蔷水出焉变却在情水悠悠:贾蔷

作者: 桃花月球 | 来源:发表于2016-06-18 11:54 被阅读298次

    五月的蔷薇花下,似乎寂静无声,红楼梦里,却是一个女子和一个男子的世外别景。此时一个叫龄官的女子正旁若无人的只为一人痴心,反复书写一个“蔷”字,浑然不觉,雨落其身。不由感叹,这忘我的境界里,哪里写的是一个蔷字,明明是一个情字。

    谈情谈爱,往往牵扯人的性情,深爱情浓已化痴是一个人将情爱世界描画的最浓重的样子。作为红楼中一段有典型意义的倾世之恋,这一个蔷字原本普通,但蔷水出焉,却敛却在情水悠悠,以另外的形式点亮了世界。

    贾蔷第一次出现是在文本第九回闹学堂一节。当时贾宝玉秦钟与金荣发生了口角,学堂作为最应该清澈无尘的地方,却浓缩了富贵场中的垢藏,上演了一幕闹剧。贾蔷以下文的方式出场了。

    谁知早又触怒了一个。你道这个是谁?原来这一个名唤贾蔷,亦系宁府中之正派玄孙,父母早亡,从小儿跟着贾珍过活,如今长了十六岁,比贾蓉生的还风流俊俏。他弟兄二人最相亲厚,常相共处。宁府人多口杂,那些不得志的奴仆们,专能造言诽谤主人,因此不知又有什么小人诟谇谣诼之词。贾珍想亦风闻得些口声不大好,自己也要避些嫌疑,如今竟分与房舍,命贾蔷搬出宁府,自去立门户过活去了。这贾蔷外相既美,内性又聪明,虽然应名来上学,亦不过虚掩眼目而已。仍是斗鸡走狗,赏花玩柳。总恃上有贾珍溺爱,下有贾蓉匡助,因此族人谁敢来触逆于他。

    细细分析这段话里的信息我们知道,贾蔷的身份是宁府宁公的正派嫡孙。冷子兴演说荣国府,谈及宁公曾说,宁公有四子,宁府贾代化居长袭爵,那么贾蔷就是宁公其余三子的后代。贾蔷的身世在上面截取的一段文字中交代的也非常明白,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寄养在宁府。

    那么贾蔷即是上层贵族,龄官却是卑微的戏子,身份差距悬殊,这一段情缘纠结的大概不只是龄官,贾蔷也很缠绕。待我们从这富足纨绔的宁府,溯本求源剖析贾蔷的内心,也许更能辨析这情缘的真相。

    宁府的环境用柳湘莲的一句话说是门前的石狮子都不干净,贾蔷是宁府继珍蓉之外出现的第三个宁府的男主,他又非真正的主人不过是寄养,靠什么在这个地方生存的很好,是一个疑问。答案也很明显,一是他长得俊美,可以被荒唐的贾珍父子玩弄,二是他有心机,看清自己所处的境地,明白一时的忍辱方可实现拥有自我选择未来的机会。贾蔷在宁府的岁月,应该是以形似娈童的形式,和贾珍贾蓉亲密。贾珍父子最大的荒唐又是为欲望不分彼此,形同禽兽。贾蔷的这种扭曲的生命体验,建立在失孤的缺失上的,对他一生的影响其实很大。复杂的环境最能成长和历练人,贾蔷从中学会的生存技巧便是命运给予的补偿。

    贾蔷得贾珍溺爱,又和贾蓉交好,这种畸形的关系,引发了很多舆论非议。贾珍是一族族长,迫于脸面,让贾蔷分房别居,自立门户,贾蔷自此离开宁府。离开却并不意味着结束,这种关系是一无所有的贾蔷得以立足的基础,还需要维持。

    作为族中子弟,贾蔷在宁府这样的富贵场中成长,纨绔子弟的习气他耳濡目染。所以他后来上学,也不过是应名,假充斯文,或像薛蟠来此处继续富贵场中已经熟识的游戏。对于学堂的闹剧,缘由起始贾蔷非常清楚,因为和贾蓉的关系,他为秦钟不平,但他自己并不出面,而是撺掇贾宝玉的随从闹事,自己反而抽身,你看他年纪虽小,心机了得。既对住贾蓉的情分,又不会被人误会引发一些不好的猜测,一举两得。

    这样的机智才会有后文大观园采买的肥缺落到他的手上,除了贾珍的情分,与他的洞察能力和自我谋划密不可分。虽然贾琏当场揭破,点出肥缺,又怀疑他的能力。贾蔷却是早有打算,他自知自己的境地,所以拉了贾蓉做靠山,同时给贾琏的回答简洁巧妙。他说只好学着办了。话语简短却证明了能力,表明了决心,之后他又颇懂事的问贾琏要不要带什么东西。他以这样的方式赚到了人生的第一桶金。

    命运同时给予他的其实不只是金钱物质,还有这一场倾世之恋。因为采买,倔强不肯服从他指挥的龄官,和他的心底交融了世间独一无二的情感之流。明明是一个不肯听话不肯顺从他的女子,他却愿意让步,愿意卑微。无从解释,只能说世间所有的情缘,皆是上一世盟约的人世重逢。试想茫茫人海为何独是此人,如此让你情有独钟?

    龄官与贾蔷在给贵妃选择戏曲的时候,意见冲突。龄官坚决不同意作非本角之戏,贾蔷最后也只好无奈的同意。这样的意见碰撞中,我试着去揣测贾蔷的心思。也许在过往的所有生活里,这是他唯一一次遇见真实,没有虚伪,没有逢迎,坦诚见证了灵魂和精神世界的洁净。这场地位悬殊的爱情也就来的排山倒海,也就来的天塌地陷。

    从此这个世界贾蔷不再是一个人的孤单,他的眼睛里有了永恒的风景。他揪心这个女子是否开心,他在意这个女子是否安康,她的卑微的社会地位被此刻的专注丢在尘埃里,爱是如此全神贯注,以致忘却了彼此身在何处。

    在世俗人的眼里也许这只是一个纨绔,玩弄一个戏子,贾宝玉的眼里却是贾蔷和龄官彼此呵护到小心翼翼。龄官的戏只此一人说点就点;贾蔷花银子买了一只金丝雀,只为买心上人一笑;龄官疑心贾蔷戏弄她似笼中鸟,贾蔷立刻放飞让鸟儿寻找自由。情因相爱反相伤,贾蔷竟是无措于这样的纠结,意欲顶着烈日为龄官请医问药,龄官却又怕日头伤了贾蔷。这些儿女情长指向的是二人的心意皆是在意对方。这些爱意传达,惊醒的是贾宝玉认知情之各有所属,世间之大也只是一滴眼泪的闭关。

    风月情怀醉人如酒,但多情往往情深不寿。龄官终是不愿在这个繁华场中停留。所以太妃薨,戏子们解散,看透世情的龄官没有留恋的选择了离开。世间最难断舍离,龄官却都抛下了。这段情缘最后没有结局。

    红楼的女子几乎都是悲剧,以证得情之独钟,情之难相守,情之于没落无选择,情亦是幻缘度化的真火。大旨谈情多谈心之归属。所以这些浓情蜜意哪里又是一转身就可以忘记的?贾蔷的心机足以将龄官妥善安置,只是龄官未必会接受这样的安排。龄蔷二人的情缘无人可以获知是否会结出硕果。

    贾蔷因为这段爱恋,与珍蓉等辈的红楼男性不再相同。他纨绔,也圆滑,但对龄官的宠和爱让我们对他有了一些别样关注:他也是情的影像,执炬于时代。

    上一章

    万般皆无依

    挽手红楼悲情,向往一世花开

    相关文章

      网友评论

      • 384aea302a70:黛玉心里眼里只有一个宝玉,龄官心里眼里只有一个贾蔷,我想他们会生死缠绵,不会彼此相忘。只是怕依旧是梦幻情缘,恰遇一对薄命儿女。
        桃花月球: @碧海青天夜夜心 情痴如此终散场,不过同是赴荒凉。一枕幽梦似是尽,梦至清醒已断肠。
      • 后海的歌:娈童之说我第一次听说,有些道理,又有些不妥。他有点像史湘云,也是大族遗孤寄养在叔伯(堂兄)家,不过因为是男子所以幸运一些,可以出去另立门户。他和龄官的这段情又有点像二玉感情的映射,音乐里有主唱有和声才好听。作者借此点化宝玉情有所属,不是世间女子的喜忧皆为自己。
        桃花月球: @后海的歌 说的好棒,我应该修改一下,应该是形同孪童更准确。

      本文标题:蔷水出焉变却在情水悠悠:贾蔷

      本文链接:https://www.haomeiwen.com/subject/oehkrttx.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