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叶茴本以为宿舍中的明争暗斗就这样过去了,自己也看戏看够了,可是没想到此事却悄然改变了她的人生。
有一天小果劝Evelyn和李叶茴同她一起换宿舍,原因之一是因为想要可以孤立小玉,原因之二是因为她的新宿舍确实房间面积大且向阳。Evelyn欣然同意,一个周末的时间搬了过去。李叶茴则选择拒绝。这倒不是为了照顾众矢之的的小玉的颜面,只是因为用一个周末去搬家实在太过奢侈。
这下,最起初热热闹闹的满员宿舍,现在就剩了两个人。
一天临睡前,小玉说:“听说我们宿舍要来人呢。”
“嗯?几个?”李叶茴问。
“不清楚,过两天就知道了。”小玉掩饰不住内心的兴奋,然后望着李叶茴佯装申请:“只可惜我们两个人的小世界要被打扰了。”
“哈哈...”李叶茴一向对这种骚气的笑话满心尴尬。她随便笑笑,也没想继续这个话题,便听着英文睡着了。
第二天两个人就来了。那是两个广州女生,一高一矮,从小一起长大,从国内同一所高中过来。
那天,她们十七岁,和李叶茴一样。可是她们是A水准班的勇士,李叶茴是匹夫。
这件事就像一枚定时炸弹一样,随时可能炸毁叶茴内心苦心建立的心理防护:她一直让自己稳中求胜--至少在这件事上是这样的。可是这道防护栏里的龙突然想醒来,就好像她一直欺骗自己多啦A梦是真实存在的,可是长大过程中也是停止了挣扎。
很小时候,李叶茴一直把自己当男孩子看待。可能因为身材臃肿的她做不了一个万众瞩目的好女孩,所以只能换上男性风格,用拳头和野心去博得眼球。
幼儿园开始,她就是孩子王,带着院子里的孩子爬上爬下。不但率领一帮小豆丁过马路,还夜闯地下室、日攀楼房沿,去最黑最暗的地方玩最惊心动魄的游戏;
再大一点进了学校,她便开始学会用拳头证明自己的存在。李叶茴不准许任何反对意见的存在,和她的母亲王小红一样眼睛里揉不得沙子,可是她比王小红还要严苛:李叶茴不吃软也不吃硬,只吃拳头;
四年级开始,全校男生都会被她传说中“杀手”般的眼神吓得后退三步。虽然身为女生,她从小被奶奶填鸭式的喂饭方法塑造了一个大胃,长大后这个大胃就成了她展示自己男孩子气概的道具:“吃大碗!”、“加个茶叶蛋!”每当吼出这些话、她才能感觉自己的独一无二,所以她的身材变得越来越魁梧,很快就打遍校园无敌手。
初中开始,男孩子的身材开始渐渐超过女生。身高不占优势的李叶茴不得不金盆洗手,为自己的“花木兰气概”另辟蹊径。她开始变得沉默寡言、假想自己是黑道大哥,当然不知不觉她也有了黑道大哥的气魄和野心。她不屑于和说话嗲声嗲气或者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姑娘“同流合污”。李叶茴从那个时候起开始从擅长隐瞒自己的感情到根本性消除情绪波动的影响,当不为事件简单情感所动的时候,她开始有了更大的野心。
高中后,李叶茴尝试过重新激发情感--比如写信,但是效果甚微。初中时的大哥情怀就好像一把“童年屠刀”:世界上没有童话所以别胡思乱想、回眸一笑不代表一见钟情所以别自作多情...所以她相比同龄人更能沉住气且静待后续发展。这也可能是她野心水涨船高的原因之一:能满足大众的幸福难以刺激她麻木的神经,所以更大的方向才能激发她的无限激情。
现在,因为小玉的“不知检点”,导致两名舍友闹崩;又因为一人的“小肚鸡肠”导致两个床位空出。此时此刻,这个空出的床位上躺着两个和李叶茴同龄的姑娘,但是这两个姑娘拼的是梦想,李叶茴拼的是人生。
李叶茴忍啊忍,忍啊忍,一周过去了,她实在忍不住了,在日记本上写下:凭什么?
一天吃饭,李叶茴问姑娘A:“中介有跟你们讲过A水准的录取率吗?”
“有。大概一个班一两个吧。”
李叶茴转向姑娘B:"一个班就一两个?这么高的淘汰率你们怎么还来?"
"没事啊。"
“那如果被淘汰你们要怎么办?”
“A水准的成绩还可以申请其它国家的大学。英国啊、澳洲啊都是认可的。”
李叶茴听说过这事,但是她也偷偷了解过两个国家的留学费用之高昂--绝对不是王小红一己之力能够承担的。所以,对于其他人而言的条条大路通罗马,对于李叶茴而言根本不存在。她只有两条路,要不就考上,要不就滚开。
李叶茴又转回姑娘A:"那你们是奔着这两所大学来的,还是?"
“对,我们都想上新加坡国立大学,或者南洋理工。”
“所以班上两个被录取的应该就是你们咯!”
“哈哈,可能吧。”
李叶茴被两个女生的无忧无虑震惊到了。每一天,她都觉得自己活在极端高压下,即便如此,她还在通过文字给自己灌输更多的高压,生怕自己的一个恍惚之间就被出局。
之前她写日记时还会一笔一画地认真表达所思所想,写到动情之时也会题诗一首,可是此时此刻她的日记本就像是一个自虐狂的自我仇视记录:为什么又和那些人聊无聊的话题,你这么对待自己的生命不怕后悔吗?你知道你的母亲为了供你在这里每日的生活花费多少心血,可是你觉得这样低效率地学习有意义吗?为什么背单词会走神?已经开始想着被体会北京被众人嫌弃的日子了吗?没出息。
不过别人的无忧无虑想必是有优异的成绩支持着。李叶茴又问:“你们在国内大概是个什么水平呢?”
“大概是中位线吧。”
“中位线?”
“我们年级五六百人,我大概二百多名,她比我考前,有时候一百九十多名。”姑娘A指指姑娘B。
“那你们的学校是个什么水准的?”
“算是全市重点校。”
这下李叶茴心中有了数。她的初中也是一个类似的重点校,排名也是大概五百人里的二百出头,只是后来因为迷恋上掌上游戏机,最后中考考得塌糊涂,只得去了一所只能用普通二字形容的学校。在那所学校,李叶茴基本能排名前三十,可是考虑到学生质量还有明显低了一个档次的学习压力,李叶茴明白自己离这两个姑娘差了至少三年的努力。
而且从她们的对话可以听出,二位的强项正是英文。
李叶茴继续比对着:即便如此,两位姑娘的毫无压力可能是因为不够谦虚。毕竟重点高中排名中位的学生也是和清华北大无缘,而新加坡国立大学可是排名超出清北一大截的...
就这样,李叶茴决定让自己死心,不要让本来可以顺利求胜的事情因为自己的野心和贪婪弄巧成拙。
她开始失眠。
其实自从母亲离开后,李叶茴就已经开始患上轻微失眠症。如果入睡期间,有任何人发出任何声响,搅乱了她的睡意,那么这个晚上算是毁了。
有一次,宿舍区组织学生去看免费的张靓颖演唱会,李叶茴那天有些中暑便没有去。当她头晕脑胀地躺在床上即将入眠时,隔壁宿舍的姑娘们吵吵闹闹地回来了。她们一遍唱歌以便相互嘲笑。演唱会的激情延续了很久,直到半夜一点她们才彻底消停。
而十点就躺在床上的李叶茴到了凌晨三点还没入眠。她有着极大的困意,但是脑海中总是有一股奇怪的力量在她即将入眠的每一个瞬间将她撩醒。之前,她总是忍不住在酝酿睡意的时候想第二天的任务,内心总也平静不下...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睡眠时间也白白消耗,第二天的工作学习效率随之降低,这使得李叶茴更加着急,恶性循环地加深失眠。
失眠到凌晨三点后,李叶茴穿上跑鞋,拖着自己肥胖的身体奔跑在新加坡清洁的道路上。她跑过未知的森林、安静的高架桥、美丽的圣淘沙海岛,最后跑回自己的房间,走走停停一共一个多小时。简单冲凉后,于凌晨四点半入睡,然后六点被自己的闹钟吵醒。本想着来一场回笼觉,可是为了克制自己赖床,睡上铺的叶茴特意把闹钟放在下铺的桌子上。这关闹钟时的上爬下窜搅得她睡意全无,只得怨气连连地肿着黑眼圈、顶着初生的太阳去自习室。
这次,那个脑海中不断蹦弹的睡眠搅扰器不仅仅是“近日任务”,还有“改变一生的机会”。
这暗意识里的冥思苦想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强大“失眠力量”:以前不过觉得焦躁,现在还觉得热血澎湃外加纠结万分,更加难以入眠。
渐渐地,李叶茴的生活轨迹被悄然改变了。
她呆在O水准班级里感到无所适从,总也无法静下心来继续背单词,无法心平气和地回答同学请教的问题。相反,请教她的人越多,她越感到自己不应该属于这个地方。
到了课间的时候,除了一些在最后一排打游戏、睡觉的,学生们开始蜂拥而出,瞬间整个校园变得闹闹哄哄。李叶茴坐在一层小花园的凳子上,努力克服浮躁的心情,摆脱周围的干扰,进入背单词的状态。可是这太难了。她总是忍不住抬起头,向上望着学校那唯一安静的一角:在那个被体育馆改造而成的大教室里,40名A水准的学生正奋笔疾书,与外面的那些嬉笑怒骂、毫无紧迫感的学生从内心里隔绝。
李叶茴的耳畔中传来路人的对话:
“喂,你他妈别跑昂!”一个戴耳钉的女孩子抖着自己的梨花头,一脸浓妆艳抹地追着校服被画得花里胡哨的男孩。
“放学撸串去啊!睡得我好舒服。”一帮人听着一个睡意朦胧的领头人的召唤。
“晚上来我家打牌啊,我们家那边还有露天游泳池,好多洋妞,身材特正。”两个目测十四五岁的男生在一旁鬼鬼祟祟。一个头发夸张得像印第安人鸡冠头,另一个鞋子的高帮差点够到膝盖。
...
这些人,为什么可以这么放肆地挥霍着家人的期待呢,又为什么这么浪费自己的青春呢。
李叶茴无比确定,她不属于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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