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陀罗花（六）

星期六下午的时候，办公室的四个人难得的聚齐了。

老陈是办公室里人缘最好的人，也是这个社会上最容易生存的人，老奸巨猾，什么时候都是笑眯眯，对谁都一个样，和启帆认识有十几年。

他端了一杯茶，走到启帆桌前，抬起半边屁股坐在启帆办公桌一角，呷了一小口茶笑咪咪看着启帆说:老帆呀，不要一天到晚苦大仇深的样子，都多大岁数的人吗？还没有活明白吗？什么事情你都做啦，年轻人干嘛了？

星期天下午有一场公司内部足球比赛，要不要去玩玩，都是老熟人。

看足球比赛，踢足球可能算是启帆这一生中最大的爱好，以前忙的时候总感觉没时间去玩，现在闲下来倒没有了兴趣。

不过多年职场的经验告诉启帆，同事之间不管性格和想法是否相同，但有些集体活动还是应该一起去，要不很容易被人踢出圈子。

足球比赛是选在一所中学，足球场在教学楼右侧，被一条煤渣跑道包围着，球场和启帆十几年前来过的时候差不多，还是坑坑洼洼的。

秋季足球场略显苍老，大部分草已经枯萎，苍老的枯草下面长着很多密密麻麻的小草。

有些偷偷露出它那可爱的小脑袋，像教室里那些调皮的学生在老师转向黑板时抬头看窗外风景，又像竖着耳朵在聆听孩子们朗朗的读书声。

这个球场加上这次，启帆来过四次，第一次在启帆进公司不久的时候，厂里开厂运动会租用了这块球场。

第二次，第三次是女儿，儿子开毕业典礼的时候来过。

然女儿早已嫁人，儿子已经在外读书了。

曾经的那些玩伴也已大腹便便，肥头大耳，有的头顶恍如秋季的足球场。

唯有这片足球场和这些草没有留下太多岁月的痕迹。犹如鲁迅笔下的少年闰土，无论什么时候去看他都是:“……深蓝的天空中挂着轮金黄的圆月，下面是海边的沙地，都种着一望无际的碧绿的西瓜，其间有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项带银圈，手握一柄钢叉，向一匹猹尽力地刺去，那猹却将身一扭，反从他的胯下逃走了……”。

曼陀罗花（六）

对于喜欢踢足球而又忙碌的男人而言，时间总是宝贵的。大家在相互打了声招呼以后，说了下规定，分成两队后就投入了战斗。

右路33号带球奔狂，对方5号正面冲来，33号左脚把球向右一拔，右腿内弓一推，球从对方跨下如猹般向前溜达十几米，33号却还在原地双手趴在膝盖上笑着气喘咻咻的说:跑不动了，跑不动了。

5号在左路左突右腾，连过几人，下底传中，并大声的呼叫，9号，9号中路包抄，快马，快马，中路包抄，球传到门前了，曾经的快马已变成了老马，守门员慢悠悠的抱起了皮球。

右边角球，他们商量着发个战术角球，10号发球，开球后其它队员往禁区跑吸引对方防守队员，9号站中起跳把球后蹭给禁区外拖后的5号队友，5号队员再把球快速传给左边拉边的7号队友，7号会选择打近角。

其中5号有3种选择，看看球员都密集在那边，如果都在右边，就把球传给左边队友。如果球员都密集在左边，就把球传给发完球的9号，如果自己有角度，也可以自己选择真接射门。

第一次:9号没有把球发起来。

第二次:10号没有蹭到球。

第三次:一气呵成，球如飘过湖面的石头划出飘逸的曲线由7号打近角进了。

此刻大家沸腾了，一起欢呼，把7号紧紧的拥抱在中间。

此刻大家丢掉了什么老总，什么老板，什么工程师的称号，剥开了西装革履虚伪外表，统一着装，一身臭汗，一身泥巴的相拥在一起，还一时的农民本色，粗犷的笑着。

此刻的他们不在意结果，不在意能进多少个球，不在乎过了几个人，不在意又做了几个漂亮的动作，只享受过程。

这一刻显得是多么的神圣和庄重，也许下一刻披上外衣，戴上老总什么的帽子，又将扮演着自己都不认识的角色。

启帆想起《瓦尔登湖》里面的描写:……无论在店铺，办公场所，还是在荒野田间，我所看到的人们都如同在赎罪一般，他们努力一生去赚的财富，终将被飞蛾和锈霉侵蚀，或成为强盗的囊中之物，这是何其愚蠢的一生，人也许只有在将死之际才会明白自己终其一生追求的原来是错的。

比如一篇文章说道:一位功成名就的老者，迫不得已要去养老院了，养老院只有一间房，一柜，一桌，一床，一沙发。

然他的家当，衣服，床上用品，生活用品堆积如山。

珍藏的古玩物件百十来把，好酒几十瓶，好烟等等，然他可以带走的廖廖无几。

那一刻他顿悟，原来我们只不过来世界看一看，玩一玩，用一用。

实际上什么好的东西只属于世界，轮番降临的生命都只是看客。

故宫是谁的？皇帝老儿曾经气霄云天认为:是朕的，但是，今天是谁的？人民的，社会的。

岁月是我们抓不住的绳，如指缝里的细沙，那么丝滑，那么美好，有那么飘逸。

却总不能长留，你抓的越紧，它跑的越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