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的妈妈呢?”邻家的小不点儿风尘仆仆的跑进来问我。
我坐在躺椅上,我已经八十二岁了,每天就是看书,听戏,养花,咿咿呀呀,乐此不疲。
小女孩问,我的妈妈呢,我耳背听错了,听成问我,我的妈妈呢,我不禁陷入了沉思,每个人都是有自己的妈妈。
妈妈是家里的老二,上有姐姐,下有弟弟,算命瞎子说是顶天立地,定成大事,说得外婆合不拢嘴的多给了几分钱给算命的瞎子。
妈妈说,晚上碗里多了一筷子菜,不用想是外婆夹的,贫困年代人的高兴是稀缺的,一点点话语的雨露让人舒展筋骨,人总是藏不住。
后来妈妈在十九岁跟我爸结婚,是奶奶看上了我妈,说当娶家里的老二最好,因为我爸是老三,上面两个哥哥,也都如我奶奶所愿,进门的儿媳妇清一色的都是娘家家里的老二。
改革开放的时候,我两个大伯和爸爸都出去了,地里留下的男丁就只有爷爷,剩下四个忙里忙外的女人。刚出去的第一年,发生了一件大事,让外面的男人们疯狗一样往外跑。
我大伯因为人高俊美,跟着村里人前前后后去南方下海之时,一日意外说被星探发现,消失了几天后,回到工地上,疯子样的脚踏在砖石上说,要去当明星了,导演看上他了,从此就是大把大把钱的人生。而此时,导演需要大批大批的群众演员,一天下来管两顿饭,只要在所谓的影视城里走一走,或者坐着,躺着,跑着,然后穿着他们给的衣服,一天下来,不用出力,就有好几十块钱,怎么都比这好。
当大演员的事,不胫而走,村里大批大批的人都走了,地里的人越来越少。
妈妈说,爸爸在全村男丁往外涌时,他反倒像回溯的鱼,卷铺盖回家。回来的时候衣服和吃饭用具都破破烂烂,反而熊腰虎背的背了一个大麻袋,直接扛进了自己的房里,也不打开给任何人看。
第二年,往家里汇来的钱多起来,换下煤油灯装上了电灯,碗里的样式多起来,身上的衣裳也从一年一添新到过节都有打点,后来甚至,大伯二伯向爷爷提议,要重新砌房子,把钱都变成一砖一瓦,再就是分灶分家。
分家后,爸爸便在新屋里出来,连着那个大麻袋扛出家门,两人一起住进老宅。
二伯跟着大伯出去了,回家的次数愈少,钱却愈来愈多,妈妈说,倆伯母在梦里都能笑醒,隔天起来精气神特别足,比打鸣的鸡还亢奋。
分田到户的时候,地里的男人们要下田干活,老牛、爸爸、爷爷三个在泥里,面朝黄土背朝天早出晚归,一年下来,家里的吃的,用的,钱,都能匀称起来,谁都没有吃白饭。
到了93年,爸爸说在城里买了房子,想分出来,两个大人带着一个孩子,重新扛上麻袋进了城里的新房子。
爸爸算是有点文化,能看书读报,人勤快奋进,跟着北方来的煤老板近二十年,不说赚的盆满钵钵,但家业事业一样没拉下,灶膛里的火愈烧愈旺,楼也愈住愈高,房子愈住愈大。
妈妈说,外婆在世的时候常跟人说,算命瞎子真是一说就中,结果女儿嫁得那么好。
当年的嫁娶是外婆和奶奶在庙里双双求姻缘,菩萨月老众仙纷纷牵红线,说家里的老二特别旺人,八字也合得特别好。
妈妈小时候被爆竹炸伤了一只眼睛,外婆特别怕嫁不出去,就说多念点书,拼命供妈妈上完高中,样子上无法弥补,就用书本来弥补。
后来,妈妈跟我说,爸爸跟大伯出去的时候,在床头上看到大伯的剧本,里头有句“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恍若大悟,就回来了,给妈妈扛了一麻袋书回来,就有了现在。
爸爸在世的时候,带妈妈看了一场又一场的烟花。
富家不用买良田,书中自有千钟粟。
安居不用架高楼,书中自有黄金屋。
娶妻莫恨无良媒,书中自有颜如玉。
出门莫恨无人随,书中车马多如簇。
男儿欲遂平生志,六经勤向窗前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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