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制情人:轮回

作者: 见闻不是百晓生 | 来源:发表于2018-02-11 20:33 被阅读206次

    文 | 见闻不是百晓生

    抽完烟盒里的最后一支烟,徐枫从路边站了起来。蹲的时间久了,双腿有些发麻,他扶着路边的栏杆站了一会才转身朝小区里走去。

    此时已经是早上六点,小区门口堆满了各色早点摊位,此起彼伏的叫卖声就像夏日里挥之不去的苍蝇一般在徐枫的耳边嗡嗡作响,听的他心烦意躁。

    好不容易穿过人群挤到门口,却被保安拦了下来,“同志,请出示一下您的证件。”

    徐枫抬起头,在保安那双清亮的眸子里,他看到了自己现在的模样:凌乱的头发,疲惫的面容,满是污渍的白色衬衣以及卷起了一条裤腿的黑色西裤——难怪保安要将自己拦下来。

    他笑了笑,从西裤口袋里掏出身份证塞到了保安手里,然后头也不回地朝小区里走去,丝毫不理会身后保安的呼喊。

    一单元A栋1101。

    从电梯里走出来,徐枫才想起来昨晚出门的时候根本没有拿钥匙。他尝试着拉了拉门,门没有锁。玄关里一片漆黑,屋子里冰冷得就像是一个冰窖。客厅里的窗帘遮的严严实实的,不留一丝缝隙,可是他还是感觉到一股阴冷的风扑面而来。

    徐枫伸手摸到了玄关的电灯开关,“啪嗒”一声,头顶的那盏节能灯亮了起来。他借着节能灯微弱的灯光弯腰换好了拖鞋,正要起身,看见鞋柜旁躺着一个破碎的花瓶——那是上次出差从景德镇带回来的,一直摆在客厅里的茶几上——他忽然想起昨晚出门后身后传来的“乒乓”声,轻轻叹了口气。

    小心翼翼地绕过花瓶的碎片,他径直走到了落地窗前,伸手扯过厚重的黑灰色窗帘往两边拉开,将屋外刺眼的阳光让了进来。

    转过身,他看到了躺在沙发上的妻子,正穿着厚重的睡衣,缩着脖子蜷缩成一团,双眼紧闭,呼吸均匀,看起来应该是睡着了。

    茶几周围的地上散落着打翻的果盘、纸巾盒、电视遥控器以及一团又一团的纸巾,他皱了皱眉头,轻悄悄地走到浴室关上了门。

    站在浴室里的莲蓬头下,面对喷涌而出的水柱,徐枫闭上了眼睛。热气腾腾的水滴敲打在皮肤上,像情人温暖的手,缓缓地抚过身体的每一寸肌肤,徐枫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舒适感,仿佛浑身的戾气都随着温热的水流而去,而自己,又获得了新生。

    等徐枫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早上七点,妻子还在沙发上熟睡,他随手拿过一条毛毯盖在了她的身上,然后朝厨房走去。

    冰箱上层已经空了,他打开下层,想找一盒牛奶,却看到最下层的格子里躺着一个六寸大小的芒果蛋糕,蛋糕上还有一个巧克力做的牌子,上面写着“七周年快乐”。徐枫愣了愣,点开手机看了看日期:2016年12月26日——昨天正好是他和苏禾结婚七周年纪念日。

    都过了这么久了吗?

    他把蛋糕拿出来放在了餐桌上,取过勺子舀了一勺塞进嘴里,冰凉的触感刚刚延伸到胃里就引起一阵抽搐,他连忙喝了一口热水,这才缓解过来。

    七年之痒。

    这一年似乎从一开始就过得不顺利。年前刚换到了一家新公司,结果接手的第一个项目就搞砸了,而现在做的项目也遇到了瓶颈,他带着团队没日没夜地做了半个多月也没能攻克。

    和苏禾之间的关系似乎也有了一些微弱的变化。从年初开始,两人就没在同一个被窝里睡过觉,有时候自己回来晚了,甚至会抱着被子睡在客厅里的沙发上。两人一直默契地保持着这种微弱的平衡,直到昨晚,平衡打破——他俩大吵了一架。

    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苏禾披着毛毯走到了餐厅门口,她昨晚应该哭了很久,眼睛肿的像两颗葡萄。

    “我们离婚吧!”苏禾略带嘶哑的声音里藏着坚定的决绝。

    徐枫盯着她看了很久,然后轻轻地点了点头:“好!”

    欢乐谷位于江城北郊的白山脚下,依山伴水,风景宜人,近年来经过开发商的不断打磨,已经隐隐成为江城的地标式景点,过往的游客络绎不绝。

    从地下停车场里出来的时候,正是午后。阳光穿过路边的水杉枝叶投射在眼睛上,徐枫微微眯上了眼。

    苏禾站在不远处的拐角,看着他微笑。她今天穿了一件红色的连衣裙,齐腰的长发随意的披散在身后,在微风的吹拂下轻轻地舞动着,恰如当年初见时的模样。

    徐枫看的有些痴了,愣在原地站了好久,直到苏禾走到他面前,他才回过神来露出一个微笑:“走吧。”说完就朝欢乐谷的入口走去。

    昨天签完离婚协议后,苏禾提出了一个要求,要徐枫答应她三件事,第一件便是去一趟欢乐谷。

    今天不是周末,欢乐谷里的游客不多,偶尔有三两路过的,也都是二十出头的大学生,徐枫觉得自己和这里有些格格不入。

    路过“跳楼机”的时候,苏禾停了下来,她指了指那个几十米高的柱子,看着徐枫:“你能再为我坐一回那个吗?”

    徐枫仰着头看了看那根耸入云端的“跳楼机”,不禁咽了咽口水。上一次坐它还是在大二的时候,到如今已经快十年了。

    还记得那是他第一次约苏禾出来,为了攒那几百块的门票钱,他连续吃了半个多月的泡面,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可是那个时候的他觉得那是值得的,因为就是在这个跳楼机下,他第一次吻了她,就在走下跳楼机之后。

    徐枫咬了咬牙朝跳楼机走去,苏禾却在后面拉住了他,“还是算了吧,你有恐高的毛病。”

    徐枫摆了摆手,他看着苏禾,想要说些什么,可是张开的嘴里却没吐出任何声音。

    “对不起!”——这三个字是在徐枫心里说出来的。

    他走到操作台边上,将手机和钥匙交给了工作人员,然后坐到了椅子上,系好安全带。

    伴随着“咯吱咯吱”的齿轮摩擦声,徐枫的双脚渐渐脱离了地面,缓慢地向高空升去。他低头向地面望去,苏禾站在围栏外正仰着头看着他。随着座椅的上升,她的身影也越来越模糊,最后成为了地面上一个毫不起眼的小点,就如十年前那样一般无二。

    真的一般无二吗?他想,大概还是有区别的吧,至少不用假装恐高了。

    “咯噔!”

    到顶了。

    徐枫抓紧了胸前的把手,料想中的失重感如期而至。

    要不要叫呢?他想了想,还是死死地闭上了嘴。

    一直到双脚重回地面,徐枫都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和当初那个叫的撕心裂肺的傻小子一点都不一样。

    苏禾将他从座椅上扶了起来,接过工作人员递过来的手机和钥匙递给了他,然后又拧开一瓶矿泉水凑到了他的嘴边。

    他摇了摇头,没有喝水,“接下来去哪?”

    苏禾指了指位于园区中央的摩天轮,“去那。”

    徐枫点了点头。

    他和苏禾有一个约定,如果哪天决定分手了,一定要坐上这个号称亚洲最大的摩天轮,在轿厢划过最高点的时候给彼此最后一个拥抱。

    走到摩天轮下的时候,刚好有一对情侣也在排队,看模样应该是大学生,女孩依偎在男孩怀里,小声地说着情话。

    徐枫站在他们身后,有些不自在,身子往后退了退,苏禾却突然挽住他的手臂,歪着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微微一笑,“老公,我们也上去吧。”

    徐枫只觉浑身的肌肉瞬间紧绷起来,像被谁打了一针肌肉僵持剂一样,僵硬地挪不动脚步。

    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不适,苏禾不动声色地松开了手,率先走进了轿厢。徐枫愣在原地站了几秒,这才走进了轿厢,在苏禾对面坐了下来。

    摩天轮缓缓地转动着,还伴随着轻缓的音乐。轿厢里的两人却静悄悄地坐着,空气凝重的好像能挤出水来。

    此时已经是下午五点,江城的夏末,天黑的早,太阳已经颓然地垂在了西边的地平线上,柔和的阳光照射在远处的江面上,泛出五彩的光。

    徐枫静静地看着面前这个女人,心里泛起了说不清的情愫。

    徐枫是一个热衷科研到疯狂的男人,他沉闷内敛,从来不多话,上大学的时候,除了苏禾,他几乎不跟其他任何人交流。在研究所这些年,他更是常常一头扎进实验室里好几个昼夜不回家,而每一次只要他回到家里,都会发现苏禾蜷缩在客厅沙发的一角浅浅的睡着。头几年他还会偷偷在她脸上亲上一口,然后轻轻地将她抱到卧室里去。可是现在……

    徐枫轻轻叹了口气,他站起身来想要跟苏禾说一句对不起,可是苏禾却起身抱住了他,“什么都不要说,就这么抱一会就好。”

    他愣了愣神,伸手将苏禾搂在了怀里。

    从摩天轮下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下来了,园子四处亮起了五彩的灯,忽闪忽闪的煞是好看。

    苏禾和徐枫一前一后在路上走着,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欢乐谷的侧门,门外就是江城大学的北郊校区,两者只隔了一条热闹的学生街。

    苏禾忽然转身拉住了徐枫的手,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我们去‘老余头’吧。”

    徐枫再次点了点头,跟着她从侧门穿了出去。

    “老余头”是学生街尽头的一家牛肉面馆,位于街面的拐角处,侧面就是北郊新区最热闹的商业街,哪怕是最惨淡的季度,这家店里也是人满为患。

    徐枫跟着苏禾走到店门口的时候,江城大学的下午课刚结束没多久,三十多平的小店面里已经坐满了人。

    苏禾拉着徐枫在店外的凉棚里找了张小桌子坐了下来,拿过摆在桌面上的点菜单认认真真地写下了“红烧牛肉面”几个字,然后抬起头看着徐枫,“你吃什么?”

    “跟你一样。”

    徐枫转头朝四周看了看,这里的格局几乎和十年前一样,还是一个不大的店面加上一顶凉棚就撑起了一片热闹的天地。记得第一次来这里还是被苏禾拉过来的,两个人顶着无数人的目光在同一个面碗里吃的津津有味。

    有多久没来这里吃过了呢?他想,日子久的都有些记不清了。

    面端上来了,只有一碗。

    苏禾在老板异样的目光中多要了一双筷子,摆在了徐枫身前,“我的第二个请求就是,和我一起吃完这碗面。”

    徐枫的脸上有一丝异样的神情一闪而过,他敛了敛神,然后拿起筷子,挑了一根面塞到嘴里,还未咽下,就听见身后传来“砰”的一声巨响,接着就是尖叫和哭喊声连成一片。

    转头看去,就见马路对面一辆跑车开上了街面,撞倒了一对正在逛街的夫妻。淋漓的鲜血从车头处淌了出来,沿着路面一路向下,染红了一片。

    那刺眼的鲜红在徐枫的脑海里撕扯着,渐渐融成了一幅似曾相识的画面,画面里有一个跟自己一模一样的男子一动不动地躺在血泊里,而苏禾正跪在一旁撕心裂肺地哭喊。

    “那是……我?”徐枫只觉一阵头晕目眩,然后便晕了过去。

    你永远不会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会先来。

    在2016年12月25日以前,苏禾不会相信,这句话会应验在自己身上。所以当她听到楼下传来剧烈的碰撞声,并匆匆忙跑下楼的时候,她始终不能相信,马路上那个躺在血泊里的男人就是刚跟自己吵完架的丈夫。

    此刻她再次站在重症监护病房前,透过一扇玻璃窗看着躺在里面的丈夫,心情却比一年前听医生宣布丈夫“脑死亡”的消息时要平静的多。

    “还要继续吗?”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苏禾没有回头,她知道,此时能站在这里问出这句话的,除了TMD公司的那个科学疯子,不会有别人了。

    “继续。”

    “好!那我们进去了。”方木冲她点了点头,然后指挥着身后的医生护士走进了重症病房。

    苏禾依旧站在那扇玻璃窗前,看着医生打开了丈夫的颅骨。从她的角度可以看到,那里面空荡荡的,除了一块乌黑的芯片——那是TMD公司研发的记忆芯片,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的丈夫其实已经死了,今天陪着她逛欢乐谷的,只是一个承载了他部分记忆的空壳。

    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她只是想留下他而已,哪怕,那只是一个空壳。

    病房里的手术还在继续,医生将那块乌黑的芯片取了出来,又从手边的盒子里拿出来一块新的放了进去。整个过程中,苏禾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这只是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

    可不就是一件小事吗?这一年里,她都经历十多次了,也许还会有更多次。

    半个小时后,方木从里面走了出来,脸上挂着淡淡的笑,“芯片和身体连接的很好,再过一会,他就会醒来。这一次我更换了芯片的材料,应该不会再烧毁了。只是,”他顿了顿,接着说道,“你为什么一定要让他的记忆从那一天开始呢?”

    苏禾笑了笑,没有答话,她的目光依旧落在玻璃窗后的那张病床上,在那里,一个男人半撑着身子坐了起来,一双迷茫的双眼里泛着异样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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