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翻手作云覆手雨
文/慕凉卿卿
苏幕遮·小楫轻舟,梦入芙蓉浦。前情回顾:年节前,段宸璃曾善意提醒段宸曜某事,然而段宸曜未能及时理会其意。入春后,段庚尧雷霆之怒下,段宸曜被押入死牢候审,一时间朝中人心惶惶。而背后,段庚尧此举似乎别有深意……
不消一个时辰,段宸曜谋逆一事已在长安城中传得沸沸扬扬,有人不信堂堂戎马王爷会做这种下三滥的事,纷纷要联名上书请求详查;有人焦急观望,纠结是否及时抽身转变阵营;有人闻言大喜,额手相庆,已在京城第一的酒楼大摆筵席。
此时,璃王府。
段宸璃的神态倒没有意料中那般兴奋,蹙眉抿嘴,一直静默不语,段宸璃这莫名的烦闷反让人堂内坐着的几人摸不着头脑。
段宸璟这会儿终于顺了先前段宸曜查他盐案时的那口闷气,正嘚瑟地翘着二郎腿,得意洋洋地,嘲笑道:“段宸曜竟这么蠢,父皇又没老糊涂,他竟然这么急不可耐!”
“爷,属下倒觉得不像是曜王爷做的。”璃王府的幕僚观察着段宸璃的情绪,悠悠开口,“虽说这事是咱们负责查办的,但说实话真不像。”
段宸珩点头,道:“确实不像。”
段宸璟冷哼一声,翻过一记白眼,又阴腔怪调地说:“保不准是他那个王妃,和她爹一个德行,权欲熏心,估计早就等不及要做皇后!”
几人商讨了半天,都不见段宸璃开口,瞧他像是在跟谁置气的模样,段宸璟坐不住,暗中给身侧的谯明递眼色。
谯明无奈,上前试探着:“爷,你怎么看?”
段宸璃目光瞥过几人,淡淡问道:“段宸曜做事一向严谨,你们几时能成功从他那儿打探到消息?”
闻言,几人一面尴尬,一面忐忑。段宸璃这话明显就是说这次事情查得如此顺利是另有蹊跷,或许有人从中作祟。
“三哥,你这什么意思?”段宸璟听着不高兴了,高嗓门叫嚷着,“父皇那边都把他押进死牢了,你难不成准备发善心替他翻案?”
“并无此打算。”段宸璃虽不悦,却只是瞅他一眼,懒得与他一般见识,“本王只是疑惑,总有些不安……”
“三哥你这患得患失的毛病一时是改不掉了。”段宸璟不服气地别过头,讥讽道,“幸福来的太轻而易举,反而不踏实。”
段宸璃瞧着他这狂放不知收敛的个性,心叹,以后还是少让段宸璟参与这些事务,若留他在身侧,早晚自己得毁在他这张嘴上。
又思索了良久,段宸璃侧首,招谯明上前,附耳吩咐,“找两个得力的人去查一查,刑部和吏部几位大人给本王的证据以及太医院的供词都是从哪来的!”
“是。”
段宸珩见段宸璃悄声给谯明吩咐任务,不知说些什么,一脸怨毒地盯着两人,暗自琢磨。直到身侧一人惊异地打探他,段宸珩轻扯嘴角遮掩过去,抬首问道:“三哥接下来打算怎么做?父皇那边有对你说什么?”
“当然是乘胜追击,让他再无翻身的可能!”段宸璟蹦着高叫嚣道。
“是啊,此案是咱们首告,又是咱们负责查办,曜王爷心生怨怼,他若东山再起,必除咱们而后快!”幕僚之一应和道。
段宸璃又是一阵沉默,良久,他沉声道:“就算本王什么都不做,他也早就视本王为眼中钉了。”
天色近黄昏,曜王府。
折腾一日,王府上下倒没有外人料想的慌乱,府中事务在邃远几人监管下,仍是井然有序。
卿儿回到王府时,段宸曦早已匆匆赶至,不多时候,正当众人盘算下一步如何走时,东宫那边来人到府上。
太子传话说,段庚尧盛怒下,称病避而不见太子,且不准许任何人进入天牢探望。并再三叮嘱千万不要妄动。
白修和花秋寒几人近来观察段庚尧并未觉得有何异样,亦觉得今日这事突然,提议先从证据来源查起。
东宫的人又道太子命他告知此案是段宸璃负责审理查办,而樗公公也透露证据几乎无懈可击。
最终,众人决定眼下当务之急是分头寻找出段宸曜被陷害的证据,先洗脱罪名把人从牢中救出再说。
深夜,天牢。
银月如钩,凉寒的月晖透过狭小的天窗,牢房隐约有光。
凭谁到这天牢的第一夜都会难以入眠,段宸曜也没例外,盘腿靠墙而坐,睁着眼睛空洞地盯着烛台上不安跳动的烛火。
牢房尽头那帮牢头估计正在喝酒,一晚上都在吵吵,即使隔了这么远他依然听着闹心。段宸曜忍不住去想,也不知卿儿被关在哪里了,那帮人要敢对她动刑,他就宰了他们!脑袋里面乱哄哄地,整一日他被关在这牢里,什么消息也没有,更不知外面是什么情况。
“唉!”段宸曜长叹一声,忽然,他目光变得凌厉起来,“谁?!”
一个黑影迅速闪过,身形极快,段宸曜牢门前出现一个包袱。
段宸曜忙起身,低声道,“你是什么人?”
那黑影停在角落的暗处,小声开口:“曜王妃已被皇上放回府了。”
“你是封轩阁的人?”闻言,段宸曜有些意外,追问道。
“您有空猜测在下身份,不如看看那些东西,或许于您更为有利。”言毕,黑影便闪身离去,一来一去,悄无声息。
段宸曜左右张望了片刻,蹲下身将包袱拿进来,寻了个有光亮的地方查看包袱里面的东西。借着月光段宸曜不由睁大眼睛,这厚厚的一堆物件是指证整个案件他是如何被陷害的有力线索,有人证的姓名,还有一些来往的信件等等。
“来人!来人呐!”段宸曜起身用力拉扯着牢门。
一个肥胖的狱卒抹着嘴,醉眼惺忪地晃过来,不耐烦地呵斥:“叫什么叫?!深更半夜的,你当这是什么地方!”
“我要见父皇!”段宸曜神情严肃,不由分说地来了一句。
“哟,是曜王爷。”听了这话,狱卒啐了一口痰,颤颤巍巍地举起手旁的蜡烛往前照了照,仗着刚喝了几坛子酒有点怂胆,满脸鄙夷地拿眼斜着瞧段宸曜,猥琐地笑着,说,“您想见皇上?呵呵,小人我还想见咱们曜王妃呢!就午后那会儿咱们王妃进来的时候,小人无意中就瞟了那么一眼,就一眼啊,哈!小人还以为见到了天女,那盈盈秋水、我见犹怜的模样,真让人把持不住啊!”说罢,那狱卒意犹未尽地吧唧嘴,好似在脑中又细细回味了一番。
“你!”段宸曜握拳的手不由紧了紧,而后,段宸曜木然地扯嘴角笑了笑,对他勾了勾手指,那人迷迷蒙蒙地以为这王爷有啥艳事与他分享,肥滚的身子不自觉地向前挪了挪。
段宸曜抬手,隔着牢门,从栏杆间扼住这狱卒的脖子,指尖用力试图掐断这粗壮的脖颈!
那狱卒瞬时醉意去了大半,扭动着拼命地向后闪躲,“呃!啊、你放手!“狱卒左手掰着段宸曜箍紧的手,无奈段宸曜越扼越紧。
情急之下,狱卒举起右手中的烛台,猛地挥舞着胡乱地砸向段宸曜伸出的前臂。
蜡烛掉落,昏暗中,烛台尖部一下又一下地被狱卒扎进段宸曜的手臂,他却像是失去知觉般,用尽全身力量去掐断那人的脖子。
狱卒渐渐失去了意识,其他狱卒听到动静,本以为出不了什么乱子,最多不过是吵闹中打翻点东西这种情况,几人亦是醉醺醺地提着灯笼晕乎乎地走过来,借着微弱的光亮,只见段宸曜的手臂早已被戳的血肉模糊,污血滴落了一地,几只牢中的老鼠竟然感受着热气聚成几堆在舔食血渍!
狱官忙定了定神,待他看清时浑身上下“唰”鸡皮疙瘩起了密密的一层,顿时大惊!
“王爷,王爷!快去瞧瞧怎么回事!”狱官壮着胆子走上前查看,段宸曜手中仍依旧紧紧地扼着那个已经昏死的狱卒,目光闪着寒光,四周透射着噬人的戾气。
“王爷?”狱官小心翼翼地开口,生怕段宸曜一时激动再顺手把自己给解决了。
而段宸曜终究松了手,“没什么。”
半柱香后,段宸曜漠然地坐着,任由狱官粗糙地包扎着右臂,感觉不到疼痛一样,偏过头淡淡地开口,“我要见父皇。”
狱官苦笑,道:“皇上他老人家今夜不想见您,也特地传旨说今夜不让任何人见您,您先屈尊在这儿忍忍。”
段宸曜心中渐起疑心,又有不解,问:“特别吩咐今夜不许探视?”
“正是。皇上特意让樗公公过来传的话,强调今夜不准探视,明日怎么样并未有任何规定。”狱官见对方脸色有所缓和,道,“不然您伤成这样,奴才定要请太医过来给您瞧一下的!”
段宸曜直视狱官,问道:“那……明日我想见太子殿下,行吗?”
狱官见段宸曜态度如此谦恭,不由心慌,赶忙恭敬地说道:“王爷这是哪里话,明一早奴才就打发人去请殿下过来一趟,至于殿下到时来不来这就……”
“那是自然,只劳烦你帮我传个话就好。”段宸曜心中疑惑更深,这一桩桩事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何没有将他交由刑部细审,为何父皇盛怒却轻而易举地就放了卿儿,为何没有下令缉拿其余幕僚同党,为何会特别下旨今夜不许任何人进天牢,却又恰好在今夜有人闯入,给他送来了救命的物件?!
“王爷歇着吧。”看他神情恍惚,狱官躬身退出后,低声吩咐手下,“还不快把这杂碎拖出去!”
“是、是!”
翌日,皇宫内苑。
“康公公,您这是打哪个宫门回来呀?”镜池旁,一公公老远就哈着腰笑着招呼道。
被人这么一称呼,康公公笑得脸上一层褶子厚厚堆起来,“这不刚从尚妃娘娘宫里出来!”
“如今您在陛下前头当差,日后一定要多照拂咱们兄弟……”两人走近镜池一侧的假山旁,说些闲话歇歇脚。
“如今入夏,母后您没事可以时常到御花园走走,上面几个哥哥不得空,儿臣倒闲散可常来陪您逛逛。”段宸珩搀扶着皇后在御花园闲逛,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一早他便进宫,深知宫中消息传得总是要比外面快些,再好用的眼线也不如自己亲自探听。
“皇子中也就你最有孝心了,以往你常进宫陪伴晚妃妹妹,本宫羡慕的不得了。可惜你母妃早逝,倒让本宫享着好福气。”皇后和煦笑着拍拍段宸珩的手。
段宸珩垂首浅笑,母子二人和和气气,沿着卵石子路走了一段,就听到假山附近窸窸窣窣传来窃笑声,皇后顿住脚步,轻声问:“这前面什么人在那儿?”
随从几人侧耳倾听,先前那两个太监站在镜池的假山边说话,“如今曜王爷都要倒台了,咱们皇上还往尚妃宫里送赏赐?”
康公公特意压低声音,说道:“虽说尚妃因为曦王爷的关系和曜王爷走得近些,但此次好像并没有受到什么牵连。更何况右相在朝中地位……”
段宸珩听了几句,回禀皇后:“不知哪个宫里的人在乱嚼舌根子,儿臣去呵斥他们……”
皇后本不喜宫中人私下谈论闲事,可听到谈及尚妃和如今当红的几位王爷皇子,她不由想多听几句,心道,若是说话人是皇上身边的人,那消息更是比她身边宫女听回来的要准一些。于是,轻声向前走了几步,道:“不急,且听听他们怎么说。”
“康哥,你说你都混到皇上面前了,也多替兄弟我参谋参谋,你说现下这个关口我该怎么办?是多去咱们皇后娘娘跟前先献殷勤,还是多往咱们丽妃娘娘宫里跑几趟?”估计是聊了许久,两人都已经兄弟相称。
“这我哪儿知道,这种话可是不敢乱说的!”康公公忙道。
另一个人却不放过他,不依不饶地追问着:“哥、哥,康哥!咱们不是一起进宫的好兄弟嘛!你就给兄弟透个信,兄弟将来肯定忘不了你!”
那个叫康公公的太监被缠的没辙,叹了口气,小声说道:“其实,你瞧着丽妃和尚妃两个宫门这两日的形势,自己掂量着选,结果就看你小子的眼力和运气了!不过在我看来,无论是璃王爷和曜王爷将来谁登大位,跟咱这位皇后娘娘是没多大关系了,她也就到头了,以后估计就是古寺带发修行的结局了。”
“就因为她没有子嗣啊?”
“放肆!”那人话音刚落,皇后娘娘大怒道。
人被气得发抖,声音也变得尖锐,假山一侧的两个太监吓得浑身一颤,面面相觑,脸色霎时褪去血色,连滚带爬地出现在皇后面前。
段宸珩忙上前替皇后顺着气,道:“母后息怒,今儿您先回宫休息,交给让儿臣处置这两个不知死活的东西!”
“哼!”皇后剜了两人一眼,勃然大怒之下拂袖离去。
“皇后娘娘饶命!王爷饶命!方才是小的胡说八道!小的该死!求您饶小的一命!”
“该死?”段宸珩才没有那个闲情逸致处理两个碎嘴的太监,示意身边的侍从,“那就去死吧。”
“王爷,王爷!”康公公慌乱地爬上前拽住段宸珩的衣摆,忙道,“小的知道一些消息,只要您饶了小的一命,小的一定知无不言!”
段宸曜嫌恶地踢开康公公,见他不像说谎的样子,反问:“哦?那他呢?”说着,浮现唇边浮现一丝近于鬼魅的笑容。
“他、他?”康公公瞥了一眼身边的同期进宫的太监,方才还称兄道弟,此刻,却哆哆嗦嗦地想赶紧摆脱。若不是遇上他,自己今日怎会有此一劫!
“康哥!康哥救我,救救我!”那个太监此刻已被吓得鼻涕眼泪一起流,也顾不上抹去,一心哀嚎,只祈求今日能保住性命。
康公公又往前挪了几寸,眼中尽是恐惧,道:“王爷,小的只求您能看在这些消息的份上,饶了奴才一命!”
段宸珩满意地点点头,吩咐道,“把他带下去杖毙!”然后指尖一点,“你跟本王走一趟。”
少时,晚毓宫内的偏殿。
荒废了几年的晚毓宫四下无人,微风有声,吹过宫苑里丛生的杂草簌簌作响。
段宸珩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伏在地上的康公公,道:“什么有价值的消息说来本王听听,看看值不值得上你这条命。”
“值,肯定值了!”闻言,康公公点头似捣蒜。
“说吧。”
康公公咽了咽口水,“王爷,您、您是璃王爷那边的人对吧?”
“你小子成天就琢磨这些了?”段宸珩轻笑。
“没有、没有。”康公公抬头,往前爬了爬,很是神秘地开口,“王爷,您要劝劝璃王爷,对于曜王爷毒害圣上之事千万不要揪着曜王爷不放,万不可追着治曜王爷死罪。”
段宸珩一惊,心道果然这事没那么简单,追问:“为何?”
康公公一看段宸珩果然对这件事感兴趣,稍稍放了心,整个人先是松了口气,接着道:“璃王爷这边有曜王爷意图谋逆的证据,曜王爷那边同样有人送去了此案是璃王爷栽赃陷害的证据。也就是无论那一边都可置对方于死地,可咱们圣上的意思是想看两位爷谁能守住诱惑,理智查清这桩案子的背后究竟是怎么回事。”
“原来是这样。”段宸珩恍然领悟,遂心生一计,展颜露出一愉悦的笑。
康公公暗自庆幸,赔着笑脸,弱弱地问:“王爷,您看小的是不是能走了?”
段宸珩依旧笑着,俯下身,“你都知道这么多了,你觉得呢?”
康公公此刻才瞧出段宸珩脸上看似愉悦的笑,阴森森的令人胆寒,他惊恐地瞪着双眼,结结巴巴地向后躲,“王爷、王爷!饶命!您说您……呃!你、你!”
救命!救命!被按住的康公公只觉他若不逃,一定死的会比刚刚那位兄弟更惨!
一挥手挣脱了束缚的康公公转过身拼命地向殿外冲去,惊慌中脚下一绊又重重地跌倒,他想要尖叫喉中却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康公公挣扎着在地面上向前爬着,不敢回头。
段宸珩嘴里发出古怪的低笑,上前擒住康公公的脑袋将它拉高,抬脚踩在那人的后背上,这样扭曲的姿势,只要段宸珩足尖稍一用力,康公公只觉脊椎被踩断般刺痛,口中不停地涌着血,却仍在不断地求饶。
直到段宸珩听腻了这并不悦耳的惨叫,才不急不徐地伸出双手扣住太监不安分的头,手腕施力一扭,这位康公公的头颅一瞬间就与脖子脱了臼,一松手人便无力地垂下去。
段宸珩从容地站起身,从怀中取出手帕擦拭净双手,望了一眼躺在地上不肯瞑目的康公公,缓缓开口,“本王说过什么吗?本王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听到……”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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