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苏中里下河家乡的时候,那时我们家的泥夹板为墙麦秸草为屋顶的茅草屋,就座落在蚌蜒河边,在村子河西的最后边。
茅草屋冬暖夏凉,而且我们临河居住,给我们跟着母亲用扳罾扳米虾,和用烟索及蟹罾网捕捞螃蟹带来了很多便利。
那时候物质匮乏,农村人很少吃肉,大多数都是吃自家院子里和自留地田埂、田头或者河浜荒地上种的菜,我们家也不例外。那个时候大多数是吃山芋干和胡萝卜丁以及秧花草等杂粮饭,瓜菜半年粮,农村人就靠这些食物熬过艰辛的岁月。
母亲为了哄我们吃下这些杂粮饭,就会在给我们吃青菜和韭菜之外,想方设法地做些烧丝瓜汤和炒扁豆、豇豆,以及芋头丁豆腐汤给我们吃。这些菜只有芋头豆腐要花钱,这是母亲养的鸡生的蛋拿到村里代销店里换钱买的。母亲用我们捕捞的米虾和螃蟹螯肉丝,当作佐料撒到芋头丁豆腐汤里,让我们吃得有滋有味。
捕捞米虾的扳罾网,是母亲用一块纱布做成的,她把一块四方形的纱布的四角,用细麻线绑在两根斜十字形的竹篾条的顶端,再用一根粗麻线绑在两根竹子的交叉处,挑在一根竹竿上。然后母亲又把一块面团缠在网罾中间,就叫我们利用放学后和晚上去扳米虾了。
我们晚上去扳米虾时,大多数是母亲陪着我们在河边守着网罾,父亲没空陪我们,那时他在村里做粮库保管员。我到现在还记得,在春夏秋天的晚上,母亲拿着一张条凳跟我们坐在河边,在等待扳罾的时候,母亲会指着天上的星星,给我们讲牛郎织女的故事,还有石头星和灯草星等星的故事。故事让我们入迷了,我们看着晚风吹拂起母亲的衣衫和额前的一绺散松松的秀发,觉得母亲真不简单,她能讲好多有趣的故事给我们听。
一个故事还没讲完,我们就跟母亲把网罾扳起来。因为急于听母亲讲故事,我们难免毛手毛脚的,网罾起水就特别快。母亲边要我们慢点,边跟我们一起扳罾。扳得最多的是米虾,雪白雪白的,在马灯照耀下,在网罾上一跳一跳的,璀璨晶莹。运气好的时候,也能扳到昂刺和很大的沼虾,到二天就能做一道美餐。米虾被母亲炒熟或直接放到芋头丁豆腐汤中,那汤就很开胃,我们吃的时候真像往我们喉咙里直梭,感觉既过瘾,又觉意犹未尽。
到秋天,母亲做的蟹螯肉丝芋头丁豆腐汤就更好吃了。那时我二哥跟一个扳蟹师傅,在我家屋后蚌蜒河支流的对岸搭建起一个可供两人睡觉的蟹棚,晚上俩人轮流值夜班,扳着有拳头大的网眼的蟹罾,专捕遇到沉在河床上连接着两岸的烟索就爬进蟹罾里的螃蟹。
那时每当到了秋高稻熟的时候,蚌蜒河里的螃蟹多得扎实呢。母亲就会拿来一些稻稳子昂起烟来,二哥和扳蟹师傅就抬着潮湿的粗草绳索架在烟堆上熏烟,要熏得乌漆麻黑的。傍晚,夕阳西下,玫瑰色的晚霞染红了西边的天空,夕照晚霞照着那袅袅升起的乳白色的烟雾,蛮好看的。那时,蚌蜒河两岸每隔二三里就会有相同的景致出现,成为苏中地区里下河水乡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螃蟹捕到手,大部分当然要拿去卖,贴补家用,母亲只是偶尔才会择一些螃蟹螯肉丝放在芋头丁豆腐汤里给我们吃。那时母亲先把螃蟹清蒸了,再用姜末、酱油和醋做成蘸水,让我们把蟹黄和蟹膏都蘸蘸水吃。母亲说螃蟹性寒,不可多吃,吃多了肚子疼。母亲把每只螃蟹的两只蟹螯和八只爪子都拿去,留着二天剔下蟹螯肉和蟹爪肉肉丝烧芋头丁和豆腐汤。
母亲把芋头丁先倒到放有菜籽油的锅里略微炒一下,然后赶紧把水倒到锅里,水把芋头丁完全淹没,接着猛火烧汤,要把芋头丁煮得烀烂的。芋头丁笃烂后,母亲便把雪白的豆腐用菜刀劈到锅里,然后用文火煮,豆腐本身就是熟的,用文火煮就不会把豆腐块煮化。等到芋头丁和豆腐汤烧成后,母亲才在这道家常菜上撒上盐未和味精,再把蟹螯和蟹爪肉丝也紧跟着撒进去。母亲就是这样用她那能把五味调和成百味香的巧手,在苦难的生活中镀上一层耀眼的亮色。
我到现在还记得母亲做的这种芋头丁豆腐汤,好吃得不得了,难以忘怀。而且因为蟹螯和蟹爪肉丝特别鲜美,我们吃过这道母亲做的菜后,吃别的菜就感觉没什么味道。凡是吃过蟹鳌和蟹爪肉丝的人都能感同身受。
可是自从母亲去世后,我再也没有吃过这种家乡的名菜,自从离开家乡后,就更没有吃过这种醇香的家乡的家常菜了。此时此刻,家乡风味的醇香越过千里万里随风飘拂到我的身边,我对年少时的家乡禁不住心驰神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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