芋头甜糕

一声声鸡鸣将我从睡梦中唤醒，一向晚上不想睡，早晨不想起的我，此时此刻却成了冬天清晨里的起床困难户。但想到了“毛爷爷”，又不得不依依不舍地离开那暖暖的被窝。

睡眼惺忪的我经过一番洗漱后，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走出了出租屋。

冬天五点多的清晨，看不见那冒出在东方地平线的太阳，只有大雾弥漫，严实的封着异乡天与地。

万物还在酣睡，我却穿梭在雾霾里，一步一步走在上班的路上。此时路上并没有白昼时的人潮与车水马龙，它安静的让我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和脚步声。孤独的路灯散发着暖黄色的灯光，洒在冰凉马路上，照着雾霾中奋力前行的影子。

因为雾大，能见度很低，一路上我并没有看见除我以外的任何行人。当快行至路口转弯处时，耳边却隐隐传来音乐声，抬目四下张望试图寻找声音的出处，但目光所及之处除了那看见却触不着的雾霾，我并无看见其它。

我在路口转弯处向右边工厂上班的马路上走去，这时音乐声也越来越近，伴随而来的还有那钻入鼻孔的油炸香味。对于外边的油炸食品，在大多数时候，我是宁愿饿肚子也不去吃，所以此时，那香味并没有勾引起我的味蕾。

继续朝工厂方向迈着步子。当途经停在路灯下，那卖早餐的小推车旁时，我下意识地瞟了一眼，卖早餐的是位六十多岁的老太太，有两位刚刚买完早餐的行人，骑着电瓶车缓慢地离开，消失在浓雾里。放在推车旁边的手机里播放着一首老歌。

正当我也打算离去时，“姑娘要不要来两块芋头甜糕？”我一怔，芋头糕，那可是我以前最喜欢吃的。见我迟疑停止了脚步，老太太笑呵呵的继续对我说：

“芋头是自家地里刨的，菜籽油也是自家地里收的……”

“给我来四块吧，加一杯豆浆”我说

老太太连忙答应“好嘞”

“我家俩孙女非常爱吃，她们在**中学上学，每天早晨都要经过这来拿一些……”老太太一边动作麻利地帮我装着芋头糕，一边笑呵呵地继续说着。

“我也爱吃，小时候每年过年我奶奶都会做给我吃……”我微笑着与老太太说。

我扫码付完钱，接过芋头糕与豆浆，老太太又向袋子里多放了一块，我想再付钱，老太太却坚持不要，只是说：“自家地里收的没事，若喜欢吃下次再来买”。我笑着说：“好的，谢谢阿姨”，同时与老太太挥手告别。

我一边往工厂赶去，一边拿出一块甜糕轻轻咬了一口 ，一如既往的香甜软糯，一如既往的好吃，可还是感觉少了些什么。看着那灰蒙蒙的天空，我想或许少了“奶奶的味道”吧。

儿时，因为受计划生育政策的影响，我不知给予我生命的爸妈去了哪里？也不知道他们是在什么时候离开了家与我？打从记事起与我相依为命的就只有爷爷奶奶，自从记事起我和爷爷奶奶过着有家不能回，有床不能睡的日子，我们每天四处在外逃离，在当时称作“躲计划”。

那时候的我，与大多数孩子一样，最渴望的就是过年。别的孩子盼望过年，是因为他们会在过年时有钱有肉有新衣。而我盼望过年，是因为大人们经常说过年是家人团圆的日子，我以为爸妈会在过年时回到家，与我们团聚。因为之前奶奶说过，等到爸妈回家我们就不用再“躲计划”了。

可一年又一年，爸妈在过年时并未回来与我们团圆。我也没有别的孩子在过年时，有的钱与肉和新衣。那时奶奶唯一能给我的，就是她亲手为我用芋头做成的甜糕，每年过年奶奶都会做一些，并叮嘱我多吃些，奶奶说：“我们没钱，但过年也要甜甜的，多吃些，来年生活就不苦了，来年日子就甜了”。

记得第一次带孩子爸回家过年时，我们刚到家，身材瘦小的奶奶就开始去厨房里忙活，不一会功夫她从厨房端出两碗刚出锅的芋头糕，一边递我和孩子爸各一碗，一边笑呵呵的与孩子爸说：“赶快趁热吃些，吃完你们以后生活就会过的甜甜蜜蜜的……”我一边吃着，一边夸说：“芋头糕真好吃，我最爱吃奶奶做的芋头糕了”。

奶奶看着我们吃完了一块又一块，慈祥的笑容满意的在她的脸上漾开着，她那布满皱纹的脸庞像极一朵绽开的菊。

之后每次我们在春节前后回家时，奶奶都会一如既往的给我们做很多芋头糕。

13年的春节前夕，我依旧回到了奶奶家，因为奶奶病重了。那次我却没有再吃到奶奶亲手为我做的芋头甜糕。

腊月二十五那天近中午，我从一千多离的婆家赶到家时，奶奶已经不行了。我走到床边，拉起奶奶那蜡黄枯瘦的手，奶奶微微睁开眼睛，吃力的挤出微笑“大孙侬回来啦，奶奶这回不行了，要走了，下次回来再也见不到奶奶咯”，奶奶的话未完，我的泪夺眶而出，像断了线的珠子般一发不可收拾。奶奶费劲的抬起她那骨瘦如柴的手，用纸为我擦拭着不停下滑的眼泪，她那干涩混浊的双眼也变得湿润了起来。

奶奶一边安慰着让我不要哭，一边让爷爷把芋头糕放油锅热下端给我吃，她说芋头糕是昨天邻居给的，她吃不下了，听说我今天要回来就给留着了。我哭着和奶奶说不用，我不饿。“马上过年了，这次回来奶奶也不能给你做芋头糕了，嫁那么远，一个人身边没个亲人，以后你的日子一定要过的甜甜的奶奶才能安心啊”，奶奶有气无力地说完话，就开始急促大口地喘着气……

看着雾霾笼罩下的前方，离放年假又近了一个早晨，只是回家时，却再也吃不到奶奶用芋头为我做的甜糕。小时候曾与奶奶相依为命苦中有甜，如今奶奶却离我远去，远到往后的日子里，我们再也相互见不到彼此，远到奶奶为我做的芋头甜糕的味道，我却只能在记忆里找寻，在睡梦中“吃到”。

此时吃着别人孩子奶奶做的芋头甜糕，香香的、软软的、糯糯的、甜甜的、还带着一点咸咸的。

“……大孙侬，多吃些芋头糕，以后的日子一定要过的甜甜的……”奶奶的话在耳畔清晰回荡着。

吃着那没有“我，奶奶味道”的芋头甜糕，思念的泪水滚烫滚烫，在冰凉的脸颊上无声滑过，落在手中甜糕上，落在路面的影子上，也落暖色的灯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