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季风回来了,离开家近十年之久,季风第一次回到季家庄,正赶上季二爷下葬。他扶起了跪地嚎哭的淑娴,她那轻飘飘的身躯,好似握着二两的棉花。
淑娴泪眼迷朦中,半天,她才看清扶她起身的这个人是季风。十年,十年哪,这个人不见踪影,除了寄给家里的钱,他对她没有只言片语的问候,责问还是怒骂他?淑娴没有。她只是用满是泥水的手背抺了一下脸,对季风说“你既赶上了,就替我给二爷送葬吧。”
季风走到棺前,跪下磕头,接过苦孩扛着的灵幡,三步一头向墓地走去。
安葬了二爷,季风和淑娴一起去看了父母。娘自从生下双胞胎妹妹后,又生了一个男孩。这以后没再生养。
季风在父母这吃了午饭,所谓午饭,也就是一大盆用玉米面和着野菜搅在一起的“糊涂粥”,孩子们喝的稀里呼噜的,很是香甜。
苦孩被爷爷奶奶留下和小叔叔玩耍,季风则被娘催促着和淑娴回了“小南楼”。
两人无话,一前一后回到了“小南楼”。淑娴开始收拾二爷的遗物。一床被褥,一根拐杖,一杆烟枪。淑娴拿起烟枪,端详良久,长叹一声。
季风打量着房子四周,见房顶前坡的谷草掀了一块,便在地上找了几块伐块子(土坯)摞在一起,踩着它爬上了屋顶。天刚下过雨,屋顶很湿滑,季风一点点的挪到了地,把草掀的地方拍实,想找块坯压上它,不料脚一滑,妈呀一声,从屋顶一下子摔了下来。
“咋的了?咋的了?”屋里的淑娴听见声音跑出来,见季风坐在地上动弹不了。淑娴赶忙去扶,可她站着只比坐在地上的季风高了一头,根本就扶不动。
“别动,千万别动,我去喊人。”淑娴拨腿就跑。
一会儿工夫,淑娴就找来了三弟季忠和大哥季文,两个慢慢架起季风,扶他躺在了炕上。
“娘,老常大夫来了。”苦孩汗沫流水的跑了进来,“我爹咋了?”
“上房毡草,脚一滑从房上摔下来了,没事没事,幸好房顶不高,地下下雨湿,没咋的。”这是季风从到家开始,苦孩第一声喊爹,这急切关注血浓于水的亲情,是割不断的。季风的心被孩子的一声爹,深深的刺痛了一下。
老常大夫是祖传治骨伤有名的大夫。他仔细检查了季风的身体。“万幸没伤到骨头,只是错位,软骨挫伤,给你开点内服外贴的药,静养一段时间。”
季风要起身道谢,被大夫一把按住。“别动,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这是错位,必须静养,不能乱动。”大夫一边和季风说着话,瞅冷子在季风的后脊梁骨上提溜了一下,季风哎呀一声,大夫拍拍他后背,说,“好了,慢慢动一下腰”。
季风动了一下腰,果然敢动不麻了。
季风下不了地,只好躺在炕上静养。淑娴白天上生产队干活,晚上回来给他翻身按摩。苦孩放了学就陪在他身边,写完了作业就听他讲城里的见闻。
躺了半个月,季风可以慢慢走路了。明天,季风打算回城里了,回城之前,他想和淑娴去公社把婚离了。可他见淑娴里里外外的忙碌着,话到嘴边,张了几次嘴,又咽下去了。
晚上,淑娴坐在炕上,就着煤油灯荧荧的光,正在给一双鞋上底,一锥子下去,线绳上下翻飞,不一会儿就上了大半只鞋底。
锥子尖有些发涩,淑娴拿起锥子在头皮上蹭了几下,这样扎鞋底就容易些。眼见一双鞋就要做完了,淑娴哼起了小调。
闷在绣楼王兰英啊
思想起二哥哥张相公
二哥他一去十年整
人没回来信也没通
二哥他走一天我划一道
走两天我划一双
也不知二哥走了多少日
横三竖四我划满了墙
季风听明白了,淑娴唱的是《王二姐思夫》,唱词里是一去六年没回乡,她改成了十年,这分明是在唱自己,朝夕相对这半个多月,淑娴每日里汤汤水水的侍候着,从没有一句怨言和责怪的话,这让季风到了嘴边的话几次都咽了下去。
“他爹,你试试,看这鞋合适不?”淑娴上完了最后一针,用剪子把多余的线头剪断,把鞋递给季风。
“给我做的鞋?你又不知道我穿多大码?”
“这有啥难的,我只要看一眼你的脚,就知道你穿多大码。”
季风试了试,正好。“挺好的,你的手可真巧。”
“手巧有什么用!还不是不会写字。”
“这……”季风一时语塞。
“明天你就要走了,我跟队长请了假,我送你,顺便到公社把婚离了吧。”
“你同意离婚了?”
“我想开了,离吧,离了就都省心了,你也不用一年年的躲着不回来。”
“离了我也不会不管你们,我会给你们按月寄钱。”
“不用,我在生产队能挣工分,饿不着我们。”
沉默了半天,淑娴抬起头,看着季风的脸说“我和你名义成亲十年了,虽说生了儿子,那是你喝醉了酒抽了二爷的大烟才和我同房的,我还没做过一次真正的女人,明天咱俩就离了,可今天你还是我男人,我要做回女人,我不是寡妇!”
…………
今晚没有月亮,没有酒,也没有季二爷的大烟,淑娴,有了男人!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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