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风翌歌
葡萄是我大学时的同学,也是感情最深的死党。初见时是在学生公寓,当时他刚拉着行李箱从楼梯上来,穿着干净的白色T恤,胸前印着一个绿色的卡通恐龙图案。
他带给我的感觉和其他人都不同,当旁人度过十八岁的成人礼逐渐走向成熟时,他依旧保留着童年时期的稚气,还只是个青春自在的少年。
我腼腆的对他笑了笑,他的嘴角也露出了一丝浅浅的笑痕。在短暂的寒喧后,我们逐渐地熟悉了起来。
那一天晚上我们聊到旅行、冰淇凌蛋糕,还有三毛,大冰,以及青春时期经历的所有琐事,然后在言语中深深确信彼此就是高山流水难觅的知音。
秋天的南京,银杏树,梧桐雨。车辆极速穿过而带起的风有时会吹落已然发黄的银杏叶子。而那时我的一大兴趣就是去北京西路捡拾掉在马路旁的树叶,然后清洗干净做成书签夹在每一本我曾读过的书里。
只是葡萄却把每一片叶子都收在了一个透明的罐子里,用细腻而清新的笔迹写在了每个纹路上说要把它送给远在远方的人。
后来我才知道,那个人被葡萄称为柠檬先生。
在葡萄在西藏拍的一叠相片中有一个男生抱着葡萄挥舞着手在布达拉宫广场上,他皮肤晒成了淡淡的古铜色,脸上挂着两个浅浅酒窝,他们俩深情的眼神与周围许多走马观花的游客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男朋友?”我笑着问他。
葡萄轻轻地点了点头,正如一株刚刚被风吹拂过的含羞草。
“那时,学校外面的马路被大雨洗刷过后一尘不染,小摊贩推着车在马路上大声地吆喝。在那条路上,上完下午的课后有一大群穿着黑白拼色校服的学生从那条路上经过,臭豆腐的味道可以弥漫一整条街。而我每次都习惯在旁边的奶茶店点一杯柠檬水,静静地呆座到临近上课。”
“柠檬先生对我告白时,那是我生命中笫一次见到彩虹,他陪走过了人生中最黯淡的时刻。”葡萄对我说。
在葡萄奔走在全国各地参加艺考的时候,柠檬先生一直站在在他的背后。他逃课陪葡萄艺考,上海,南京,北京,大连……
“每次我走出考场时第一眼就可以看到柠檬先生穿着一件硕大的黑色羽绒服在警戒线外焦急地等我。我问他为什么要买那么大的衣服,而他对我说当我冷的时候就可以罩住我。”
葡萄说得很轻松,眼角有一汪泪花,但嘴角却有一丝笑痕。
那年高考,葡萄考上了南京的X大,而他落榜。
最后柠檬先生选择了前往西藏驻兵,而葡萄踏上东行的列车。一个在东,一个在西。
在压力较为宽松的大学校园,每当我把畅销书与音乐当作最佳拍档的时候,葡萄却早已把自己投身于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之中。
作为他的死党兼室友我经常吃得一囗单身狗粮,但同样被他们的故事而感动,也慢慢地习惯了他和柠檬先生煲电话粥,甚至把听他们的情话也当作了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
因为那段所谓爱情,葡萄会为见柠檬先生一面而常常不顾一切。他不敢和任何人说,只是一个人默默地在课余时间接连做几份兼职,靠着泡面与压箱底的面包度日。那时的他买到商场的折价商品就能笑一整天。
我只能用一个字来形容他,那就是“傻”。傻得可爱,傻得可怜,傻到忘了自己。
我常常会问他你做的这一切值得吗?而恋爱中的人似乎像是吃了酒心巧克力一样,他总是对我笑着说:“一个人灵魂的声音是孤独的,但是他却能够听到,如果在你人生也走过了这样的一个人,也许你也会吧。”
我没有答话,只是伴随着吹过的一阵风保持着沉默。
“你的心是水果软糖做的吧,所以才这么软这么甜。”我笑着对他说。
葡萄嘴角露出一条浅浅的笑痕。
你不喜欢光,但却为了他而追寻太阳。
那年暑假,我一个人去了厦门,走在鼓浪屿的海滨小道,葡萄向我发了一张他和柠檬先生在大本营的合照。照片中葡萄做着鬼脸,旁边的柠檬先生用手轻轻地捏着他的脸颊,而后面就是珠峰。
我转头看着远处的海面,那里没有一丝波澜。扬帆而起的船只在水中勾勒出了一条优美的曲线。
无论过程怎样,最后的景象都确确实实地表示葡萄是幸福的,我也为他拥有这样的一段感情而高兴。
我想把他们的故事写下来,待某一天他们的头发都已花白,脸上开始爬满皱纹的时候再翻开会不会想起当初的那个情景然后潸然泪下?
良人相伴,成绩优异,在经历过岁月流离的葡萄被世界善待着。故事到这里结束似乎就是一个美好的结尾,只是生活似乎都是事与愿违。在大学即将毕业的那个寒假,葡萄与柠檬先生结束了5年的爱情长跑,在彼此的人生中画上了一个句号,只是这个句号并不圆满。
曾经的一方许下的誓言被世俗与现实修改成了谎言,而另一方却一直在世界的彼端相信着“‘我’的意中人是个盖世英雄,有一天会踩着七彩祥云来接‘我’。”只是这一切就像个没有结尾的故事。
当事人保持着缄默,不言一语,但我知道这一定是他最痛心最不得已的决定。
我拨通了柠檬先生的电话用我最大的词汇量以及130分贝的噪音对他狂轰滥炸了两个小时,电话的彼端安静的不像话,泪水滴在桌上的声音一停一顿地从长沙通过电磁波传入千里之外的南京。
我的心里一片寂静。
书桌上的台灯没关,冷色的白光把日记本上的字迹映照得格外清晰。
一直以来我都认为他俩就算是与全世界为敌,但彼此依旧会惺惺相惜相伴到生命止息的那一刻。只是当局者已挥手离去,而让旁观者留下一片唏嘘。
葡萄指着手里的照片对我说那是他第一次来拉萨,当时他在布达拉宫广场得了高反,而就是柠檬先生背着他走了半个小时一直走到客栈。
“那时我的头就靠在他的发丝上,他留寸头,扎在我脸上真的感觉很痛,但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却一点都不在意。也许是因为自己身后有个人,有一种结结实实的安全感。”
葡萄一边说着,眼泪从眼角随着哽咽声有节奏地溢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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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外面的小店里,葡萄喝了三瓶酒,也是我第一次看到他喝酒。窗外车水马龙,灯红酒绿,城市的节奏快得可怕。
我拿出手机播起了《大话西游》,在过去的岁月里曾让我笑得前仰后合,直捶地板。可我竞然忘了这是一部以喜剧形式演绎的悲剧,笑过之后是刺入骨髓的无奈与寂痛。
“骗就骗吧,就像飞蛾一样,明知道会受伤,还是会扑到火上去,飞蛾真傻。”紫霞说的这句话瞬间让葡萄泪目。
面对突然失声痛哭的葡萄,我不知所措,苍白的安慰丝毫没起作用。沉默过后一滴泪打破了僵局,只是我一直都不曾知道我为何会哭。
葡萄的泪是因为柠檬;而我的泪却不知是为了谁。
“曾经有个男孩他在那一年一个人走过了八个城市,他看到了华灯初上时拥挤的人群,也看到了在夜幕降临的公车上一个人孤伶伶的靠在窗梁。风走了八千里,可自己还是只能不问归期不远万里。”我把眼眶中的泪水憋了回去对葡萄说。
那一天晚上我忘了是怎么度过的,只知道那片星空很亮,车笛声很大。
大学毕业,我准备离开南京,或许是四年的时间足以让人对一座城由最初的新奇转为厌倦。曾经对这里所有的金色念想都已被熟悉褪去,甚至路过洒在北京西路的梧桐与银杏叶我都只是抬头看看天空,拔弄一下额前的刘海。
我看着明信片上的大海和竖着船桅的港囗,毅然决然地选择了深圳;而葡萄在结束了四年的学业后第一个城市选择了拉萨,那个给予他无限悲与喜的地方。
我问到他:“你什么时候会回去?”
“当哪一天我忘了他也许就会回去吧。”
“这里曾埋葬了我和他的一点一滴,我想回到第一次住的那家客栈,去过一遍没有他的的生活。那里离珠峰很近,也许永远都不会再靠近,但距离总是短的。”葡萄对我说。
每一个人的心里或许都有一座高山,只是座山我们根本没办法去逾越,只能远远的望着,所以我们只能选择遗忘,在最温情的站点经受着最残酷的洗礼。当一个人在雨中不再沉默,可以伸出手去接受别人的伞,或许就是真的忘了。只是那个愿意为你撑伞的人会来或是不来,但唯有等待,才能让伤口结痂。
我们互相告别,任凭时钟滴嗒滴嗒地转动着。
伴随着我第二次考研R大以失败告终,我与葡萄已许久没见。在电话中他邀请我去西藏旅行,希望我忘掉一切的不快。
最后在深圳的那个夜里,我在港囗听着海浪哗哗地拍打着海岸还有轮船呼呼的汽笛声。
冰冷而快节奏的南方城市就这样被航班甩在后面。葡萄来机场接我,在接机口我看到他晒得黝黑的脸,还有那双有些干燥的手。他张开双手朝我拥抱,我笑脸相迎。
在机场大巴上他一路上和我说了很多,修行的喇嘛、街头朝拜的卓玛、在大草原奔跑的耗牛、还有墙头绽放的格桑花……
这是他的故事,在拉萨用自己灵魂所经历过的故事。
我呼吸着稀薄的空气,感受着世事无常。
“柠檬去了塔城,也有了一个女朋友。”葡萄的手放在桌上搅着身前的那杯酥油茶,说得云淡风轻。
新疆的塔城,边境线,大草原,兵团曾是我对这座城所有的断想。可我也不曾知道这个荒凉的地方也是一个被感情流放的站点。
“我去了一次伊犁,看到了柠檬所谓的‘新娘’,她很漂亮,有着欧罗巴人那样的蓝色眼睛,也有着亚细亚人那样的清新面孔。在辽阔的草地上她裹着头巾靠在柠檬的肩膀上,眉眼弯成了一道月牙。”
此时葡萄的眼睛如青海湖的湖水一样澄澈深邃,只是脸上再无笑痕。
有些人你以为会伴你走完一生,但其实他们只是你生命中的一个引路人,在暗无天日的过道上点过一盏灯后便就挥手离去。
“他和我说他会永远忘了我,在柴米油盐中走完平淡的一生。到某一天我终究也会忘记他的容颜,只是想最后看他一眼,毕竟他曾走过了我的整个青春。”
那天的太阳很大,天气很晴朗,蓝天下白色的房子鳞次栉比,灰色石板路上的游人洛绎不绝。我走在拉萨的街道上,却没有一丝憧憬。
有时候你只是习惯了生命中有那么一个人,有那么一个人对你嘘寒问暖,陪你跨越山海,伴你饮尽酸甜。当他走以后你感觉所有场景都变得陌生,过去的记忆像走马灯一样不断地在脑海中闪回,你奋力去寻找有关于他的一切,只是甩手而去的人不会回头,无论多久,他在你人生旅途中的痕迹都应止于当时画上那一个句点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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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害怕经历过美好后再有人将他拿开,比失去更难受的是得到后再失去。所以你不再找寻,而是守着一座城,空待一人。
夏季的拉萨晚上依旧很凉,布达拉宫广场上灯光闪烁不断,湖中的倒影在微风下变得模糊。
葡萄趴站栏杆上看着路上的车来车往,我没有再去打扰他,而是转头放眼望着嬉戏自拍的游客,好像自己也和他们一样享受着那种愉悦感。曾经的葡萄或许也和他们一样,只是时过境迁,一个人早已是另一幅模样。
有一种爱,很沉重,爱到可以让自己轻浮得像一片羽毛。葡萄曾拼尽全力所维护的爱情,最后却只像一张脆弱的白纸,轻轻一划便被笔尖戳破。紧握手中,流失指缝。所谓的长久只不过是指尖的一缕青烟,一捻便消失在眼前。
飞机从拉萨嘎贡起飞,我开始回归平淡的生活。山脉延伸到了彼方的地平线,从窗口处刚好能看到山上的雪线,我们就像散落在那里的雪花,是多么的渺小,就这样埋没在白色的铠甲之中。
风似乎在呼呼地吹着,只是我却不曾听到。
坐在我旁边的一个男孩正在看着书,书名叫《假如有人陪你颠沛流离》。看着他小心翼翼地翻读着我突然想起了在登机口送我的葡萄,那时的他在灯光下已不再仓皇,也不再像以前那样守护着那颗如水果软糖般的心。他更像一块冰糖,依旧纯净无瑕,只是在寒冷的时刻坚硬无比。
他把自己变得看起来比谁都坚强,也不再惧怕孤独会迷失方向。只是当他遇到一丝烛光、一线暖阳也许会逐渐融化。
每个人原来可能都是一块软糖,只是时间长了、经历多了,也就终于明白了你不能再随便敞开心扉,而是要把它藏在枕头下的匣子里,因为那是只属于曾经的小美好,在青春的雨季后不能再把它当成爱情的信仰。
在人生迷途中,兜兜转转后,蓦然回首时,你会不会好好地对时光中的那个“傻傻的”男孩告个别,说一句“再见,那个糖果心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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