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桃

也不知从哪儿吹来的一股风儿，流行老的小的都办生日宴。以前老人过生日儿女称块肉炖上，自家人炒几个菜热闹一下就好。现在逢五十、六十、七十、……整生日都得大办大宴乡邻。老人操劳一辈子了，夕阳迟暮的儿女也都乐意让老人热闹开心一下。老人们也拿这个比脸争强，都早早地提醒儿女得办整生了。

小孩九天、周岁、十岁也都办宴。现在孩子少都精贵，不像过去拖葫芦挂葫芦的一大串。家家都是大的背着小的，满屋跑的走的还有地上爬的，都好几个娃。时代不同了，人也聪明了不卯足劲生了，一个是有国法管着，再一个生多了也养不活了。嫌麻烦不办不行，别人家都在办，都是送了礼随了份子的，积少成多，不乘着自家办宴往回收一下，铁定是亏死了。

国成老汉为自己的六十整寿已经忙了一个星期了。儿子和女儿都在城里打工上班，都在坐火车往回赶。能凑齐整人数就不易了，上次邻居起德老汉儿女都没回，冷冷清清的办宴，落下把柄让村里人笑话好久。他提前打好招呼，必须拖家带口都回来，六十岁交了花甲子，人一辈子能有几个六十岁?

厨房里热火朝天地炒着菜，屋里几个房间摆了酒桌。德成老汉忙得脚不沾地，亲朋好友陆续来齐了，他从里屋搬出烟花和一个米筛似的大盘鞭炮。大儿子在跟弟弟妹妹聊天，见状连忙接了过去。

“离房子远点放好，一会儿开席点上。”德成老汉挥手道。他又转身搬出一箱酒和一箱可乐，几个孙子外孙涌过来，一人抱起一瓶可乐嘻嘻哈哈地跑远了。

“小土匪，白眼狼，幸亏早有防备。”德成老汉笑着骂道，转身进屋又搬出一箱雪碧。老伴一身油烟地从厨房出来，通知国成老汉可以开席了。他忙大声招呼亲友入席，又让大儿子去村里吆喝一声，送礼的得吃酒席了。

国成老汉满面红光坐在首席，恭维祝福的客套话收了一箩筐。国成老汉心里美滋滋的，听着外面震耳欲聋的烟花爆竹声热闹非常，这生日过得真不错。不但喜庆热闹，还往回收了一大笔礼金，真好!

“吃蛋糕了!”女儿月枝见酒席也吃得差不多了，忙捧出早上下火车顺道在县城订的蛋糕。几个小毛头围了上来。

“妈妈，这个大寿桃给我!”外孙斌斌喊道。

“姑姑，我也要寿桃。”孙子林林见表哥要寿桃，也喊道。

月枝犹豫了一下，小孩子为根稻草也争得起来，这两个小的就差半岁，什么都要比着来。

“爷爷今天生日，这寿桃是该给寿星吃的。”月枝把寿桃装进盘子里，递给德成老汉。

“爷爷给我!”

“外公给我!”

德成老汉也犯了难，要不把这奶油寿桃分了?他拿起筷子准备分桃。

“滚，这是我的家，不许跟我抢。”林林推了一把斌斌，尽管斌斌大半岁，但林林长得壮实，斌斌没站稳，后退了几步差点摔倒。

“这是我妈买的，你要吃让你妈买去!”斌斌也不甘示弱推了一下林林，两个孩子打成一团，所有人都放下筷子，笑着看这两个小毛头摔跤比赛。

国成老汉头都大了，这女儿也真是，学什么新潮，不买这个蛋糕不就没事了。

儿媳秀冲了过来一把拽开斌斌，手劲大了些，斌斌摔倒在地，哇哇地哭了起来。月枝见儿子吃亏了，顿时脸色不好看了。

“嫂子，小孩子打架又有多重?你这样像只老母鸡似的护雏，不好看丢人。”月枝愤愤道。

“丢人?你也知道丢人啊!咱俩差一个月结婚的吧，你家斌斌可是大林林半岁呢。不知羞耻的东西，先奸后娶怕人不要上赶着呢。”秀冷笑道。众人大吃一惊，顿时安静了下来。

“你……你才没人要呢，巴巴等我哥三年多。我哥一开始也没看上你呢，全村人都知道，是你家爹妈好说话彩礼少，我哥为了省钱才娶你的。你也不撒泡尿照照，就你这黑皮老壳的鬼样子，像垫子底下拽出来的人，谁看得上。”月枝恼羞成怒了。

秀顿时火冒三丈，冲上来揪住月枝的头发，两个人扭打了起来。两家男人见状也不甘示弱冲上来护着自家老婆，顿时四手八脚一场混战。国成老汉气得脸发白直哆嗦，说不出话来。亲友们反应过来，忙冲上去分开两家人。女人哭，孩子哭，男人骂，还有众人议论纷纷。

“都闭嘴!混帐东西，还让不让老子活命了?老子六十了，活一天少一天了，等老子闭眼了，你们吵上天我也看不见。今天要不安静吃席，要不都给老子滚蛋，老子就当没有生养你们!”国成老汉说完把蛋糕一把扔进门口猪圈。

老伴明年也该办整生了，亏就亏点钱，说什么也不办宴了。国成老汉叹了口气，站在猪圈边上看着猪大口地吞咽着蛋糕，他不想进屋了，只想安静地呆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