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为原创非首发，首发平台半次元，ID非洲提督阿布多拉卡，问责自负。
是自己散文集《雪之少女》的故事化创作。
“我最喜欢冬天啦！”有那么一次，他自豪的和女孩说着。
“等你长大了，去当个摄影师吧，记录下你最喜欢的冬天。”
（一）
吴桐是那座城市里小市民的孩子。
按照他的堂叔伯们来讲，吴桐应该是几个堂兄弟里最幸福的一个。自他祖父那一辈来，吴家这一脉就是单传，传了两辈到了吴桐这里，又是一个独生子女。父母把所有的资源与爱都给了他，他应该是家里的小皇帝。
但那仅是长辈们的一念之想。独生子女带给吴桐的并不是养尊处优的待遇，而是无尽的孤独与责任。吴桐的父母将这一家族的荣誉寄托在了这个孩子身上，对他要求甚高。在同龄孩子做完家庭作业，可以沉浸在外面的小院儿里、或是电子游戏的快感中时，吴桐依旧在与“成绩”、“分数”、“名次”等字眼打着交道。
独生子女的孤独，是一言难尽的。吴桐的父母和吴桐自己几乎没有共同话题可言。镇子上的孩子们都是一母多胞，相较于吴桐，他们更愿意和自己的亲生兄弟在一起。可以说在一个热闹的环境下，吴桐依旧是孤独着的。
大概在吴桐小学毕业那一年，他遇到了那个女孩。
那是一个冬天，吴桐依旧独身一人走在回家的路上。被一群社会上的游民截住了路——像吴桐这样的老实孩子，往往便是那样人群的目标。
正当他们向着吴桐伸出强盗的手掌时，吴桐看到自夜空一片云上挂下一震雪雾，挂散了人群，紧紧包裹着吴桐。雪舞散尽，一个大约20岁年纪、白色长发的女孩紧紧将梧桐抱在怀中，怒视着面前的一群人。
吴桐只感觉到，女孩身上传来一阵又一阵冰雪般的寒意。看着那些人没有退让的意图，女孩纯白长发的发隙间爆发出一震雪暴，硬生生将他们冲开十几米远。
那些人喊着“妖怪”跑远了，只留下了女孩和吴桐两个人。
被女孩抱在怀中的吴桐，本应感觉到的是女孩雪一样冰凉的身躯。却凭空传来了一股温暖。似乎是自女孩的心口发出来的。
女孩告诉他，她是来自天上的“雪灵”，是这镇上每一个孤独的孩子都会遇到的仙灵。
她也并没有告诉吴桐，自己要保护他的原因，只是简单地告诉了他，从今天起，她会在吴桐没有朋友的日子，陪伴着他。
至于为什么只有吴桐会遇到他，女孩是这样解释的：
“只有孤独的孩子，才会注意到雪灵的存在，也才会引来雪灵的回眸。”
自那之后，吴桐认识了这个看上去比自己大了七八岁的女孩。她大部分只是在冬雪降临前短暂一段回温期内出现，也似乎只有吴桐会在意她的存在。在别人对雪天不闻不问的时候，吴桐会跑出门去，在大雪天下寻找那日保护了自己的女孩。
偶尔她会出现，陪着梧桐度过一段时光。偶尔她也不应吴桐的找寻，只在雪天的最后一刻用一丝雪花挑一下吴桐冻得发红的鼻头。吴桐一直不知道她的名字，只是按照那日她出现的那阵暴雪来称呼她“雪姐姐”。
吴桐是个不善运动的孩子，每次女孩出现之后，却总是领着吴桐去滑冰场，去堆满积雪的山坡，带着吴桐在湖冰上如舞者起舞一般优美地滑行；或是笨拙地一头栽进雪地。在吴桐面前，她似乎逐渐放下了一个作为“年长者”的端庄与优雅，尽情地让雪花与泥土沾满她的白色长发。每次吴桐看到她时，她脸上是狼狈的，却挂着像小孩子一样温暖的笑容。
“动起来！”她向吴桐感召道：
“当你感到孤独的时候，就让自己动起来！”
至此，冬天似乎成了吴桐最喜欢的季节。不仅是因为冬天可以和同学一起玩雪，更是因为有了“雪姐姐”的出现，让他似乎多了一个只属于他的手足。
“我最喜欢冬天啦！”有那么一次，他自豪地和女孩说着。
“为什么？”
“因为可以和姐姐一起玩啊。”
“那姐姐不在的时候呢？”
“那我就先把和姐姐在一起的时光记录下来，下次一起分享！”
“那等你长大了，就去当个摄影师吧。”
女孩笑着应道：
“记录下你最喜欢的冬天。”
（二）
“……等我长大了，姐姐就可以做我的人吗？”
吴桐望着那个比自己高一头的白发女孩，对方浅灰色的眸子里露出一丝冬阳的暖意。当听到吴桐问出的那个问题时，她眼中的宠溺一下子的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严肃与冷峻。
……
吴桐曾和雪灵发生过一段时间的争执。
那大概是吴桐和雪灵认识的第三年。
一个16岁的男孩子，不自觉的就会对身边的女孩产生情感上的冲动。像吴桐这样的孩子，是不会把自己喜欢的女孩儿放在嘴边的，只能浅浅地藏在心里，在晚上睡着之后，一遍遍在梦中回忆心上人的音容笑貌。
近几日，他总是在梦中梦到雪灵。
似乎是因为自雪灵之外，吴桐再难在社会上和任何一个女孩子正常打交道。他笨拙的言语和极度内向的性格并不讨喜。雪灵的年纪比他大，却又总是以同辈的身份相陪伴他。这份包容与温柔，是母亲都不曾给过吴桐的。
他还记得，有一次雪灵穿了一件比较显身材的衣服来见他。年少的他却也懂得“窈窕婀娜”的诱惑，一下子从脖颈红到了耳根。换做别的女孩，恐怕早就翻着白眼过去了。唯有雪灵则是一边笑着，一边用雪披上大衣，遮住了自己：
“小孩子，怎么懂这么多啊。”
吴桐的内心世界是狭小的，不需要太多人走进他的世界。
但他也是希望有人能以不同于朋友，或是亲人的关系来陪伴他的。
他希望这个人是雪灵，是自己的“雪姐姐”。
可不经人事的他，却又不懂得如何让雪灵对自己升起爱慕之心。于是便学着班里那些“情感专家”，以所谓的“伤痛文学”点缀自己。结果自然是与他的预期相反的。不仅是家长对他劈头盖脸的一顿责罚，禁了他一段时间的手机，那些混在酒场的社会小子也拿他看不惯；班级里的优等生将他视作堕落之徒，不再正眼瞧他。那个冬天，吴桐成了最受排挤的一个人。
降雪的日子，他找到了雪灵。女孩很意外地问他，一个初中的孩子，明明是经历校园生活的年纪，为什么要把心思放在这些东西上面。
吴桐的回答很干脆——他要博得那个喜欢的女孩的注意。
那个他喜欢的人，正是女孩自己。
“你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不过是看到了社会上那些涉足了男欢女爱的人的影响；现在根本不是一个‘喜欢’人的年纪。”面对吴桐的执意，女孩温柔且坚定的拒绝了他。
“——那等我长大了，姐姐就可以做我的人吗？”
吴桐望着那个比自己高一头的白发女孩，对方浅灰色的眸子里露出一丝冬阳的暖意。当听到吴桐问出的那个问题时，她眼中的宠溺一下子的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严肃与冷峻。
“……不要再像这样和我说话了。”
女孩的回答中，甚至有一些嫌弃和鄙夷。
吴桐不明白，莫非是因为这个比自己年长的女孩看不惯自己的年幼。只是因为他叫了女孩三年的“姐姐”，就失去了让她接受眷意的权利。
他听说过那些“情感专家”向他说过，有些女孩拒绝自己的爱意，不一定是讨厌自己。也许自己的态度还不够坚决，也许也是自己并没有向女孩拿出自己的“力量”——那些人说，有时候粗鲁一点，强势一点，反而会有成效。
于是他便学着那些人这么做了。吴桐以为，这样子她就会从了自己的意愿。
那一瞬间，他看到女孩化作一团雪雾，将自己狠狠推开；寒流狠狠扇在自己脸上，打出一个响亮的耳光；他听到女孩对自己的斥责声，那是他认识女孩三年来，听到的最生硬的斥责：
“从哪里学的歪门邪道？给我做回你自己去！”
雪灵化作一团雪舞飞走了。任凭吴桐再怎么呼唤她，也不再出现在吴桐面前。
“给我好好读书！不然……就再也别想见我了。”
这是她留给吴桐的最后一句话。
此后连着三个雪天，吴桐都没有看到女孩的出现。
“我恐怕是……彻底被雪姐姐抛弃了吧。”
失意让他丢了魂，走在放学路上这般胡思乱想着。
在过一个十字路口时，吴桐只是想着雪灵厉声的呵斥，带着鄙夷与震怒的眼神。竟赶在绿灯亮起前就上了斑马线，径直向着一辆右拐的汽车走去。
冬天的路，是结着一层薄薄的冰霜的，车走在上面都要打滑。
眼看着刹不住车，司机打着喇叭，离着吴桐越来越近。急刹车的声音和刺耳的喇叭声都难以将他从臆想中唤醒。当他察觉到的时候，汽车仅仅离着他一臂之远。
那股自天而降的雪舞又出现了，赶在汽车前面，裹着吴桐离开了危险区，一直到了安全的街角，才把他放了下来。
等到吴桐反应过来，映入眼帘的是女孩纯白的发梢。冰凉的触感传至他的全身。不知是害怕还是悔恨，他趴在女孩的怀里，嚎啕大哭。
“姐姐……我……我……”
女孩舒了一口长气，面前的男孩眼泪鼻涕都哭到了自己胸前，好在人没什么大碍。怀里的男孩哭得发抖，她伸出手去，轻轻拍了拍男孩的颈肩：
“真是太危险了，幸亏姐姐来得快……”
（三）
“到了那个时候，我可以给我的雪姐姐拍一张照片吗？”
“可以啊。”她灿烂一笑，应了这个承诺。
……
认识雪灵的第七年，吴桐选择了复读。
那年高考他本来能走一个很不错的专业的，但是学校实在是有些拿不出手。思考片刻后，吴桐认定了现实，选择了复读。
复读的那一年很怪，全年找不到一天是零度以下的。眼看着气温骤降，乌云盖顶，像是能够下一场雪，却是下了一场又一场的冻雨。
那年冬天，是雪灵主动找上了他。
“我可能无法再像以前那样长久陪着你了。”女孩很认真的告诉他：“这座城市的雪在消失，只有雪回到这座城市的时候，我才有回来看你的机会。”
“但也是一个好事。”雪灵突然这样说道：
“也证明你长大了——当一个孤独的孩子长大，不再害怕孤独时，也就是雪灵和他分别的时刻。”
算了一下，吴桐见到她已有七年之久。几乎每一个冬天，都是女孩陪着吴桐度过孤独的冬日。特别是当吴桐上了中学，那些小时候的玩伴更是一个接着一个的消失了，新认识的同学更多都在学习的路上，很少能在学习以外的生活中看到他们。
雪灵见证着他的成长。知道他是怎样从一个蔫头蔫脑的孩子，变得敢于叛逆。也见证了一个孤独的孩子愿意将旁人拉入自己的世界，走到别人的生活中去。
她陪着吴桐滑冰，玩雪；也曾和咖啡店聊起吴桐的家人与朋友。雪灵以一个年长女孩的身份，和他曾交流过一些本只属于女孩子们的话题。
雪灵以为，吴桐对自己的依恋应该会很难割舍。特别是小时候吴桐将自己当做了他未来的女朋友看待。七年以来，她都在雪天下陪着吴桐。这次的告别不仅也让她思考着——如果自己离开了，吴桐会不会重新被孤独束缚。
“今年冬天确实不冷。”吴桐简单的回答道：“但冬天该下雪还是要下的。到了下雪那天，我还会来看你。”
吴桐的回答很认真，让她噗嗤一声轻笑。七年已过，作为雪灵的她容貌未改，依旧是20岁出头的女青年模样，在青涩与成熟间交接着；面前的男孩可是每一天都在长着个头，四年前还离着自己有些距离，现在已经比自己高出一头去了。
“你还喜欢冬天吗？”
女孩突然向他问出一句。
吴桐轻轻点了点头。
“那去学摄影吧。当个摄影师，把你喜欢的冬天拍下来——树、云、蓝天、白雪。”
“……到了那个时候，我可以给我的雪姐姐拍一张照片吗？”
“可以啊。”她灿烂一笑，应了这个承诺：“等你回来之后，我会在一个有雪的日子等你。”
“到了那天，可别忘了把我照好看点。”
那年冬天，仅仅下了一场小雪。本身那座城的人就不在意下雪与否，一场微不足道的小雪，更别想引起城里人的注意了。女孩仅在那天和吴桐见了一面，随后就回到了云上去了，再也没有人见过她裹着雪雾降临。
转眼就到了开春。数九一过，见了两天倒春寒，气温就算正式回暖了。樱花桃花杏花争着艳春，冬天已经是两三个月前的事。
吴桐回到了学校里，做了插班生。复读的优势让他能够轻松地理解曾经学习过的每一个知识点，在那些对知识求知若渴的学生看来，吴桐无非一是本行走的百科全书，是掌握高考高分的一册密卷。仗着自己的成绩与知识掌握力，吴桐一个插班生，竟成为了班里受众的存在。
那一次高考，吴桐与梦想院校仅仅差了3分，虽不及最优成绩，却也成为了A类院校的保送生。学校离着这座城上千公里，是南方四季如春的大城市。即便是北方最冷的那天，那边也在开着鲜花。
若是说有些什么缺失，可能就是作为一个北方的孩子，吴桐在南方是看不到雪的——那是一座没有雪的城。
（四）
“没什么意思。”
她忽得停了下来，倒着向后走去。轻轻一跳一跳，宛如十五六岁不到的少女：
“不过因为，我还是你的姐姐。”
……
认识吴桐的第十二年，雪灵再一次回到了这座城。
十年之后，这座城已不再认识雪灵了，她和百姓人家的女孩无异。穿着流行的衣服，披着齐腰的长发，将女性的含蓄美表现得淋漓尽致。若不是她纯白的发色以及十年来都不曾变过的容颜，恐怕她就是一个真正的百姓女儿。
商业街即便到了冬天，也依旧少不了人。带着朋友的、带着男伴女伴的、带着家人孩子的，相互笑着、聊着。或牵着手、搭着肩、搂着腰。天桥上，地道下，十字街头。能看到的地方，都是热闹着的，满眼的人影。
她带着笑意，穿行在人群中，一路从商业街走到了中心公园。
街上发生的一切都能使她欣慰。不管是好的坏的，在她眼里都像是城市的成长，她看着城市中带着不同表情的人们，如同望着这座城的孩子。偶然间，她感到自己成了这座城的过客，仅仅是在冬天这短短几个月，在城中稍有驻足。
中心公园的人也不少，都是来看雪的。
今天是城中降雪的日子。
在中心公园，她找了一张长椅坐下。望着面前一片又一片降下的，晶莹的雪花。
可以说，她也是雪的一部分。但这大自然的结晶她似乎也并未沉心欣赏过，这稍留片刻便消融的冰晶组成了她身体的一块。她沉浸于大自然传奇的造物中，欣喜着这精美的小雪花，赞叹大自然能造就出这份晶莹的贵物。
她是来赴约的。每到下雪的日子，她都会来这里。
兴许是和吴桐有了约定，她每年都会在此小坐一番，随后便会在人们的不在意间消失。
她已经五年没有在城中见到吴桐的身影了。
这几年，吴桐都没有回来。
“姐。”
她听到了身侧传来了一个青年的声音。转过头去，看到一个带着相机，穿着绒夹克的，留着山羊胡的男人。看到她转头，男人满意的一笑，向着她举起了相机。
她还在懵措之间，一张照片就已经被记录了下来。
放下了相机，她才看到举着相机的人。
是吴桐带着相机回来了。和她一样，他也是回来赴约的。
五年前还是个高中生的样子，如今的他却显得比女孩还要年长。
那次相遇，是五年后的首聚。
那天，他们聊了很多，从他的事业到情感再到家庭。他兴奋地诉说着在那座南方城市发生的一切，她则是耐心的听着，不时自眼中露出一丝宠溺。
“你知道吗？”她说：“我比你想得还要年长得多——自这座城迎来它的第一场雪开始，我就存在于这里。”
“像你这样的孩子，我可能见过无数。我陪着他们从年幼走向成熟，等到他们事业有成情感得愿，可能就一转身把我忘记了；有的孩子，我根本陪不到那一天，过了一两个冬天，就再也看不到它们了。”
“只有你这孩子——看到我就不走，一跟竟跟了我十二年。”她笑道：“我以为你回来的机会基本没有了；结果今天你莫名其妙的又跑出来，还成了这个样子。”
“刚刚你和我说起你的感情。我倒想问问你——为什么过了四五年，还没有带一个女朋友回来？”
吴桐的脸上似乎有些窘迫，些许时辰后，他给出了一个回答：“没有喜欢的女孩。”
“你还挑上了。”
她笑嗔着：“我再问问你，你所谓的‘喜欢的女孩’是什么样子的？”
吴桐答不上来了。
“还是你姐姐我这样子的吗？”
“那也太……”
吴桐把脸埋了下去，脸一直红到耳根。根本没了二十四五男青年的沉稳。
“……到底还是长大了呢。”
她突然起身，一拍吴桐的肩膀：
“走吧，我圆你一个心愿。”
“干嘛去？”
“小时候，你说过：喜欢我这样的女孩……我猜你还没和女孩子约会过吧？我陪你‘约会’一天——总该体验一下和喜欢的女孩约会是什么感受吧？”
“但是可不是白白陪你的。”她背对着吴桐，渐行渐远，只留下了了白发齐腰的背影：
“下次见面，你要不牵着女孩子的手来，我可不见你了。”
吴桐还想说些什么，女孩已经要走远了。他只有抓起相机快步跟上：
“姐，你到底什么意思啊？”
“没什么意思。”她忽地停了下来，倒着向后走去。轻轻一跳一跳，宛如十五六岁不到的少女：
“不过因为，我还是你的姐姐~”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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