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我蹭过的电视……

那些年，我蹭过的电视……

那个年月，80年代的末梢，在我们的寂寂而未曾被大肆开发的小城里，电视机是个很稀罕的物件。

仿佛谁家拥有了它，便无疑地拥有了一种绝对意义上的“优越感”。家里有了电视，就意味着生活水平不一般，更是意味着：这户人家对邻居很多户人家的娱乐，持有着无形的一种“操控力”。

何解？因为拥有电视的人家，只占少数。我们大部分挣扎在温饱线上的家庭，是一时无法痛快购买得下电视这样的家电的。

所以，我们一群大人小孩，在晚饭后漫长的夜之时光里，都爱聚集在别人家里看电视去了，自带着小板凳、葵扇和一些小零食。这些，是当今啥液晶电视、Pad、笔记本、PSP、Pod等多元媒介、娱乐横行霸道的时代无法体验到的一种单纯而滋味独特的生趣。

      我们对电视频道是无选择权的，人家肯让我们几家老小守在他们家电视面前热切地围观剧情，已经很宽仁。当电视的主人决定要休息了，熄灭电视了，我们也只能悻悻地散去，心里边意犹未尽地牵挂着那精彩的画面，边涩涩地喟叹着：啥时候，我们家也能拥有一台电视机呢？就算是黑白的，也很能让人满足啊，因为是自己家的，就不用到别人家里去追逐剧情了，浑身不自在地去“蹭电视”了，还得看“主人家”的脸色。虽然，那时我只是个小孩子，可能，我很能感觉出，自个家买不起电视机，去别人家看电视，那感觉，有点儿卑微，酸涩的卑微。

我还记得，我们常去“蹭电视”的邻居家的女主人有点儿势利，一直很不待见我们来自几个家庭的这伙人，有一回还嚷嚷着：“每日电视放这么久，真浪费电啊，你们来我们家看电视的，是不是得分摊点电费啊?”他老公赶紧捂住她嘴巴，可是那话儿落到我们心里，就是犹若锥子一样，硌得人难受。

从此，我逐渐意识到一个词：尊严。我开始很抗拒去他家看电视了，宁愿躲在家里看童话书。除非奶奶特别地念叨着要看电视，我才很不情愿地陪奶奶去看。

终于，我念四年级的时候，老爸奋发图强地，用自己辛勤工作挣够了买电视机的钱，从商场里十二分骄傲地抱回来了一台黑白电视机，让我们彻底结束了去别人家看电视乃至看别人眼色的年代。自我们家后，相邻的几家也陆续买了电视机。仿佛一夜之间，电视机开始在我们的小楼里，以及小城里，都慢慢地普及了起来。电视机，已经不是某家某户独沽一味的抢手货了。

我们家终于可以理直气壮地、自由自在地乱换频道了。而且，随着生活水平的改善，我们家的电视也逐渐“升级”了，黑白变彩电，纯屏变液晶……让人眼花缭乱。但我没想到，作为一名未成年的孩子，我还是无法任意地选择电视节目。电视的操控权，完全把握在父母亲的手里。

我和弟弟要看点儿“合心”的电视，简直是比登天还难。动画片不能看多，言情剧看多了早熟，歌曲MTV也不能过多沉迷……每日非得做完了作业后才能看那么一会儿电视，而且只能是什么普法节目、东方时空、探索世界之类的所谓“人文类”节目，这叫我们情何以堪？我就是想看韩剧，想看花样少年，想看流星花园，想看娱乐八卦……可是，每逢我们打开了诸如此类的节目，一旦让父亲看到，就必然遭受一番“口诛笔伐”——“叫你们看这么的脑残节目，以后脑残了可别怪我！关电视！快看书去！看书了脑子才会主动思考！”

因为电视，处于青春逆反期的我们，觉得父亲可恨极了！不就是看个电视吗？犯得着如此苦大仇深？然而，我们越是是反抗，父亲越是是保持着霸道的姿态：不好好学习，就没电视看！电视，似乎是父亲“彰显”着家长威严的一个道具了。他说开就开，他说关就关，对我们的“娱乐”有着“生杀予夺”的大权！

没想到，及至今时今日，当我的女儿闹着要开电视看那放了千万遍的《喜羊羊》时，我也重现了父亲当年的那一副“嘴脸”：“看那么多电视干嘛？这动画一点都不好看！看多了自己都不思考了！看书去！”每每念及此情此景，不禁哑然失笑兼感慨莫名。

既然不给自由看电视，我们就千方百计弄点电视“解闷”。于是，我和弟弟就开始了“曲线”看电视的过程：趁老爸老妈不在家时，偷偷看个痛快。我和他轮流“把风”，一旦在听闻了疑似父亲很有标志性的下班回家的单车铃声，便“潜”到阳台处，若是瞥见老父身影现身楼下，便和弟弟立马迅速而低调地关了电视，迅速回到各自房中装作看书复习，瞬间安安静静地，不露任何破绽。

此招数我们屡试不爽，配合默契，简直是我们青春年代里不可抹杀的、精彩纷呈的一笔。

       看个电视，让我们像做贼一样，更让我们变成了“电视神偷”。那时的电视节目，不管是港台剧、韩剧、本土剧、动画片，演员的颜值和电视剧情还比较清新自然，都那般的有着无法比拟的吸引力，哪是现在这些粗制滥造、打光闪快瞎眼的“雷”剧可匹敌的？那个年代没有很多方式的娱乐，电视，就是我们终极的、单一的而又最最酣畅的娱乐。

待我们一路呼啸桀骜的青春终将随着时光默默逝去，电视也渐渐淡出我们的视野。我们忙工作、忙生活，各类电子产品层出不穷，乱花迷眼。电视，不再是我们的“宠儿”。电视，被我们视作了居家“师奶” 和空巢老头老太才会看的“老土”家电，可有可无，只是吃饭时偶尔的一道做“背景”的“下饭菜”，又或是打发寂寞无聊时间的暂时解闷道具。

     父母亲不再禁止我们看电视，因为家里根本就没人看电视，我们偶尔打开电视，他们还会觉得空气都热闹了点，不然，就剩他们两个老人呆家里，怪寂寞的。

他们平时在家，也总是开着电视，就是为了让屋子里闹腾一下，仿佛有了一丝欢脱的活力。因为，我和弟弟总是出门在外工作，家里太空了，似乎都在靠电视撑出点“人气”。

现在，我回家时，老爸老妈总巴不得我陪着他们看电视，看啥都好，随便我调台，只要有我在，他们心情就很好。

有一晚，屋子很静，老妈在打毛衣，老爸在看报纸。我在阳台发呆，弟弟在看手机。突然，老爸居然莫名其妙生气了：“怎么没人开电视啊？瞧这家里，静得让人难受！快开电视！电视不开着买来干嘛？”

望望客厅里曾经的中年男女，变成了老头老太，我忽然有点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