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始
“阿耶,我们真的要这么做吗?”油灯下,一个梳着双云髻的少女面有忧色。
“唉……”桌子另一头,四十岁左右的男子捋了捋胡须,“前些天,十里外的阳城县被糟蹋成了什么样子你也不是没看见,如果我们不这么做,下一个被抢的说不定就是我们县了。要是只夺些财物去也就罢了,可那些匈奴士兵,烧杀淫掠,他们是无恶不作啊!”
说到激动处,男子愤而起身,“前街你葛二哥的女儿,刚嫁到阳城县就碰上了这样的事,如今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要是真的抢到我们这里,纵是你爹在匈奴人那里有几分薄面,可以逃过一劫,可其他人呢?隔壁的王大娘、西街的赵三婶,就能眼睁睁看着她们被杀吗?”
少女垂眸落泪,“虽说那些匈奴人作恶多端,但乌延将军和公孙大人,终是待我们不薄啊。我们给他们假情报,会把他们害惨的。”
“那也没有办法,”男子缓缓坐下,“而且他们是为我们提供了不少方便,可我们也搭了不少银子,处处赔着小心。就当,扯平了吧。”
男子长叹一口气,愁眉依旧不展。“行了,你也赶快去收拾收拾东西,随你兄长去往长安吧。这一仗之后,无论胜败,我们都没法再在马邑待下去了。”
“呜呜呜……”听到这,少女再也忍不住,伏在桌子上哭出了声,“边境虽然荒凉,可我也从没想过要离开,那长安,繁华是繁华,但权贵之人多如牛毛,日子哪有现在这般自在。”
“好了,别哭了,有王大人照顾着,就是阿耶回不去,你们兄妹俩也能过几年安生日子。”男子抚着女孩的背,想到要永远离开这生活了四十几年的城,也有些悲从中来。
听了这话,女孩倒不哭了,直起身来,擦擦眼泪,“我不走,以往都是我和兄长跟阿耶一起走商,此次就阿耶一人前往,恐匈奴人起疑。我跟阿耶一起去!”
“你,你这个孩子!”男子又惊又怒,“这次不比往日,一个不好,就回不来了!”
“回不来就回不来!反正,阿耶在哪,我就在哪!”
看女孩说的坚决,又想着她执拗的性格,男子最终妥协了,“也罢,去跟乌洛兰大娘道个别吧,今后想是不会再相见了。”
打发走了女孩,男子独坐桌旁,女儿还是太年少,只想着到长安的日子不自在,她又哪里能明白远离家乡讨生活的不易。这次事情了结之后,与匈奴的生意是做不下去了,最好的情况不过是到长安重新开始,可是,长安发展了这么些年,成气候的商家遍地都是,自己无权无势,又已经四十多岁了,谈何容易啊。
可若是不用此计,匈奴单于怕是会越来越嚣张,边境一日都不得安宁。
油灯渐渐燃尽了,黑暗中,男子仍静静坐着,直至天边泛白……
献计
朝堂上。
“皇上,臣觉得应当和亲。”御史大夫韩安国道,“匈奴人之恶,非浪得虚名,以高祖之能,尚被困平城七日,今日再战,恐胜之不易啊。况且,匈奴乃游牧民族,戈壁之大,寻之尚且不易,何谈击之。”
“是啊,是啊。”群臣附和着。
“皇上,”大行令王恢站出,“臣以为,这亲,和不得。匈奴乃是一个不仁不义的民族,我们与之和亲数十年,他们却还是时常劫掠边境,侵扰我朝百姓。如今我天朝国富力强,有一战之力,何不迎头痛击,使他们不敢来犯。”
“而且,臣这里刚好有一计,可引匈奴主力至边境。”王恢接着说道。
“哦?快说说。”汉武帝微微向前倾了倾身子。
“马邑县有一个常年与匈奴做生意的富商,名叫聂壹,跟匈奴的官员很熟。他可以向匈奴单于进言,称可以将马邑的长官杀死,这样匈奴单于就可以带领军队到马邑进行劫掠,而且不会遇到抵抗。只要匈奴单于带兵前来,我们就将城门关上,围而歼之。”
“好计,好计!”汉武帝抚掌大笑,朝臣也纷纷赞同王恢的计策。
永别
匈奴。
“双儿,这次怎么就你一个人跟你阿耶来了,你兄长呢?”乌洛兰大娘笑着问。
“兄长在家中张罗婚事,脱不开身。”聂双勉强笑笑,这是出发前阿耶跟她商量好的说辞。
“一转眼,你们都大了,”乌洛兰大娘感慨道,“第一次见你们兄妹的时候,你们的个头才到我腰,现在,都要成家了。”
“双双姐姐,”远处奔来一匹骏马,马上少年一勒马绳,还未及马停稳,就蹦了下来,“你好久都没来啦,我可想你了。对了,我还给你留了草蛐蛐,我自己编的,我带你去看。”说着,就拽住聂双的手,向屋里走去。
聂双无法,只好随着他去,“你哥哥呢?放牧还没回来吗?”
“我哥哥参军去了,”提起这个,小嘟的兴致也淡了下来,“前几天单于征兵,就把我哥哥征走了。”
“什么?!”聂双脸色有些发白。
“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小嘟闷闷不乐地说,不过,他很快又高兴起来,“哥哥答应我,回来之后给我带一张虎皮,到时候,我分你一半!”
等了一会儿,没听到聂双的回答,小嘟想想又觉得有些舍不得,“要不分你四分之一吧,够做个围脖了。”
看着小嘟兴高采烈地规划虎皮要怎么用,聂双欲言又止,武哥哥,还能回来吗?
聂双一整天都神思不属,好不容易等到聂壹回来。
“阿耶,怎么样?你跟单于说了吗?”
“说了,我跟单于约定好,我杀了马邑县令后,会把他的头挂在城墙上,单于看到人头就会带兵前去。”聂壹喝了口水,说道。
“可是,武哥哥被征去当兵了!”聂双着急地说。
“什么?”聂壹也惊了一下,不过他很快镇定下来,“那也是没办法的事,箭已发出,绝无回头的可能了,你收拾一下东西,我们明天就回去。”
“可……”聂双还想说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回身收拾行李。
“这次这么快就走啦。”乌洛兰大娘面带诧异。
“还要回去帮兄长的忙。”这次,聂双再努力,也没有笑出来。
“那行,下次来,就要是秋天了吧,你们还住大娘这儿,大娘给你宰一只羔羊烤着吃啊。”
聂双点点头,“大娘,”她艰难地开口,“别恨我。”
说完,跟上聂壹,策马离去。
“这孩子,说什么呢?”乌洛兰大娘疑惑地摇了摇头,回去了。
兵败
马邑县。
聂壹回去之后,联合县令将城中人口悉数迁出,另外将牢中一死囚犯提前斩首,挂了他的人头在城墙上。
“双儿,走吧。”聂壹牵着马,对家门前依依不舍的聂双说。
聂双最后看了一眼家门,这一走,可就再也回不来了。
“阿耶,我们这就去长安吗?”
“是啊,我们的工作已经完成了,单于也已经中计,留下反而还碍手碍脚。你兄长已经带着辎重先走了,我们轻装简行,应该很快就能追上他。”
十五天后,茶馆。
“你们听说了吗?王恢王大人被押送回长安了。”
“真的吗?怎么回事儿啊?”
“听说是因为马邑那场仗打败了。”
“不好,”聂壹听了众人的议论,当即觉得事情不妙,“长安去不得了。”
一旁的聂双也十分惊讶,“怎么会败了呢?不是说,我们有三十万大军吗?”
“先不管这个了,快走,追上你兄长,让他不要再往长安去了。”
又过了五天,聂壹才打探清了事情的原由。
“那日,匈奴单于率十万士兵进攻马邑,刚到边境,就看到一群牲畜无人看管,觉得奇怪,于是派人攻打了附近的一个边塞,谁知,之前雁门郡郡守手下的一个尉史要到马邑视察工作,到了马邑之后,得知了马邑之谋,无处可去,恰巧就躲在了那个边塞之中,成了匈奴的俘虏。匈奴单于从那个尉史口中逼问出了整个计划,当时就领兵回去了,回去后不仅没有杀那个尉史,反将他封了王。而王大人,则因为察觉情况后没有阻击匈奴军队,被下了大狱。”
“怎么会这样……”聂壹喃喃着。
“原来是这么败的。”聂双恍惚道。
“马邑待不得,长安去不得,我们能去哪儿呀?”聂双的兄长聂青有些急了。
“我们,下江南!”聂壹咬了咬牙,“那里离权利中心比较远,不容易惹上祸事。而且我们手头的还有一些资产,到了之后,走一步看一步吧。”
半个月后。
“阿耶,听说,王大人身死狱中了。”聂双在聂壹身边小声说道,“说起来,此事也怨不得王大人,他领三万人马,怎么打得过匈奴十万主力呢?不出兵,反倒是明智之举。”
“好了,别说了,过去就过去了,这不是我们该议论的事。”聂壹叹了口气,如是说道。
“要是,能不打仗就好了。”聂双沉默了下,说。
“这怎么是我们能决定的。”聂壹也有些悲戚。
过了一会儿,聂双又开口,“阿耶,最终功亏一篑,你后悔吗?”
聂壹沉默了许久,最终开口,“走吧。”
笔者的话:
马邑之谋,始于商人聂壹献计,后阴差阳错,功亏一篑。不过,马邑之战虽没有取得实质性的成果,但终结了自西汉初年以来的和亲政策,拉开了汉朝反击匈奴的序幕。
史书之中,几句轻飘飘的“妙计”,就揭过了一个小人物赌上前程、背井离乡的挣扎,于是根据史实,虚构了一篇文章。文中聂壹、韩安国、王恢以及那个透露计谋的尉史俱是真实存在的人物,其他为虚构。
喜欢可以关注打铁的嵇康哦!
网友评论