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年底的时候,搬进了新居。原以为对新的环境会有一个熟悉适应的过程,没想到从第一晚开始,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就伴随我安然入睡。
我也很奇怪,这种熟悉感来自哪里?直到有一天,为了完成一项汇报材料,弄到了深夜。躺在床上,脑子里还满是材料里的各种词汇在闪现跳跃,一时竟无法入眠。我开始放空思绪,感受自己的呼吸,调整自己的睡眠……很突然地,就在这寂静的夜里,那种熟悉感再次出现!这一次,我清楚地捕捉到了它,是隐隐约约传来地轮机声!
新居就在通吕运河南侧,而主城区实则在运河的北侧,一河之隔,价格相差好几千一平方,买房时,选择了运河南侧,我说取其幽静,爱人反驳我是囊中羞涩;我说此乃河景房也!爱人笑我,你打小就住河景房的,咋不换个海景房?
海景房有点遥远也无概念,但小时候的“河景房”虽然远去,却依然清晰着。爱人称其为“河景房”,是因为老屋旁有着一条蜿蜒曲折的小河。它从千年鱼湾古镇石港出发,往南至西亭,再到现如今居住的县城金沙,小河有她很美的名字——亭石河。亭石河就像石港人酷爱的京剧里的花旦,挥舞着水袖,在充满人文气息的古老大地随意的铺展开来,在柔美了鱼米之乡的同时,也多少弥补了我少年时清贫的家境。上世纪八十年代末,我考取师范,姐姐也在师专上学,哥哥还只是学徒,为了维持家里的开销,父亲“靠河吃河”,在亭石河里支上了“袋子网”,于是每天早晨便有了或多或少的渔获,可以去镇上售卖换取点收入。但这种传统的捕鱼方式,还是比较辛劳的,就是需要在河岸边搭个简易棚子,及时升降中间的拦河网,让轮机船经过。于是,放了暑假,这项工作父亲便交给了我,当然,我只是负责白天,夜里还是由父亲负责,因为他知道夜里睡得瓷实的我,是没办法听到轮机声的。父亲或许是低估了我,一个暑假下来,即便只是白天的值守,我对轮机的“突突”声,也有了特殊的敏感,夜里虽然不在河岸边的棚子里,偶尔也能被由远而近的“突突”唤醒,但想着有父亲在,便又能安然入睡。只是,这样的日子倏忽间已过去三十余年,老家屋旁的亭石河里,如今再也看不到轮机船经过,我以为这样的记忆早已随岁月流逝,没成想它居然还在我的记忆里,居然能再一次悄无声息地唤醒我。
是的,隐隐约约的“突突”声,就是来自新居后面的通吕运河,来自运河里驰驰而过的轮机船。就是这个声音,让我有着澈入心扉的熟悉感,熟悉得让我看到我的童年,熟悉得让我看到我的父亲,看到他在多少个本可酣睡的夜晚,总是被这样的轮机声唤醒……可此刻,我又是多么希望,他能和我一起听见这熟悉的声音,然后一起喝上一碗他自酿的米酒,说一些米酒般醇香的往事,听他说船靠岸不要乱,说船到桥头自然直,说做事就是个靠船插篙……一切恍若眼前!
看来,好多刻入生命年轮的东西,其实我们都未曾忘却。
比如,我莫名地喜欢坐在运河岸边地长椅上,看轮机船来来往往;更喜欢微风徐来,河水波光粼粼;喜欢潮起潮涌,波涛轻快地拍打岸边;喜欢夕阳西下的“长河落日圆”,喜欢华灯初上,水岸相映的灯火阑珊……
想起去年的这个时候,金新街道河长办计划在运河南侧建一个“河长制主题公园”,他们找到我,希望我能帮忙联系张謇的后人题写园名。我很是兴奋,也颇有自豪感,能为运河,能为这样的文化建设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我当然乐意为之,因为我觉得这一方面是领导对我的信任,另一方面也符合我这个半吊子“文化人”的想法。我一直以为,无论开展什么工作,都需要文化的认同,都需要埋下文化的基因。而这样的“文化”并不高深,就比如亭石河之于我,一顿美味的河鲜,一串萦绕梦乡的轮机声,乃至似乎是父亲随手从河里捞起来的谚语嘱托……
于是,我坚信,将新居选择在运河边,并不完全因为不堪的现实,应该还有那条流过我童年、留在我血脉里的“亭石河”。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它给予我的是生存的便利,而如今,它留给我的是一湾乡愁,一份无法忘却的思念。
或许是冥冥中的老天注定,或许是茫茫中的机缘巧合,兜兜转转,我如今工作的学校,就在我的祖籍地金西,也是父亲的出生地。更奇妙的是,学校居然也有一条小河,虽然刚来的时候,它仅是一个存在,两岸杂草丛生,从来无人顾及,但我却没有缘由地喜欢上它。我找来学校几个有情怀的老师聚在一起,说起了这条河,告诉他们,我想让这条河焕发生机,成为我们学校最大的特色亮点。没成想,大家一拍即合,一下子冒出了许许多多的想法,一个有着丰富内涵的“河•和”项目建设方案就这样形成了,“未名河”——一个诗意的名字也有了,“傍水而居”“踏水而歌”“上善若水”一个个充满创意的活动也构思出来了。无独有偶,街道河长制办公室也正在着力打造地方“水韵”文化品牌。当他们了解到学校的建设方案之后,一拍即合,“水韵”征文比赛出台了,护河方案出台了,建设生态“未名河”计划也形成了。随后就是街道相关领导亲自帮助学校与区水利局、财政局沟通,实现了生态河道的建设。
站在波光粼粼的未名河畔,看舟行碧波,鱼翔浅底,看孩子们踏水而歌,劳作浇灌,看老师们躬耕不辍,上善若水,我想,多少年后,不管他们去到何处,不管面对的是大河滔滔,还是小溪潺潺,他们一定会想起未名河畔的微风,想起未名河畔大家共享的一锅鲜美鱼汤,想起未名河畔吟诵过的那句“小娃撑小艇,偷采白莲回……”或许,他们还能像我一样,在生起田园荷锄,清波濯足之雅念的同时,想着让身边的那条河流更灵动、更美妙吧。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也不知道具体是谁,我们围绕学校“未名河”开展的各项活动,被冠以了“水文化”这一说法,我也成为省“最美民间河长”。关于“水文化”的说法,我很以为然,因为只有文化才可以传承和发展,让我们无论何时何地,都能找到那份亲近,那份莫名的熟悉感。作为“最美民间河长”,我只是希望每个人的心中都能有那样一条美丽的“河”,有一份澄澈,有一丝波澜,有一种牵挂,有一点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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