量衣

量衣

我的妈妈是当地最有名的服装设计，经营着一家服装工作室。多年来她执意要将一切都做到最满意，所以她坚持不懈为我量身做衣。

“雪儿，妈妈告诉你，这衣服啊，一定要量身定做，才能与你的身材保持着天衣无缝的契合度。”

印象中她始终拿着皮尺测量着我身上的每一寸皮肤，每一个角度。“嗯，要改了，要改了。”

那时候她几乎每个星期都要为我量身改一次衣服。也许是我长的太快，又或许是她改衣服的进度没能赶上我成长的速度，总之没有一次她的衣服能够做到她标准里的完美契合度。

可是即使这样，我也是无数人艳羡的小公主，因为没有人能像我穿出这么漂亮的衣服。

“嗨，李雪，你真幸福，你的妈妈居然能做出这么适合你的衣服。”

我迎上了朋友们羡慕我的灼热目光，这让我忍不住对比妈妈看着那衣服穿在我身上挑剔的眼光。“可是我的妈妈依然觉得我的衣服少了点什么。”我苦笑说。

朋友的忠告在我的脑海中渐渐变调，我记得她说，“会不会是你的身材或者脸型已经不适合这件衣服了呢，毕竟你长大了，需要更多款式的衣服啊。”

我这才明白为什么这么多年我都觉得自己生活的如此单调。也许仅仅是因为自始至终我的妈妈都在为我不断的修改同一件衣服。这是一件白色蕾丝边还镶嵌着珍珠的连衣裙。它的圆领不断被修改，从原来的十颗珍珠变成了十七颗珍珠的脖围。然后我不再成长，它永远停留在十七颗。

记忆就像一连串模糊的慢动作，我记得我对我的朋友说，“我需要思索。”

“不对不对，还少一点还少一点。”妈妈的话使我从记忆中抽离。在我试穿之后她沮丧的眼光依然像一把锋利的刀子刮着我暗无天日的心。无法想象我居然还忍受着她为我量身做衣的怪癖。

“妈妈，我想动一动。”我发出这个永远不可能被允许的请求。

她皱紧了眉头，我知道我的请求犹如往事一般被她轻易丢进了海底。

在心里说了“好吧”之后。我只能一动不动的任她继续摆弄，因为我知道接下来我稍微的举动都能引起她情绪上的暴怒。

“不要动，我要保持衣服穿在你的身上没有任何的褶皱。”她变相回应了我的请求。

“嗯，还差一点。”这是她最常说的话。

我习惯性的不敢开口，用近乎腹语一样的声音说，“妈妈，所有的衣服在我的身上都差一点，会不会是我本身不适合这款衣服，因为我已经长大了呀。”

这是我第一次小心翼翼的反驳，她愣了一下。然后丢下了我和她宝贝的衣服，箭一样的冲上了楼，疯狂的打电话。

我听到她用难以抑制兴奋的声音说，“我终于找到了这件衣服的问题了。哦，不，不是衣服的问题。”

从那天开始，我发现自己的反驳是一个更加愚蠢的错误。为了这量身定制的衣服，她开始控制我的体型，她说需要更尖的下巴才能配合衣服的圆领，于是她又为我整容。我的四肢越来越纤细，我的脸部用手术刀雕刻过的痕迹。甚至我的眉眼也被修饰的不露痕迹。

她呵斥着我说，“笑，你要保持着花一般灿烂的微笑，才能衬托这衣服的完美无二。”

我痛苦的笑着。

“这款衣服真的很美，只是这个模特怎么笑的如此诡异？”

当店里的顾客说这话的时候，妈妈还在欣赏她为我量身定制的衣服。我想那顾客没有注意到我曾经活过。

“你不知道，这件衣服是她为她死去的女儿量身定做的。这个模特是她女儿的原型。”另有一位顾客说。

好奇的顾客并没有注意到我在偷听，她继续问到，“喔，她的女儿是怎么死的？”

“据说是再也受不了她妈妈为她安排的整容自杀了，但是死的时候还穿着这件她的妈妈为她量身定做的衣服。”她说的很小声，就像窗户上扑打着细碎的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