夏铭突然深沉的感慨起来。
“你呢？”女孩突然问道。
“我，我更不堪，连跑龙套都算不上，只配当个虫子般的观众。”
女孩静静地低头看着前面的背影，她还不懂夏铭说的是什么，但或许他也藏着跟自己内心深处同等恐怖的回忆。那种只有黑色和红色的记忆，成了脑海中的烙印，时间也冲刷不了。
“哦，对不起啊，我不该提这个的，都是我乱说的，装深沉罢了。”
“深沉，就是这个样子吗？”有时孩子的提问总会让成年人愣住。
“或许是，或许不是，谁知道呢？不说了，美食街就在前面了，肚子都饿了吧，我稍微加点速哦，你抓紧了。”夏铭整理了情绪，双腿开始用点力蹬了起来。
女孩由于加速的本能反应，一下子紧紧抓住夏铭的衣角，然后又放开，手放在原本的位置上。
前面的夏铭明显感受到女孩的小举动，“路还长呢，你可以照顾好她的，夏铭”，他给自己打了打气。
没过多久，高昂的吆喝声、叫卖声就传来，眼前出现了较为狭窄的小巷，一个江南水乡风格的巷道，也是政府投资的一个旅游网红打卡点，名叫“梦里香”。里面基本上都是贩卖特产美食以及各种手工小玩意儿的小商，除了游客外，这也是当地人改善伙食的地方，价格实惠，没因为网红点就故意抬价。夏铭对这儿再熟悉不过了，大学期间的聚餐地点，旧识来的请客地点，就连姐姐芸菲来探望的时候也在这里吃。
今天还好是在工作日，游客并不多。夏铭推着车，女孩在街旁并行走着，完全是小孩子一般的慢节奏，一步接一部，但女孩总是刻意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夏铭对此也很无奈，对于她的戒备心，还是只能慢慢解除。
不久，夏铭叫住女孩，在一家没有招牌的店停住。女孩观察了一下店内，看起来并不是一个很干净的店，装修老式，灯光有些黯淡，桌上还可以看到没擦干净的油面，而且只有那种劣质的卷筒纸摆在上面，筷子筒就更不必细说了，完全不是如今的全消毒碗筷。女孩在门口停住，没有多余的动作，夏铭也明白她的想法，细心解释到，“这是我的老乡，比我还早来云颜市，他是个固执的人，整条街都整改重修了，他当个钉子铺，理由是怕来到这个城市的打工者再难找到他这个老乡，再难品尝家乡味了。虽然环境不大整洁，甚至估计检查都过不了，但实打实的家乡面，你看那厨房完全是公开暴露的，所有食材，调料都是当面做的，没啥藏着捏着的，这条街像这样的店怕是仅此一家了。走吧，已经很饿了吧，进去尝尝吧。”
女孩静静听完夏铭的一大段话，若有所思后，就跟着夏铭一起坐下。也不犹豫，女孩点了一两清汤面，夏铭点了二两牛肉面，两人早桌上安安静静的吃完了。
“怎么样啊？还行吗？”夏铭自信地问道。
“嗯”女孩喏声道。
“老李，结账。”
“来了”应声后，一个50多岁的老头从厨房小跑过来。
“诶，小君（夏铭在老家的乳名），你来了怎么没叫我啊，真是好久没见到你了。”老李笑的时候，黝黑的皮肤上满是皱纹，初显岁月沧桑。
“我这不看你忙吗，这些老乡都刚下班，你这不得专心给人家做好吃的啊？所以我就自己解决了。
“也是啊，这些大都是我们那边的农民工，大家都互相帮助，虽然辛苦但是也都好好挣钱了。”老李边说边看着桌上吃得正香的朋友们。
稍微感叹一番，老李转而又道，“小君，这个女孩是你家亲戚呀，怎么没见过?”
“说来话长啊，最近发生的事很多，我也不便跟你说，反正现在她跟我一起住，我以后都得照顾她。”夏铭略带歉意地解释到。
“没事，不便说就不说了，但是，小妹妹，以后想吃啥都来你李叔这儿，管饱。”老李大大咧咧地说到。
女孩有点被李叔的热情吓住了，一时间也没敢答复。
夏铭也是理解，笑着说到，“好的，李叔，我替她谢谢你了，以后就多打扰了，你去忙吧，我们也得走了。”
“好的。”李叔也不多留，立刻返身去忙活了。
“我们走吧，李叔就是这样，别介意，那可比我热情多了，你以后应该会喜欢上他的。”夏铭在门口调整了自行车位置，拍了拍后座，说道，“上来吧，我们去超市先买点吃的，明天再去商城给你买点必需品，家里啥都缺。”
女孩却不知怎地，板着脸，对着夏铭小声念叨道，“你为什么一直都不叫我名字啊？”
“什么?”正在开锁的夏铭立起身来，望向背后的女孩。
女孩有些生气了，眉毛紧皱，对着他的背影，用尽全力吼道:“我说，你为什么不叫我名字啊，一直这个那个的，你不是说我叫琳儿的吗？难道是你骗我的吗？”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了哽咽。
夏铭惊住了，手还在拿着锁，他实在没想到女孩会突然这样。先是呆了几秒，然后立刻放下锁，蹲下去，急急地解释道:“不不不，我没有骗你，你现在就是我的女儿，以后也是，对不起，是我迟钝了，犹豫了，还觉得一下子就叫你不大习惯。但你要知道，你叫夏琳儿，谁也不能改变，我不会抛弃你的，你从此开始就是我夏铭的家人，我会保护你的。”夏铭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头脑完全不受控制，这些话无论多么羞耻，多么还不确定的承诺，在遇见女孩的第一天起，竟然全部都倾诉了出来，也不管路人，老李都诧异地望着他们俩了。
说完话的夏铭，眼角也有些湿润了，昨天以前，他的灵魂都是游荡的，飘忽不定，但从今晚开始，感觉有了重量，有了形状，有了温度。
女孩止住了泪水，对于夏铭的话，她也没怎么听进去，她尘封了很久的内心也不会因为今天的只言片语而打开，只是门上的锁已经出现了些许破碎的痕迹。
正在女孩低头思考的时候，突然一个温暖的怀抱袭来，她抬头看到，一个30的大男人，双腿跪在脏乱的地上，双手紧抱着她，嘴里一直重复着“我不想再失去了”。
月亮只是看着这一切，没有因为人情冷暖而改变自己的光泽，只是看着，看着，看着...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