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片来自网络
清晨的济尘寺被晨光笼罩，远远看去好像发出了金光一样，早课过后的明心又拿起了扫把，开始了他一天的功课——扫地。这是他来济尘寺的第三个月。
济尘寺位于济尘山山顶，济尘山海拔2550米，上山的道路蜿蜒曲折，极是困难。但香火异常旺盛，往来香客络绎不绝。
明心本是山下穷苦人家的孩子，俗姓陈，家境贫寒，父母因感染瘟疫亡故。他因仰慕传法禅师，便徒步上山，途中受到毒蛇攻击，被山间的行脚僧救回寺里，亏得传法禅师医术精湛，救回他一命。于是，他发愿以余生拯救世间众生，为众生贡献。
“师傅，我都来寺里三个月了，怎样能成为像您一样德高望重、人人景仰的大师呢？”这天明心跟在传法禅师身后，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来到寺里的三个月时间，明心每天除了扫地还是扫地，他感觉自己像是被遗忘了一样，本以为来寺里可以学贯佛经，融世间大智慧，从此拯救世间众生。
传法禅师并未理会明心，只是一味向前走，明心也不敢再次询问，默默地跟在禅师身后。
在寺院刚刚施过粪肥的菜地旁，传法禅师突然停下了脚步，目光落在了一只正在努力耙粪球的屎壳郎身上。
明心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一只屎壳郎正用头上的“大铲”耙着一个粪球翻越一块石头，石块不大，但屎壳郎推着粪球，翻起来却很是费力气，中途还有几次跌落，最后终于成功翻越，但离它堆放粪球的地点还很远，它依然挥动着它的“大铲”继续劳作着，地上的粪便不断减少。
“知道济尘寺为什么建在山顶吗？”传法禅师开口了。
“因为……因为山顶……”明心支吾着，求救般地望着禅师。
“济尘山山路蜿蜒，上山的路曲折难行，山下的香客有的半路便返回了，有的却爬了上来，为自己求得一世平安。”传法禅师望着那条通往山下的小路道。小路上来来往往的人群络绎不绝，有修行中的行脚僧，有往来的香客。
“能够爬上济尘寺的人，都经历了上山路途的艰难，山间风霜雨露的洗礼，被山上毒蛇伤害的威胁，心性也在不知不觉中得到了历练。面对俗世的无常也更多了一份从容和淡定，佛助自助者，只有不断磨砺自己的心性，才能更多得佛的加持。”传法禅师的目光转回了明心身上。明心摸着头，若有所思。
“知道为什么送你‘明心’的法号吗？”
明心摇摇头。
“明心见性，扫地实为扫心，心不净，难现本性，本性不现，难出修为，有如隔靴搔痒，佛性难现。你虽慧根深厚，但年轻气盛，急功近利，枉顾过程。世间最难的修行便是自身性格的磨砺，这种磨砺只有落实到生活的点点滴滴才能体现，身在其中的人，只有在经历过后才会恍然大悟。”传法禅师说完，便再不说话，转身像禅房走去。
明心愣在原地，等他回过神来，禅师已经走远。他回头望着仍在菜地旁忙活的屎壳郎，它们依然忙着推着粪球往前走，不停地在地上耙着，地上的粪便也早已处理干净。
“可我想当济尘寺最伟大的禅师，有精湛的医术，融贯佛法的智慧，是天天扫地就可以的吗？”明心依然疑惑。
他辛苦爬上济尘山，被山间毒蛇伤到，性命堪忧，经历了生死劫。本想跟随传法禅师修习佛法，没承想每天需要做的功课却是扫地。
但刚刚当他看到屎壳郎一次又一次地耙着粪球，并且推着它翻越石块，把它们堆放在一起。明心心底泛出一丝愧疚，屎壳郎尚能不厌其烦，日复一日地劳作，而自己却急功近利地想要求个结果。
日后，明心依旧在寺里扫地，每当心浮气躁时，他都会跑去寺院的菜地旁，看屎壳郎不停地耙着粪球，一次又一次不厌其烦地推着，日复一日，从不停歇。
日月轮回，斗转星移，时间不停地向前奔着。眨眼工夫，已经是明心来到济尘寺的第三个年头。
经历了三年时光的浸染，他不再心心念念成为济尘寺最伟大的禅师，而是每天勤勤恳恳地扫地，扫地成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功课。
这天，传法禅师叫住正在扫地的明心：“从明天起，你就跟师兄们一起行脚吧，随他们一起下山，一起上山。在太阳落山前一起回到寺里。”
明心听闻满心欢喜，在济尘寺做了三年的扫地僧，终于可以跟随师兄们去行脚了。
图片来自网络
第二天一大早，明心便跟随师兄们下山，自从三年前爬上了济尘寺，他发誓自己再也不会下山。那次上山途中遇到的毒蛇，险些要了他的性命。
虽说很高兴自己终于成了行脚僧，但三年前的经历仍让他心有余悸。他小心翼翼地跟在师兄们身后，曾经的他认为只是能够爬上济尘寺，就有如登天了，现在居然要在一天时间内走一个来回。
路上的香客来来往往，有步履蹒跚的老人，有步伐轻快的年轻人。善男信女们都怀着美好的愿望爬上济尘寺，向佛祖祈求能够实现自己的夙愿。
这天行脚途中，一位感染瘟疫的香客晕倒在地。明心的师兄们努力施救，本想抬回寺里进一步救治，那位香客却没能撑到回济尘寺便离开了这个尘世，明心恨自己无能。
他怨恨自己为什么乖乖扫了三年地，没有强烈要求师傅传授自己医术，也耽误了自己修习佛法。
当天晚上回到济尘寺，明心便去了传法禅师的禅房。
“师傅，我要修习佛法和医术，求师傅成全。”明心语气坚决。
传法禅师已经听过其他弟子讲述今天的经历，更是明了这次经历带给他的内心触动。
“你已经开始修习了。”禅师闭着眼道。
“可我自从来到寺里，每天的功课除了扫地就是扫地。好不容易不扫地了，又被要求每天去行脚，从未正式听闻过佛法，也未学习过医术。我……我冒死爬上济尘寺，本想修习佛法和医术，救济众生，不想他们像我父母一样，无助地死去。”明心情绪激动，今天的经历让他无法平静。
“你有多久没去寺院的菜地看望那些屎壳郎了？”传法禅师突然问道。
“我……我……我自从开始行脚后，再也没去过了。”明心被禅师的话问得一愣，吞吞吐吐地回答道。
“明天再去看看吧。”禅师提示着。
明心听闻，退出了禅房。
第二天一早，明心便跑向菜地，菜地边的屎壳郎正推着粪球，翻越一个畦拢，快要到畦拢顶时，粪球突然滚落到地面。它不得不重新返回地面，继续推着。这样重复五六次，终于翻过了那个畦拢。
在菜地的另一头堆放着几个已经耙好的粪球，刚刚翻越过畦拢的屎壳郎连滚带爬地掉进了菜地的小沟里，它好不容易寻到了滚落在离它不远处的粪球，又继续推着向上爬。
粪球一次又一次滚落，屎壳郎一次又一次地返回，它不厌其烦地推着，遇坡爬坡，遇沟过沟。当它终于把一个粪球从菜地的一头推到了另一头，又继续转身回到地头耙粪球，反反复复。
明心仿佛看到了做扫地僧时的自己，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扫着地。虽说当时的自己是万般地不乐意，但还是坚持下来了。
三年过后，当初心性浮躁的自己，开始变得内心平静，不再急功近利，像个愣头小子一样。如果不是今天的经历触到了自己内心的伤痛，他甚至以为自己已成了得道高僧，明白了世事无常，红尘疾苦。
“修行本无止境，心性难改更为常态，人世本苦，个人有个人的因缘，只有看惯了世间俗世，看尽世间百态，并能从容接受，便也是能使自己的修行更上一层了。”传法禅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把明心从深深地沉思中拉了回来。
“谢师傅指点。”明心赶忙转身合掌。
“去吧，一切终会来的，放下执念，会更轻松。”禅师说完，便合掌离开了。
图片来自网络
时光匆匆扫过世间万物，转眼间，又过了三个春秋的轮回，明心已经行脚三年光阴了，这三年里往来在山间的小路上，见惯了世间众生的各种色相，心性也在不知不觉间更加坚定，他坚信自己更加强大了，离他成为最伟大的禅师的目标更近了一步，心中甚是欢喜。
这天，明心因前一天行脚途中受了伤，便留在了寺里养伤。
午休时间，明心正在禅房休息，迷迷糊糊间听到“滋滋”的声音。这三年行脚的经历，让他感觉情形不妙，难道毒蛇进了禅房？
明心瞬间清醒，赶忙起身，当他冷静下来时，趴在禅房地面上毒蛇正吐着信子，准备攻击床上的他，幸好明心动作灵敏，跳离了床铺。
明心望着这条花纹鲜亮的毒蛇，嗔恨从心底起，当初自己上山时被毒蛇咬伤，差点丢了性命。这三年的行脚经历，让他日日担心自己是否会再次被毒蛇伤到。
当然，明心也跟师兄们学习了多种驱赶毒蛇的方法。但今天毒蛇居然闯到自己禅房来了，我给你活路，你却自己找死，咱们这么多年的新账旧账一起算，老子不要你的命，对不起你这么多年带给我的伤痛和困扰。
明心的内心布满了这么多年积攒的嗔恨，于是恶从胆边生，他跟那条毒蛇周旋一阵子，找准机会，便快很准地毙了它。
那条毒蛇挣扎几下，便不再动弹，明心愣愣地盯着地面上已经死去的毒蛇，他的双腿开始颤抖，那条死去的蛇甚至比它活着的时候更让明心感到恐惧。
他慌乱挪动着双腿，想不知不觉间处理掉尸体。刚一开门，便看到传法禅师站在门外，禅师盯着他手里的毒蛇，再看看明心慌乱的神情。本是听到他房间有动静，刚要进来看看，不承想看到这一幕。
明心连惊带下，顿时不敢动弹，嘴巴张了又合，合了又开，终于发出声来：“师……师傅，我……我……头一蒙，回过神来时，已……已经不可挽回了。”
“从现在起关禁闭三个月，认真反思自己的言行。”传法禅师先开口了，他满脸失望地望向明心。
“我去帮它超度。”禅师接过他手里的毒蛇。
当天傍晚，明心被带到寺院正殿，他跪在佛祖面前忏悔自己的行为。祈求佛祖慈悲，原谅他嗔恨心肆起。
“师傅，弟子不肖，犯了杀戒，让您失望了，求师傅责罚。”明心面向正在打坐的禅师跪下，禅师闭目开口。
“你本是慧根深厚，只要专心修行，必成大器。可你却一意孤行，不仅为自身带来灾难，还为你的修行自设障碍。毁了你之前勤恳积累的功德。”传法禅师严厉地道。
“弟子知错。”经过一个下午的冷静，明心的心彻底沉寂下来，他深知自己犯了杀戒，不可饶恕。现在的他只愿将功补过，忏悔自己的言行，接受师傅的责罚。
“你不需要向我忏悔，你只需要面对你的心就好，佛祖和师傅只能帮助、指导你修行，并不能代替你任何行为。修行中人，最需要的是面对自己，万事皆因缘灭，更因缘起，因果的轮回，才有了世间的爱恨情仇，有了人的七情六欲。心不净，则万事艰难。”传法禅师闭着眼道。
“弟子受教了。”明心诚心忏悔道。
“师傅，回禁闭禅房前，我可以再去一趟菜地吗？”明心颤巍巍地问道。
“可以。”
夕阳的余晖斜洒在寺院的上空，照得整个寺院金晃晃的。明心站在地头，各种时令蔬菜长得肥嫩，菜地里的屎壳郎仍然不停忙碌着，耙粪、产卵、堆放。它的世界好像从来没有变过，一直都是那样活着。
三个月后，明心出了禁闭禅房，现在的他已经不在心心念念想要成为最伟大的禅师了，他只求得修为圆满即可。到正殿谢过佛祖和师傅后，刚要离开，便被禅师叫住:“从今往后，你就跟随早晚课，修习佛法和医术吧。”
“我……我吗？”明心结巴着问道。
“经过此劫，你心性稳定，心无挂碍，明心，见性。在你走出禁闭禅房的那一刻，你已经能够修习佛法和医术了。”传法禅师欣慰地道。
“谢师傅指点。”明心合掌谢恩，之后退出正殿。
出了正殿，他一路奔向菜地，停在地头，望着仍在忙碌的屎壳郎，它们依旧如常，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