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远忆
刘妈说,旅长快回来了。
玉欢仿佛从梦中惊醒。她看到窗台上放着一盆花,蕊不复鲜黄,叶不复碧绿,心中惨淡起来。
刘妈做出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我听别人说,旅长攻下仙居县,把那里的商会会长做成人皮鼓了。”
玉欢惊惧地瞧了刘妈一眼,见她正说得津津有味,一张胖脸上是毫不关己,满不在乎的神情。
玉欢捂住了嘴,那血淋淋的场景如在眼前。
在一天早上,“咚咚咚”有人敲着大门。
“刘妈,刘妈……”
没有人应,玉欢这才想起来那会子刘妈同厨子到街上去了。
于是她来到院子,正欲询问是谁,赫然从门缝瞥见了熟悉的长衫。
“玉欢姑娘?”清朗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
玉欢不答,只是站在原地。
她想就从这次开始吧,今后也不要再同柯云卿交谈了,这是不对的。
“你在里面吗,为什么……不说话?”
玉欢痴痴地望着那扇隔绝她与柯云卿的门。
她面无表情的伸出了手,头脑一片空白,白得像是站在了雪地里。
门响了一声。
“柯先生,您以后要是没什么事,还是不要找上这里了。”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给你添麻烦。只是……”
“不送了。”
玉欢正要关门,就听见汽车喇叭声从不远处传来。
她一愣,就朝路上望去,一辆黑色汽车正向这边驶过来。
“你快走,顾旅长回来了!”
仿佛柯云卿真成了奸夫。
柯云卿点了点头,神情黯然向一旁走去。
黑色汽车停在了门口。
副官先从车上跳下来,打开了后座的门。
旅长从后座下来,穿着一身齐整军装,他高高大大的立在门前。
很气派的,他的鼻梁上架着一副墨镜。他自己伸手摘下来,看见她站在门口,居然面上带了笑模样。
“小太太知道我回来了,在门口等着呢。”
说着就哈哈笑了两声,心情很好的样子。
他大步上前,一双大手牵住了她的手,就往屋里去。
“好嘛,终于回来了!”
玉欢下意识就要挣扎,可是到底没敢动。旅长的触碰让她感到很不舒服,她看到他这副笑模样,就想起了刘妈口中的“人皮鼓”。不寒而栗。
“怎么哭了?看到老子不高兴啊!”
玉欢神情木然地抬手一模,自己都被吓了一跳,全是冷泪,不知何时滚落下来。
一朵名为感情的花被她无情地掐掉了。
她掏出手绢擦了擦泪。
“刘妈出去了,我给您倒水去。”
玉欢将一杯茶放在桌前。
“老子打胜仗了!”
中国人打中国人,玉欢想。
“恭喜旅长。”
“你怎么吊着一张脸,我欠你的了!”
玉欢勉强露出了一丝笑容。
“花钱买了个大爷。”
旅长发出一声冷笑,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点了火叼在嘴上。
他翘着二郎腿,从沙发上随手拿起一叠报纸看起来。
玉欢在一旁如坐针扎,犹犹豫豫想回到卧室去。
……
就听“哗啦”一声,旅长将一张报纸撕成两半。
他从沙发上站起身,面容又变得阴沉起来。
旅长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目光里饱含压迫,让她透不过气,有一种将要窒息的感觉。
忽然,他按住她的肩膀,低下头就要来吻她。
这一刻,玉欢也不知哪来的胆子,就将头狠狠向旅长撞去。
旅长被她撞的险些眼冒金星。他身子一歪,手扶着额头,一双眼瞪着她。
“他妈的,你属牛的啊!”
“对,我确实属牛!”
玉欢豁出去了,她忘记了人皮鼓,忘记了一切,只看到眼前人是个登徒子,耍流氓!
旅长从柜子上抄起一个花瓶,玉欢以为他是要用来砸自己,心里就很提防。谁知旅长只是向地上一掷,碎瓷片满地都是,仿佛那花瓶是她,被他摔了个稀巴烂。
旅长骂骂咧咧地离去了。
室内静下来,玉欢满脑子里空荡荡的,思绪也像破碎的瓷片。
刘妈这时走了进来,“一进门遇上旅长就被他踢了一脚,真吓死我。”
“呦,这是怎么了?”
玉欢看了一眼刘妈,又看了看碎瓷片,这时才神魂归位。想起方才的事情,心里不免后悔。
她得罪了旅长!
“玉欢啊玉欢,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你被丘八抢来,就没得选择!一条贱命,还想反抗,真是天真!”玉欢在心里骂自己。
刘妈将碎瓷片打扫干净,看到沙发上那被撕成两半的报纸,顺手就要扔进垃圾篓。
“太太,你上报纸了!”刘妈惊奇道。
刘妈将报纸拼在一起铺在桌上。
玉欢凑上前一看,报纸上赫然一张与她相似的面容。
那女子穿戴华丽,手上一枚钻石戒指,对着镜头微微一笑。面容虽与她相似,可是气质却大不相同。
那人看着是位高贵的阔小姐。
玉欢又看到照片下的黑字,“凉城陆锡闻先生之夫人许嫣玉影。”
刘妈大字不识一个,于是她向刘妈解释道,“这可不是我,这上面说她是凉城陆锡闻的夫人,叫许嫣。”
刘妈点了一点头,又瞧了瞧玉欢的脸,“你们两个人长得真像。”
玉欢没多想,她把报纸扔掉了垃圾篓里。心中叹息,面容相似,命运却大不同。真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
玉欢坐在书桌前,手拖着腮,眼睛看向窗外的月亮。
那清澈惨白的月光射在玻璃窗上,使人觉得凄寂。
想起白日发生的事情,玉欢仿佛置身于昏暗的世界,恐怖,寒栗,忧愁缠住了她。
她盼望有个人能引着她走出。那人是柯云卿,可自己将他推开了——只能这样了。
想到这里,玉欢将脸埋在臂弯,呜呜哭了起来。
她是妄想,她得认命。
同时一阵后怕,旅长会怎么对待自己?
旅长连着六日也没过来。
玉欢原先十分忧惧,但随着每一日的结束,她那忧惧似乎能减掉一分,所以如今只剩了四分。
她带着几分惬意开始打起毛线衣,想过些日子给弟弟玉文送去。
电话“铃铃”响了,屋子里装了线,方便旅长随时“发号施令”。
“您好。”
“玉欢。”果然是旅长。
玉欢只觉惊悚,因他极少叫她名字。
“旅长。”
“晚上打扮一下,家里有贵客来。”旅长的声音在电话里听上去很平静。
“好。”
“别太素淡了,年纪轻轻的,穿戴也要艳些才好。”
“厨房早跟他叮嘱过,你和刘妈再去看看,不能出岔子。”
“知道了。”
“就这样。”旅长挂了电话。
月容接了电话,心里的几分惬意全然没有了。
她在想旅长为什么要让贵客到这里来?她是个木讷的人,作为女主人显然是不合格的。
想也没用,还是照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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