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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蓝宝石城
在水晶城里生活364天后，伯爵和明歌去旅客服务中心报到。
“你们俩愿意一起走下去吗？”工作人员问。
两个人一起点头。
“到下一城的路程不近，你们得有心理准备。”
“这次也需要我们走过去吗？”
“是的。如果同意，你们就在这里签上名字。”工作人员指着文件右下角的空白处说。
两个人办完手续，从旅客服务中心出来。
“这是我们第三次要自己走到下一城了吧？”伯爵回想。
“是的，从花边城到象牙城，从象牙城到水晶城，和这次，连续三年。我想，以后每年都得我们自己走着去了。”明歌难过地看着伯爵，“这是不是对我们的惩罚呢？”
“惩罚就惩罚吧，”伯爵说，“那次好说歹说，人家没因为我们离婚把我们开除，我愿意接受一切惩罚。可是让你吃苦了，刚才那个工作人员说到下一城很远，得走不少路呢！”
“没事，就当锻炼身体了。”明歌搂住伯爵的胳膊，“你忘了？在纸城我们去爬那座叫‘鬼见愁’的山，我落你好远。”
“你是真能走。爬那座山，累得我都快吐舌头了。”
“我只记得你走一阵儿脱一件衣服，走一阵儿脱一件衣服，到山顶只剩短裤，脱得不能再脱啦。哈哈哈哈……”明歌想起当年伯爵的狼狈相，大笑起来。
“你没看我热得不行，出的汗像淋浴一样，淌成一绺一绺的。”
“那时我们啥也没有，可是过得真开心！”两个人一致感慨。
伯爵盯着夜空，那颗星渐渐显现。“明歌，我们该走了。”
明歌能感到水晶城的光芒在一点一点地暗淡下去，她知道即使不走，这座城也会消失。
路上行人寥寥，两个人边走边聊。
“欸，你说晴子想弹钢琴？要不给她买一台得了。我的财神爷，咱家还有没有钱了？”明歌问。
“还管我叫财神爷？我就是咱家的出纳、会计。你的财神爷如今快要饭了。去年买了车，把积蓄都花光了，哪里还有钱？”
“你这家伙，总是坚持财务谨慎的原则，肯定有点存货。”明歌很狡诈。
伯爵很委屈，“那总得留点儿呀，老人们都上岁数了，万一有个大事小情，需要用钱怎么办？”
“还剩多少？”
“只有一万三了，”伯爵停顿了一下，“钢琴我看过了，从学琴来说，好的怎么也要好几万，最差的有七八千的。”
“那国产钢琴月光牌呢？”明歌想起上学时音乐老师用的那架。
“那个倒不贵，但也要一万二、三，”伯爵嘟囔着，过一会儿突然瞪大了眼睛，他的双眸在水晶城尚未完全湮灭的光线中发亮，“你不是要把我们仅有的钱全用来买琴吧？”
明歌笑而不答。
“那，那家里万一有事怎么办呐？”伯爵的心揪起来。
“白天你还说我们在纸城时什么也没有，但过得很快乐呢。”
伯爵想了想，“也是，我们这些年一直紧着，不敢花钱，总算还完了房贷，也卖了车。光就光吧。晴子电子琴弹得那么好，学钢琴也一定不错。”
去往下一城的路面很平坦，走起来并不费劲。伯爵指着天上那颗指路的星星说：“我们的方向不错，什么困难都能克服的。”
他把步子迈得更大，“明歌，其实把钱都花了，我反而轻松，经管钱也挺累心的。有时我因为不敢花钱，你还骂我抠门。你不知道，要不这样攒，房钱、车钱、钢琴钱从哪里来？”
“你有功，”明歌对这一点是认可的，“要是我管钱，家里早一个大子儿都不剩了。”
“天快亮了吗？我怎么觉得天色越来越蓝了呢？”明歌问。
“我想我们快到新城了。”伯爵回答。
一个蓝幽幽钻石形状的建筑矗立在他俩面前，门楣上有白色碎钻镶出的字——蓝宝石城旅客服务中心。
进入蓝宝石城旅客服务中心，伯爵和明歌发现服务台后面的墙上嵌有一块精致的匾额，匾额以深蓝色的天鹅绒做底，上面有白色碎钻拼成的几行字：欢迎你们来到蓝宝石城。你们已经一起度过了16年，那些共同奋斗的点点滴滴，将像蓝宝石一样镶嵌在你们的记忆里。希望你们能够识别无价之宝，并加倍珍惜。
伯爵和明歌决定在蓝宝石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晴子买钢琴。
没想到钢琴刚买回来，文君的电话就来了。
那是个星期天，早晨刚过六点，电话铃声骤响，把明歌和伯爵都吵醒了。头一天晚上，一家人围着钢琴兴奋，伯爵和明歌谋划着给晴子找钢琴老师，晴子翻开乐谱试弹，三个人都睡得很晚。
电话铃声震得明歌的心“怦怦”跳。明歌还没从梦中回过神来，就听见电话那头文君说：“马上送钱来！”
“什么钱？怎么了？”
“你爸的坟上要种树，你得拿钱。”
“种什么树？为什么种树？拿多少钱？”
文君的声音很不耐烦，“种树的事情早就定下来了。”
“早就定下来了？我怎么不知道？”
“我现在不是告诉你了吗？我和你哥早就定好了，在你爸坟上种16棵松树，2400元钱，种好树这块坟地就归我们了。你哥去办事，你出钱。”
“可是我现在没有那么多钱。”明歌嗫嚅着。
“没有去银行取呀？”文君的声音很尖利。
“银行还没开门呢。”明歌不想说给晴子买琴的事情。
“没开门去敲啊！银行不是有值班的吗？”
明歌心中升起了怒火，“为什么这么急呀？”
“8点发车，你哥7点到我这里来拿钱，你得7点前把钱送来。”
“可是我手头确实没有这么多钱。”
“你现在能拿出来多少？”
明歌知道买琴花了12800，家里基本上空了，她只能用求助的眼神看向伯爵。
文君打电话的声音很大，伯爵和晴子都听到了。从文君提出要钱，伯爵就开始各处搜罗。听到文君问“能拿出来多少”，伯爵把找到的钱数好，交给明歌。
明歌的气息堵在喉咙里，“1700。”说完，她无力地靠到椅子上。
“那你赶快送过来吧。”文君很不满意地下命令，把电话挂断了。
晴子显然没睡醒，但她听明白了。她眼泪汪汪地坐在床上。
明歌的心里很难过，她想起晴子说过的一件事。
晴子的电子琴弹得很好，姥姥文君也不得不称赞。有一次文君跟晴子说：“你好好弹，弹好了姥姥给你买钢琴。”晴子跟明歌说时，明歌没当回事，因为她知道文君的话是不作数的。但是没想到晴子往心里去了。
晴子电子琴考过了十级，在全城的比赛中也取得了好成绩。晴子把证书拿给姥姥看，希望姥姥给她买钢琴。可是晴子示意了几次，文君都不提这个茬，晴子只好直说，“姥姥，你不是说我电子琴弹好了你给我买钢琴吗？”没想到文君大笑起来：“钢琴，姥姥那是逗你玩儿呢！”
晴子把这件伤心事跟明歌说后，明歌很后悔，她应该先跟晴子说明白的，不能把希望寄托在姥姥身上。明歌小时候，文君就是这样对待她的，当时她也很伤心，觉得受了欺骗，现在晴子应该和她当年是一样的感受吧。
伯爵说：“我陪你去吧。”
明歌用眼神示意他注意晴子，伯爵看到后，说：“路上小心”。
明歌乘公交车赶到文君家时已经7:05，但明仲还没有来。明歌把钱交给文君，文君把自己准备的700元和明歌的1700元放在一起，包在一个手绢里。文君什么也没说。
明歌问：“我哥什么时候来？”
“你哥呀，他不总这样，要等他你得急死，但有什么办法，他就这样。”
明歌想起在丝城办理父亲后事的事情。
文君要求按风水先生要求早晨6:30前入土，明歌负责一切事务性工作，明仲负责作为儿子的场面上的事情。因为父亲老家坟地在文君家南面280公里，骨灰存放处在文君家北面70公里，明歌只能和文君商定夜里2:00开车去取父亲骨灰，4:00返回，再会同明远去父亲老家办理入土事宜。
明歌3:50到文君家，明远4:00没到，4:20还没来，文君不肯打电话给明仲，明歌知道她心疼儿子，可是时间实在来不及了，就打电话给明仲，明仲的声音懒洋洋的，“我都出来了，你急什么！”
明仲到底5:05到了。明歌驾车，硬是在6:29赶到了。下车时，她觉得自己全身都僵硬了。返程时，明仲坐在副驾驶位置，把靠椅仰着，轻描淡写地说：“要说还是坐车累人，开车像玩儿一样，坐车多无聊。”
这次是7:36，明仲晃晃当当地来了。文君殷殷地看着明仲，嘱咐他把钱揣好。
明仲摇着他的大脑袋，“去什么去呀？都不赶趟了，八点就开车了，谁能赶上啊。”
文君看向明歌，“你还有没有钱，给你哥打个车。”
明歌把口袋里的零钱掏出来数数，还有40多，文君说：“给你哥吧。”
明仲露出“这么点儿”的表情，不情不愿地接过钱打车走了。
明歌只能步行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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