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鸟（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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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黄狗跳到阿和的怀里，用鼻子去拱她挎在身侧的蓝色碎花布包。

阿和把它从身上抱下来，心疼地问：“小黄，你饿了吗？你等等，我马上给你东西吃。”

一边说着，一边解开开包包的搭扣，从里面拿出两个黄色的窝窝头和一只红色的苹果。她把窝窝头分下一小块来丢给小黄，剩下的放到火边去烤。拿眼睛看了看身边这个刚认识的男孩，又看了看手里的苹果。然后把苹果递给他说：“给你吃。”

小诺看着眼前这个刚认识的少女，巴掌大的脸上两只乌溜溜的大眼睛灼灼生辉，分明是漆黑的颜色，却像晶莹透明的水晶一般明亮，清澈。因为长途跋涉的缘故，脸上沾了很多灰尘，但是这些尘埃却并不能掩盖她清丽灵动的五官。她和他刚认识，就拿出自己仅有的食物来分给他。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微微一动，滑进一股暖流。像是冬日里落下的第一缕阳光，融化的第一滴春水。分明是这样温暖熨帖的感动，他的脸色却瞬间变得更加苍白，慌乱的把背在背后的黑色双肩包拿下来，轻轻拉开一截拉链，小心翼翼的往里面看了一眼。这才放心的松了一口气，苍白的脸色也恢复了一些正常的颜色。

阿和的手仍然固执地拿着苹果保持递给他的姿势，他摇了摇头对她说：“谢谢你，我刚才吃过晚饭了，你吃吧！”

阿和的手仍然举着，她只有这两个窝窝头和一只苹果了。虽然刚认识这个男孩，可是她还是不习惯让别人看着自己一个人吃东西。在唐贝拉山时，她每次吃东西时，也会给家里养的猎狗，牛羊，或者是路过的鸟雀，虫蚁吃。仿佛自己独自吃东西是一种罪过似得。小诺见她坚持，也就只好道了声谢谢接过苹果，却只拿在手里，并没有吃。

这时，火塘边的窝窝头烤热了，香甜的气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阿和把窝窝头拿起来，窝窝头上面已经烤出了焦黄色的锅巴。阿和一边哈着气，一边不停地把窝窝头从左手换到右手，又从右手换到左手。小黄狗激动地摇着尾巴，张着嘴巴流着口水看着她。她笑着说：“你这个贪吃的小东西。”一边把窝窝头分成小块，丢在身下的一小方防水布上。看着小狗摇着尾巴去吃窝窝头了，她才从火塘边拿起另一个，拍掉上面的灰烬。抬起头看到小诺还没有吃她给的苹果，有些不好意思的说：“你怎么不吃，是不喜欢吃苹果吗？那你要不要吃窝窝头？”

小诺摇摇头说：“我喜欢吃苹果，只是我现在还不饿，所以也吃不下窝窝头。”小诺没有说的是，其实他不喜欢吃窝窝头，对苹果也不怎么感兴趣。他现在仍然沉浸在刚才心里流过的那丝暖流带给他的恐惧里，他打开背包的时候，看见里面那个黑色的金属盒子完好无损，并没有开启的痕迹。那里面装的那个东西，还好好的装在里面，可是自己为什么还能感觉到这样怪异可怕的感觉呢？眼前这个刚认识的少女，就像是一只误从森林中跑出来的小兽一般，浑身带着野性质朴的灵气，看起来分明是纯良无害的样子，可是他却隐约感觉到一丝威胁。一定是自己多想了，他这样安慰自己。

阿和吃完窝窝头，又喝了些水。她感觉很累，已经连续赶了十天路，脚上已经长满了水泡，身体也疲惫不堪。吃饱之后，坐在这暖烘烘的火堆旁，只觉倦意如潮。她抱着小黄狗，卷缩在防水布上，半闭着眼睛，用朦胧的声音对小诺说：“我困了，要睡觉了。”说完，就闭上眼睛睡了。没多久，就传来她轻微均匀的鼾声。

原本仍然有些惊慌的小诺，看着在他身边安然入睡的阿和，自嘲地笑了笑。“看来，我真的是有些杯弓蛇影了。”他又看了一眼睡在离他十公分远的女孩，也在防水布上躺了下来。防水布上面睡两个陌生的孩子，显得有些小了。他们都卷缩着自己的身体，小心翼翼地不靠近对方。过了一会儿，小诺还没有睡着，身体却有些酸了。他轻轻地换了一个姿势，把两条腿伸出防水布，只把上半身睡在防水布上。身体舒展开后，感觉轻松了许多，没过多久，他也睡着了。

火塘里的火一直燃到后半夜才熄灭。炭火的余温在漆黑的夜里，持续温暖着他们。

后半夜的时候，下起雪来，先是细密的颗粒，渐渐变成片状的雪花，到了天亮的时候，就已经变成鹅毛大雪了。

寒风夹杂着雪花从门框里灌进来，冻醒了熟睡的两人。阿和刚刚醒来，怀里的小黄狗也立刻醒了。仿佛它早就醒了，只是怕吵醒自己的主人，便一直闭着眼睛，窝在主人怀里，等着主人醒来一样。

被风吹进来的雪花，有一些落在了阿和的身上和脸上。她的身体不由打了一个寒颤，急忙走到门口去看栓在门口的马。小红马站在风雪里，身上落满了雪花。一望无垠的平原上，铺满了白色的雪花。一夜之间这苍茫的天地里，只剩下这寒冷孤寂的颜色，天灰蒙蒙的，像是要压下来，寒风呼啸，雪落如絮。小红马在风雪里瑟瑟发抖，阿和急忙跑过去解下拴在门上的缰绳，将它牵到房子里来。这房间里虽然也漏风，但总比外面要好一些。

小诺也走到门边，伸着脖子看了看外面，又缩着脖子退了回来。他打了一个喷嚏，看来，今天是赶不成路了，他说。

阿和把马栓在房间中间的那根柱子上，这时，火塘里的余温已经散发殆尽了。屋子里四面漏风，寒风夹杂着雪花从没有门的门框里，从墙壁里和屋顶的大大小小的窟窿里涌进来。他们开始四处寻找可以用来取暖的木材，房子上的木材当然不可以拆下来，房间里只找到散落的几根从房顶上落下的屋檐。阿和想起倒在门口的那块门板，于是叫上小诺一起去外面把门板搬进来。

温暖的火苗终于又在房间里升起了，他们围在火边温暖早就已经冻僵了的身体。身体暖和了，肚子却还是很饿，阿和的肚子里发出一串咕噜咕噜的声音。响声吸引了小诺的视线，阿和在他的注视下不好意思地红了脸。

小诺从背上取下背包，从里面拿出面包和火腿肠给阿和吃。阿和这才发现，小诺似乎一直背着这个黑色的背包。他这样寸步不离的背着那个背包，里面到底装着怎样宝贵的东西呢？阿和一边道了谢，接过小诺给她的食物，一边在心里偷偷猜测着。

这样松软香甜的面包，阿和从没有吃过。在离家最近的那个集市上，阿和见到过商店里有卖的。虽然一直好奇它的味道，不过她从来没有买过。因为那个东西在她的意识里，是被归为零食一类的。零食虽然很好吃，可是却填不饱肚子，吃了一会儿就会饿了。所以，对她来说，是最不实用的。而且，买一只面包的钱，都已经够她买十张饼了。倒是吃过几次蛋糕，那是过生日的时候，叔公莫扎买给她的。想到莫扎，她就自然而然的想到了阿妈。这个时候，想必阿妈已经到了泽多旺村了吧！泽多旺村这个时候也一定下起雪来了。记忆中每年的冬天，都是漫长而寂静的，差不多五个月的漫长雪季里，唐贝拉山的冬季寂静的只有呼啸的风声和雪花落地的声音，时间仿佛是停滞了一般凝固不前。她喜欢在森林里自由的玩耍，奔跑，爬树，狩猎，可是到了雪季，她不得不和阿妈整天围坐在火堆旁。学习阿妈的医术，或者是听她讲那些掩埋在岁月长河里的一个个故事。诚然，她是喜欢和阿妈待在一起的，可是她毕竟还是小孩子，她的天性让她更向往在森林里无拘无束的自由烂漫。

面包香甜的芬芳钻进鼻腔，引出一串泛滥的口水。她小心地吞下口水，撕下一块给摇着尾巴看着她的小黄狗。这才撕下一小块放进自己的嘴里，香甜绵软的面包刚进嘴巴就化开了。那么大一块融化之后就变成这么小小的一团，感觉和叔公给她买的蛋糕差不多，都是好吃却填不饱肚子的。她包里只剩下一个窝窝头了，外面的雪不知还要下多久。在雪停之后，走到下一个集市之前，她就只有这一点食物了。并且，她身上的钱也不多了。她原本以为，自己出来没多久就可以找到哈桑，可是已经十天了，她走了那么多地方，见了那么多人，可酒是没有一个人告诉她，自己见到过哈桑。天地悠悠，似乎永远也没有尽头，这外面的世界果然如叔公所说，是广博无垠的。这天大地大，哈桑到底在哪里呢？我要去哪里才能够找到他？

“你在想什么？想的这么入神？”见她陷入沉思，小诺开口询问到。

阿和看着不断往房间里灌进风雪的门框，苦笑着说：“我在想，这天大地大，我要到哪里去才能找到我阿爸。我出来的时候，没料到外面会这么大，找一个人会这么难找。所以身上也没带多少钱，这外面不比我的家乡。在我的家乡，几乎是不需要用钱的。林子里有数不尽的山珍野味，飞禽走兽，地里种着粮食和蔬菜。，就连我们身上穿的衣服，也是阿妈亲手织的，织好了布，再用植物的颜料染好颜色，做成衣服。动物的皮毛也可以用来做衣服，做鞋子。可是出来之后，却处处需要花钱才能换来食物。外面一点也不好，不知道阿爸为什么这么多年也不愿意回家，不知道他过得怎么样，还有没有在这个世界上。”说最后，声音已经低到几近呢喃。她想起了病中的阿妈，如果哈桑不在这个世界上了，她该会有多伤心呢？这样想着，她的心里就泛起一阵阵疼痛。

“我出门的时候，母亲对我说“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我想，只要你认真去找了，就一定能够找到他的。没钱了没关系，我们可以一边挣钱，一边去找他。”

“怎么挣钱？”阿和疑惑地看着他问。因为在这之前，她已经去找过几次工作了。可是那些餐馆的老板一听到她说想在那里打工，一个个都挥着手像赶苍蝇一样赶她走。他们都嫌她太小了，不敢雇佣这么小的孩子。遇到几个善良的，就给她一些食物，脾气急躁的就直接打发了了事。

“我们可以唱歌赚钱。”小诺神秘地笑着说。

他转身拿过一直静静的放在防水布边的一个长条形的黑色包裹，他拉开拉链，从里面取出一个像是切成一半的大葫芦形状的东西来。葫芦上面连着一块长条形的木头，上面还拉着几根线。他在阿和疑惑的目光中，把这个奇形怪状的东西抱在怀里。手指轻轻一拨，就流出一串美妙的音。

阿和脸上的疑惑，就马上转为惊叹了。这是什么？她惊讶地问。“这是吉他，可以弹出美妙的乐曲。以后我们每到一个城镇，就在那里摆摊卖唱。”

“卖唱？”阿和还是不懂，她知道东西是可以卖成钱的，却是第一次听说原来唱的歌也可以卖。会有人买吗？她有些怀疑。

“是的，卖唱。我来唱歌，你来收钱。”小诺肯定地点点头，回答她。

“会有人买吗？”一不小心，阿和就说出了自己心里的疑问。

“我是我的家乡唱歌唱的最好的，所有人都喜欢听我唱歌。我一唱歌，他们饭也不吃了，工作也不做了，就连在吵架的人，也不吵架了。都停下自己手里在做的事情，认真听我唱歌。可是我的家乡太小了，只有那么一丁点人，我想让更多的人听到我的歌，所以这才背着包出来。这一路上，我都是边走边唱走到这里的。”

小诺的话给了阿和信心，她点了点头说：“那以后你就负责唱歌，我就负责帮你收钱。你给我和小黄一点吃的就行。”说完之后，她又补充道：“还有我的小红马，他除了吃草，偶尔也需要吃一点粮食。”说完这句话，她又觉得自己提的要求似乎有点多，自己做这么一点事情就把这几张嘴巴都交给小诺，似乎不太好。她难为情的红了脸说：“以后小红就给你骑，我给你牵马，还有就是，我其实吃的很少的，一天吃两个窝窝头就可以了。”

小诺被她逗的哈哈大笑起来。“没关系的，你那么小的一个小不点，能吃多少呢？只管放心吃饱就好了。”说完，又从包里拿出一个面包递给阿和。“吃吧，你们刚才分了那么多给你的狗，只剩下那么一点怎么够你吃。”

阿和摇着头，不伸手去接。“我吃饱了，不饿了。”

“你吃那么少，怎么会饱？快吃吧！包里还有。”小诺坚持道。

阿和这才伸手接了过来，却是放进了放在身边的小布包里，并没有吃。

这场雪下了一天一夜，到了第二天早上才停下。他们把剩下的食物都吃了，才牵着马儿上路。小红马已经饿了一天两夜了，无精打采的跟在他们身后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